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 云集一进家门就惊呆了。
他租的这套房子不大。当初云舒说的其实不算夸张,一百多平的三室两厅确实没比他在家里的卧室宽敞太多。
现在整个房间几乎都被重新归置过,干净依旧还是很干净。
只是多出来很多不属于云集的东西, 像是键盘、吉他和校音表,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 靠墙摆了一溜。
云集转身问身后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丛烈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放下, 语气平淡且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从今天起, 除了排练,其他的时间都会在这儿看着你, 包括工作时间。”
“看着我?”云集不理解,“你看着我干嘛呢?这地方和你的别墅不一样, 你在这儿练琴?不扰民吗?”
“那你甭操心,我谁也扰不到。”丛烈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在查小理凑过来的时候按住它的小脑袋揉了一把。
如果丛烈只是住过来, 云集还能接受, 因为他俩除了吃饭之外井水不犯河水。
但现在丛烈连工作都要搬到家里来了, 云集就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可是这儿的设备怎么跟音棚比呀?这连个混音的墙板儿都没有, 甚至连静音的效果都达不到……”
“那对我来说都不算问题。”丛烈走到冰箱边上,看了看里面的存货, “等会儿想吃鲥鱼吗?刚好上次去市场的时候我看到有卖的了。”
云集现在根本不关心吃什么, “你为什么非得在家里工作呢?公司里好好的设备为什么不用呢?”
“为什么。”丛烈重复他的话, 动作稍微一顿, 半天才又开口反问他:“你不是也有很多时间在家里工作吗?”
云集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这能一样吗?首先这是我家, 其次我在家里工作是因为我的工作性质, 我不需要用到设备,况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这么说你还是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什么状况,对吗?”丛烈甩上冰箱门的时候“砰”的一声,“医生说得不明白吗?不能独居,不能独处,不能疲劳,不能饿着,你当时听见了吗?”
不等云集回答,他又说:“你怕云舒担心,不想让他知道。也知道傅晴不可能指望得上。这个也不想麻烦,那个也不想打扰,现在你也不让我留在这儿,难道你要请个护工来?你现在要能找个倚靠得住的人,我立刻就走。”
云集的脸色渐渐白了,“那我现在找护工,行了吗?”
不到两秒丛烈就低头了,“你别找护工,我不该这么说话,我肯定会留在这儿的。”
他这个头低得云集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你没错,你说得都对,我应该找个护工,我早就该找个护工。”
云集立刻打开了同城软件,开始输入“护工”的关键字。
他手抖得厉害,两个字打了半天才打对。
丛烈把手机从他手里拿了出来,揽住他的腰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他给云集倒了杯温水,轻轻顺他的胸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别动气。”
云集拿着那杯水,手还在抖,“丛烈,我不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想法,而且我也不在意。但我们当初说好了,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我不想纠缠一些无所谓的东西进来。”
丛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答应:“对,我就是在处理工作关系。我从头到尾都在强调我是为了保障你的工作状态。你知道我对工作是什么态度,你是我工作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信任一个陌生的护工。”
他打量着云集的神色,说得风平浪静,但一颗心却跳
得好像擂鼓。
仿佛只要云集再说一句拒绝的话,他的平静就要瞬间土崩瓦解。
“随意吧。”云集闭着眼睛靠在了沙发上,似乎是没力气再跟他争了。
丛烈眼睛盯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地在他身边蹲着数呼吸。
等他呼吸慢了,丛烈给他测过心率,大气也不敢出,小声问云集:“好点没有?你别动气,我以后不那么说话了。”
云集都没掀眼皮看他一眼,像是睡着了。
查小理又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冲着云集的脚腕眼看就要一顿蹭。
“嘘。”丛烈把抓着小胖狗的后颈把它拎开了,“哥哥不舒服呢,不吵他。”
小胖狗有点委屈,但还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蹭丛烈,蹭完就老老实实在地毯上趴下了。
等云集放在膝头上的手垂落下来,丛烈才小心把他从沙发上抄抱起来。
云集一被碰就有些挣动,丛烈稍微调整了一下他的头,让他的眼睛贴住自己的侧颈,低声安抚,“没事儿,我抱你去床上,睡吧。”
等人睡安稳了,丛烈在床边坐下,皱着眉问沉睡的云集,“你为什么总是好像……在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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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烈说到做到,果然除了排练的时间,天天都在家里作词作曲,动静也确实不大,连云集自己有时候都感觉不到他在家。
中间云舒来了一次,可以说是大闹了一场。
他一定要逼着云集回家,跟《假期》节目组解约:“云集,你要是非得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我才不管你有什么人生理想你有什么不得已意难平,我他.妈就是看不了你这么累!这么一个破节目破公司,就他.妈火了能赚多少钱?云集,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就当是我买你的命行吗?我求求你,你别这么折腾自己了行吗?”
