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人说不定就心动了。
但杨玉例外,好歹前世也是富豪级别的,捐都不知捐了多少亿,这几百万又岂会看在眼里。
富贵荣华的日子厌烦了,在山中离群索居,与世无争,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杨玉低下头来,看似在思考,实则考虑的根本不是十万钱的事。
“人贵知足,贪而无餍,未必是好事。”掌肆看杨玉不为所动,突然冷笑道。
杨玉心中一震,利诱不成,改直接威胁了。
果然如他所想,这钱烫手。
对方敢给,他也不敢要。
杨玉露出笑容,坦白道:“没想到掌肆慧眼如炬,一眼就洞穿真相,在下佩服。实不相瞒,捕获此熊,确实用了技巧。”
掌肆心中冷笑,没想到稍一威胁就服软了,简直浪费他口舌。他脸上迅速切换成笑容,刚要说话。
“技巧就是此熊实乃撞死的,君听过守株待兔否,吾乃守株待熊也。哦,君不信,那熊就是自己蠢死的,恰好便宜了老夫,白得一张皮。”
笑容僵硬在脸上,掌肆脸色阴沉下来,又带着少许的不可思议。
此侏儒竟如此狂妄,指桑骂槐,敢如此讽刺他?
“告辞。”
杨玉一拱手,背上包裹头也不回离去。
对方都威胁了,杨玉也懒得虚与委蛇,他从来都吃软不吃硬。
站在街道上,杨玉回头望了一眼唐氏市肆,隐约看见里面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杨玉叹口气,这下麻烦了。
现在已经不是卖掉货物的事,而是要考虑安危了。
他没想到对方眼光竟如此犀利,一眼就看出熊不是用常规方法猎取的,对方笃定了他必定有独门技巧。
本来将所谓的技巧告诉对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将骨针或钢针放进融化的动物油脂里。油脂遇冷就会凝固成脂肪,扔到熊洞外,熊受不了诱惑,就会吞下诱饵。
诱饵进入肠胃内,脂肪融化,骨针就会扎进熊的肠胃,排是排不出去的,熊越挣扎越痛苦,最后肠胃出血而死。
如此方法捕猎熊,不费吹灰之力,熊皮却能完好无损。但也不是万能的,其他野兽如狐狸狼等,生性狡猾,即使遇到这种诱饵,也不会整个吞食,而是试探舔舐。
如此一来就只适用于熊这种贪婪,喜欢大口吞食食物的猛兽。
看似新奇,但也只是相对这个时代而已,后世经验丰富的猎人都有一些独门绝活。
所谓的技巧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告诉对方也就告诉了,反正又不会形成竞争关系。还是那个道理,这个时代野兽遍地都是,根本不用担心竞争。
杨玉没想过靠这个发财,也志不在此。
但杨玉这么想,对方不一定这么想。
所以,在对方开口十万钱买他的绝技时,杨玉就感到不妙了。
如同对方所说,十万钱太多了,能买后半生衣食无忧,也能买人的命。
如何选择,全凭对方意愿。
他愿意无偿告诉对方技巧,对方却不一定愿意再多一个人知晓。
一张熊皮两万钱,这还是猎户手中收购的价格,如果制成熊氅呢?起码翻倍的利润。
若是这家市肆直接组织多支狩猎队,使用如此简单的狩猎方法,收获会如何?
利润又会是多少?
