皇宫,勤政殿。
谢曜站在殿下,正宣帝正坐在龙椅上,心情似乎很好。
他将折子收起,笑道:“谢卿,此次南下辛苦了,你在江南利州县的事情我方才从太子的折子上都知道了,真是有劳你了。”
谢曜眼眸微动:“这都是臣的本分,不辛苦。”
正宣帝:“你受伤了,合该是多歇息将养一下,太子此次赈灾有功,与你配合得当,朕很欣慰。”
赈灾有功,配合得当……
勤政殿内目前也有当日在利州的一些御史们,听了这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谢曜只是勾了勾唇,道:“太子殿下的确,辛苦了。”
正宣帝笑了两声:“是啊,乾县的瘟疫也处理的很漂亮,听说,都已经控制住了,也没有殃及周围的百姓。朕甚少安排他出宫历练,没想到这一次,差事办的很让朕满意。”
都察院的御史们都不说话,一些平时惯会巴结的大臣们倒是纷纷附和:“听说太子殿下明日便回京了,陛下若高兴,便好生嘉奖一番就是了。”
正宣帝:“那是肯定的,等他回来朕自然要好生宽慰一番。”
说完后又看了一眼谢曜:“谢卿也辛苦了,过几日,朕在宫中设宴,一同嘉奖吧。”
谢曜执手行礼:“谢陛下。”
从勤政殿出来,有都察院的御史看不下去了,跑到谢曜身边连连摇头:“谢大人,你说说,这如今是什么世道,真心实意为百姓办事的人轻描淡写两句话就过去了,会做文章功夫的人却是独揽了功劳,我可记得利州县决堤的时候是大人您拼死上了前线,这倒好,好像上赶着去救人的成了别人了!”
谢曜笑了笑,“御史大人心直口快,但这是在皇宫,还是切莫过于计较的好。”
另一个御使大夫也劝:“公道自在人心,陛下这是摆明了偏袒太子,但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如此慷慨激愤也没有用,小心祸从口出。”
谢曜:“刘大夫说的极是,功劳多少我不愿去争抢,就这样过去吧,只不过……我最近倒是发现了另外一桩陈年旧案,可能需要两位御使大夫帮忙。”
两人立刻朝谢曜作揖:“大人吩咐就是。”
“是关于兵部的一桩案子,但这案子牵扯的人众多纷杂,我毕竟在都察院时间短,一时也缕不顺,索性两位大人细心,不如就有两位大人看一看这案宗,拟一份结案报告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是什么玄妙的案子,但是中丞大人吩咐自然是必须要遵从的。
“是,臣一定办好。”
谢曜又简单的嘱咐了几句,那两人才退了下去。人走后,穆夜出现在他身后:“主子是想将朱林的案子掀到明面上了?”
“太子回京,是时候了,那两位御使大夫为官正直,将朱林一案的细节和疑点透露给他们,按照他们的脾性,一定会去查的。”
“是,那乾县那边……”
“掌握证据了吗?”
穆夜:“我们的人已经掌握了太子草菅人命的证据,太子走水路,我们的人走陆路,可能稍微晚两日。”
谢曜:“那就让他多得意两日吧,回京之后即刻去安排就是了,到时候,咱们这位陛下现在欣喜多大,失望怕就有多大了。”
穆夜笑:“怕是不止失望,若陛下当真糊涂要为太子举办庆功宴,那还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热闹。”
谢曜勾唇,并未再说话了-
元若将蜜花冻送到海棠苑的时候秦可刚刚喝完药,杏桃开心的接了过来,连带着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清莲:“高兴什么呢?”
杏桃走近,压低声音:“大公子送来的蜜花冻,姑娘不刚喝完药吗,我正好送去给姑娘解解口苦去!虽说叶夫人和大夫人张罗这那的,可我瞧大公子心里就只有姑娘,人还忙着没回来呢,可什么时候忘记过咱们姑娘了?”
清莲:“知道你高兴,脸上笑都藏不住,快进去吧。”
“那是,姑娘高兴,我就高兴了。”杏桃提着食盒高兴的进了屋子,进去后才发现秦可睡着,只好小心翼翼的放慢脚步,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是什么?”秦可睁开眼。
杏桃:“姑娘您醒了?我是不是吵到您了?”
秦可坐起身:“没有,没睡着。”
杏桃:“是大公子让元若送来的点心,说是南北铺的新品蜜花冻,您现在尝尝?”
秦可没拒绝,杏桃便将蜜花冻递到她跟前,秦可接过,慢慢的尝了一口。
“好吃吗?”杏桃问。
秦可点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让那个南北铺的大师傅抽空来见见我。”
杏桃奇怪:“姑娘见他做什么?您现在还想学做点心吗……”
“不是。”秦可苦笑:“我就是想学,也没有办法学了,我是想让他做一些点心送到各房各院去,顺便还有一些另外的事想请教,去吧。”
“诶。”
没过多会儿,杏桃便领着人来了。
朱师傅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秦可在外室见的他。
“见过表姑娘。”
秦可笑:“朱师傅,您起来吧,别见外。”
朱师傅起身,毕恭毕敬的站在秦可面前。
“上回在江南时便想找您过来了,一直不得空,今日有空,朱师傅不忙吧?”