杨玉最担心的就是告诉了对方,对方却想杀人灭口。
本来只是有所担心,在确定之前,杨玉才一直未松口。他总要评估对方品性好坏与否,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对方开始进行言语威胁,杨玉就知道事情朝他想的最坏的方向去了。这时,已经不是他担忧安危的问题了,而是安危一定会出问题。
现在就算他卖掉了货物,买了食盐,也不一定能安然回到山中。说不定连城门都出不去,就会遭遇不测。
这个时代,几百钱就能雇得一游侠杀人,有些甚至不需要钱财,施少许恩惠,乃至一顿饭都行。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先秦遗风尚浓的西汉,怒而杀人,杀人报恩屡见不鲜,信奉这个的可不在少数。
比如杨玉之前遇到的那些恶少年,脑袋想法简直太简单了。
杨玉能忽悠住那些恶少年,吓退他们,但面对唐氏这等实力雄厚的豪强大贾就不管用了。
杨玉不禁有些后悔,还是大意了,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御寒遮丑的熊皮衣服而已,他从未深想。
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那是只有勋贵豪强才穿的起的,一件数万钱的裘衣,动辄一户中产之家的家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忽略了时代特性呀。
我大意了呀
杨玉思考着应对之策,心不在焉的走进一家市肆,仅仅片刻又走了出来,这家给出的价格也不高。
从古至今,商贾逐利都是本能,为了扩大利润空间,拼命压价乃常规手段,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过分贬低货物,乃至说的一文不值。
杨玉不想多费口舌,更不想看商贾拙劣的表演。
他一个后世顶级豪富,哪里看得上手段这等不入流的小商人。
他走进下一家,想着价格合适就售出,然后买了食盐离开这里,想办法尽早出城。
但还未等他进入市肆内,就见到那名唐氏橦仆走了出来,脸上一改之前的恭敬,满是嘲讽之色。
“贵客有所不知,尸乡贩皮者,我唐氏为翘楚,敢无视我唐氏者,贵客怕是找不到一家。我家掌肆已明令各家,不得收受贵客货物。”
杨玉心中一沉,少见的动了怒气,他都不记得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对方见杨玉面露怒色,脸上揶揄更盛,豪强面前,无能之人的愤怒分文不值。
杨玉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打量着对方,突然目露鄙夷,连连摇头。
枉自己先前还称赞对方,看来无论专业多么优秀,终是摆脱不了橦仆身份属性的限制。何谓橦仆者,换个说法就是奴仆,困于底层,任人生杀予夺,无独立人格与尊严,一切以奴隶主意志为转移。
为了获得主人好感与奖励,无所不用其极,无道德限制,更无羞耻之心。
这种人能恶到极致,因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连命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你看什么?”
没有欣赏到预料之中的恼羞成怒,反而被杨玉的鄙夷目光给激怒,橦仆不高兴道。
杨玉无视对方,接着尝试。
橦仆带着怒色,紧紧跟在杨玉身后。杨玉每走进一家,对方必搅局。他说的没错,没有人敢违背唐氏的命令收杨玉的毛皮,哪怕再眼馋。
亲眼看着杨玉出丑,橦仆转怒为喜,亦步亦趋的跟在杨玉身后,似乎找到了乐趣所在。
一连试了多家,杨玉不再尝试。
他转身看向对方,再次展露鄙夷目光。
对方果然如同杨玉所料的再次被激怒了。
橦仆身份卑微,总是被人欺压,少有欺负他人的时候,因此时常压抑着自己。一旦遇到机会,欺压他人就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
但当有人刺破他们这种乐趣的表象,让他们看到血淋淋的现实,可以想知他们的愤怒。
如今杨玉的目光就刺破了唐氏橦仆的幻想,终结了他的乐趣。
更被这种目光勾起了心底的恐惧,因为这种鄙夷目光他见过无数次,来自他的主人,来自地位比他高贵者。
“你看什么?我问你看什么?”橦仆眼睛隐隐发红。
杨玉说道:“听闻有一蛮夷酋长国,人人以当奴才为荣,这种人视欺压他人为乐事,骂人喜欢骂狗奴才。
你可知为何如此?
因为它们深通狗性,骨子里天生自带的狗性,让它们在面对强者时往往摇尾乞怜,遇到弱者就会原形毕露,大声狂吠。
没人比它们更了解狗。”
“你可听说过?”
“听说了就离它们远一点,不然也会变成狗的。”
说完,杨玉不再管对方,径直朝一家市肆走去。
“你骂我是狗,你骂我是狗”
橦仆怒气勃发,他跟着杨玉,目光死死钉在杨玉背上,几欲噬人。
突然,橦仆脚步戛然而止,表情惊恐,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