“不忙,表姑娘请吩咐。”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做一批点心分到各房各院去,可能要辛苦你了。”
朱师傅:“您客气了,您需要多少拟个数,我一定按时做好。”
秦可笑:“行,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不知道朱师傅从前在南北铺当值的时候可对商铺经营有所了解?我手上有几间闲置的铺子,不知道朱师傅……”
秦可在里面说着,杏桃在门口拉了拉清莲的袖子:“清莲姐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呀?她想开铺子了?”
清莲看了一眼秦可:“应该是。”
杏桃惊讶:“姑娘可真是厉害,不过为什么选在现在呢?”
“那应该选在什么时候?”
“我听说,若是嫁了人,手上有闲置的铺子倒是可以和夫家一同经营,铺子也好当做嫁妆,现在姑娘还没许人呢。”
清莲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姑娘手上的铺子那就是姑娘自己的,不管是嫁了人还是没嫁人,想自己经营赚钱有什么不行的?这是好事儿。”
杏桃:“是,我就随便说说,那我肯定是盼着姑娘好的呀。”
清莲嗯了一声,里头的对话也结束了,朱师傅满面红光的走了出来,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清莲进去,给秦可倒了杯茶:“姑娘这是……想盘铺子了?”
秦可:“嗯,你们觉得如何?母亲留下来的田产和地契还有一些,我觉得放在那里闲置着也是闲着,不如盘起来吧。”
清莲笑:“这是好事,奴婢们肯定是支持姑娘的。”
秦可笑了笑:“那最近就准备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谢曜回府的时候已经快亥时了,回到成晖堂第一件事就是问了元若今日海棠苑的情况。
元若一一回复,包括秦可见了朱师傅的事情。
谢曜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奴才将蜜花冻送去之后,可能是挺喜欢的,让朱师傅学着做吧。”元若笑。
谢曜点点头没有继续问,而是看了眼正院:“母亲歇下了吗?”
“应该还没有。”
“那去母亲那边吧。”
大夫人见到谢曜,还有些惊喜,连忙起身:“你怎么有空来了?我还想着你回来了就很累了,明日再去找你呢。”
谢曜:“我正好也有事找母亲。”
大夫人笑着坐下:“那你先说,你说完我再说。”
谢曜起身,向大夫人行了一礼,严肃又郑重的说:“孩儿心仪表妹,还请母亲为我做主,至于叶家姑娘,孩儿并无想法,也请母亲同叶伯母说明。”
谢曜字字句句,郑重无比,如同金石掷地,回响在大夫人房中,也如同巨雷,炸在大夫人头上,大夫人睁大了眼。
惊讶到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王夫人才终于启了启双唇:“你……”
“阿芫?……”
谢曜回答铿锵有力:“是。”
“……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曜垂眸:“我也说不清楚。”
“是江南之行吗?……”
“不。”谢曜摇头:“在那之前。”
大夫人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儿子居然在那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她居然也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阿芫……阿芫她知道吗?”
“孩儿还未表明心意,表妹在江南受了惊,都是孩儿没能保护好她,我想着,等她过几日眼疾恢复了,再郑重的和表妹说清楚。”
大夫人总算是将此事消化完全:“是,既然你……”
大夫人话说一半欲言又止,谢曜问:“母亲,您是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
大夫人叹了口气:“顾虑是谈不上的,阿芫这孩子毕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是个好孩子,只是母亲从未想过你与她的事,这让母亲得接受一下。”
谢曜嗯了一声:“或许母亲也有在担心表妹眼疾的事情,且不说表妹这次的眼疾会好,即便不好,方才我也说了,是我在江南没能保护好表妹,我还是会坚持我自己的心意。”
大夫人惊讶的启了启唇,又合上了。
“还有一事,表妹在去江南的路上染了风疹,昏迷之中……是孩儿替表妹上的药,此番举止已经超过表兄妹的正常相处,我也必须对她负责。”
大夫人听到这儿,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曜:“我知晓今夜注定让母亲忧心了,只是白日听说了叶家伯母上门之事,觉得还是需要向母亲说明白的好,此事我自然也会抽时间禀明祖母,表妹一人在京城孤苦伶仃,就只能拜托母亲替她操心了。”
大夫人如何听不懂自己儿子话里的决心,他分明早已决定,只是请她出面,不仅是为他出面,更多的,是替秦可打算。毕竟那孩子无父无母又住在谢家,儿子不仅想要人,还想要给她风风光光的体面。
大夫人叹一口气,知晓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也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意。
谢曜走后,大夫人将此事告知了庆国公。
谢辉也有些许的惊讶,但他很快接受:“这是子珩自己的事情,他大了,选自己喜欢的女子很正常,况且阿芫那孩子挺好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大夫人:“我哪里是觉得不好,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从前见阿芫是和子朗走的最近,二弟妹还考虑撮合过他俩呢,就连三房那边也嘀咕过,想过所有人,就是没想到子珩。”
庆国公笑:“那说明你这个当娘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连他的心意也没看出来。”
“可不是呢,我真没看出来,子珩还说是去江南之前就有了这份心意,那可真是早了,我竟然还三番两次的请叶家人上门,这改日啊,还得备一份厚礼去给人家致歉。”
庆国公:“你们只是有意,又没有许诺或者约定什么,说清楚就行了。”
“是,幸好还没约定什么呢。”
“好了,阿芫那孩子也确实可怜,你就多操心操心,过一阵子,提上议程吧。”
大夫人点头:“知道了,老爷睡吧。”-
次日,谢曜今日有公差在身,但他还是起了大早,在海棠苑门口站了一会儿。杏桃打着呵欠出来打扫院子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大公子?……”
“您怎么这么早?”
谢曜看了一眼院里:“表妹还未醒吧。”
杏桃呆愣愣的点头:“是……还睡着。”
“这是街头西市的酪浆,一会儿表妹醒了你再去热。”谢曜说完,元若就从后头递上来一个铜壶,杏桃傻傻接过。
“大公子……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要不要奴婢转告的?”
谢曜:“没有了。”
没、没有了?
杏桃直到谢曜转身离开的时候都没回过神来,大公子这一大早的,站在院门口等了这半天,就为了给姑娘送酪浆?!
杏桃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怕是在梦中。
她呆愣愣的回了院子,清莲上前问她拿的是什么,杏桃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清莲也很惊讶,但是比她镇定一些:“先放在厨房去吧,一会儿等姑娘醒了再说。”
“诶,好。”
秦可醒来后,清莲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将这事儿开玩笑似的说了,秦可听完后却沉默了很久。
清莲打量着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奴婢觉着大公子对您的心意是再明显不过了,姑娘有时候也可以主动些,毕竟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只有一次,抓住了就是终生的幸福,错过了,却会时时可惜的。”
秦可慢慢捋着头发,半晌后才轻轻开口:“你去把酪浆热了吧,我尝尝……”
“诶。”清莲脸上露出了笑,脚步轻快的去厨房了。
秦可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的用着早膳,没多会儿,外头就进来了一个小厮,脚步飞快,行至门口,将一封帖子递给了杏桃,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杏桃睁大了眼。
“姑娘。”杏桃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秦可抬头:“怎么了?”
杏桃似乎有些不情愿,上前将帖子放在桌上:“是陆夫人,刚刚来的帖子,说她今日抵京,想明日,邀请您去府上赏花呢。”
杏桃话刚说完,秦可便愣住了。
清莲也皱起眉头:“陆夫人?她怎么来京城了?”
两人对上次在知州府发生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杏桃没好气的道:“谁知道了,人还没到京城,帖子倒是先来了,还真着急啊。她远嫁江南比咱们夫人还久呢,这么多年都没回京城过,怎么就这个节骨眼回来了,谁知道安得什么心……”
“杏桃。”秦可微微皱眉,杏桃闭了嘴。
“不管心里怎么想,为何要这样宣之于口呢?”
“姑娘……我错了。”
清莲小心将帖子递过去:“姑娘,您去吗?……”
秦可摇摇头:“不去了,你替我回帖,就说眼疾复发身体不适,姨母刚刚抵京,请她好生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杏桃听说她不去,立马高兴了:“诶,奴婢这就去。”
虽说拒绝了慧姨母的邀约,但是秦可心情却明显的低落了下来,她想到了那天在江南知州府的事情,如今看来,周培是打算故技重施,又想利用慧姨母来接近她了。
她握着勺子的手明显有些泛白,既然躲不过,那不如就斗吧。
想到那日穆夜说过的话,秦可手又不禁微微抖了起来,清莲在一边瞧着,有些担心的上前:“姑娘……?”
哐嘡一声,勺子掉落在碗底,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秦可站起身,方才的好心情全然消失:“我饱了,先进去睡会儿了,若是表姐来找我,也替我回了吧。”
清莲不敢说什么,只在人走之后将桌子收拾了干净,杏桃进来后,清莲向她招了招手,两人到了院中。
“你悄悄的将刚才的事去告诉大公子,记住,是悄悄的,也别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杏桃不知道清莲的目的,但隐隐约约也猜到这是很重要的事,点点头:“行,清莲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亲自去。”
清莲点了点头,看着杏桃走后,转身,略有些担忧的看向姑娘的房间,叹了口气。
都察院。
谢曜处理了一上午的正事,直到中午,都察院的御史火急火燎的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中丞大人,太子今日回京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日万,今天没想到提前写完了,一次性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