云集一开始是好声好气跟他解释的,累不累并不光是节目的事情,也跟他保证自己一定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但是云舒不听,立刻就要打电话问云世初是不是云集死了他都不管。
当时云集心里一着急就有点不舒服,刚一按胸口,旁边一直沉默的丛烈就动了,“云舒,我跟你说句话。”
“我哥变成这样,你没份儿吗?”云舒已经彻底炸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句话?”
云集感觉自己血压一下就上来了,要是丛烈揍云舒,十个云舒都不一定够看。
但他这个状态,别说拉架,不添乱都是好的。
“你哥现在身体不舒服,你看不出来吗?”丛烈的声音不大,“你别嚷嚷了。”
说完他就弯腰看云集,“你进去歇一会儿,我跟云舒说两句。我就在客厅,不舒服就立刻喊我,好吗?”
这俩人云集一时间都不想看见,眼不见心不烦,一言不发地朝卧室走了。
他身上不舒服,其实睡不实,哪怕关着门,也能听见一些客厅里的动静。
丛烈的声音很低,一开始云舒还扯着嗓子,“你怎么保证……你值得信任吗……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
后来也不知道丛烈说了什么,云舒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偶尔有一两句冒出来:“……有什么比身体重要……我怎么不尊重他了……好……如果……我绝饶不了你……”
后来云舒走的时候还带着点火气,但关门的声音倒是轻。
没两分钟丛烈进卧室了,带着温水和药,轻声问他:“醒着呢吗?”
云集撑着身子坐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不会干预你的事了。”丛烈把药递给他,
“还难受吗?”
“我的事他不干预,我希望你也不要干预。”云集有点疲惫,“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和你,和云舒,一样没关系。”
丛烈垂下眼睛,半晌低声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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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这一病,就像医生说的,要不了命但是得养,不能劳累不能着急上火。
累他倒是别想累,因为每天丛烈监督他早睡早起,中午吃过饭下午还得再按着他休息一会儿。
一天三顿饭,丛烈也一顿不许他落下,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盯着他吃了多少蔬菜多少水果。
云集也不知道丛烈哪来那么多精力,每天白天写谱练歌,还是能抽出来很多功夫守着他。
至少每天他午睡的时候,丛烈肯定是在床边守着的。
云集也不知道他是只守头尾还是从头到尾都没离开。
他跟丛烈提过,自己没有那么容易死,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当时丛烈没说什么,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后面三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沟通成本高效益低,云集尽量避免和丛烈发生对话,过得也还算舒心。
从出院开始算,云集差不多在家里歇了两周才好利落。
他养身体这段时间,《假期》的热度已经成倍地发酵起来了,廖冰樵的超话人数呈指数增长,连带着瀚海的话题度一路走高。
然后云集就接到一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吃顿便饭。
打电话过来的是旺财老董的长女,也就是当初险些被丛烈打残的张智的亲妈,朱雨曼。
她是老朱家按照接班人来栽培的,在电话里礼数极为周全,完全难以想象能生出来那么一个不知深浅的儿子来。
都是在名利场上打过多少滚的,云集自然知道“便饭”是什么意思。
但他并不打算躲。
现在的瀚海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瀚海,招人耳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今天躲了“旺财”,明天还会有“旺禄”“旺福”“旺桃花”。
反倒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听见云集挺痛快就答应了,朱雨曼反倒有些意外,很快定下了时间和地点。
不管是不是别有用心,对方都是女性,而且还是长辈。
云集打开衣柜,仔细地挑了一身最近都没什么机会穿的西装和两枚袖扣。
抬眼的功夫,他扫过隔板上放着的米色首饰盒。
那是他曾经准备送给丛烈的耳钉。
那时候因为想着丛烈在访谈节目上表示过唯一可以接受的饰品是耳钉,自己特地给他订的,现在一回想,实在有些冲动。
曾经寄托了期盼的礼物,如今心意消退了,也不过就是枚提醒云集感情滑铁卢的钻石耳钉罢了。
这种小玩意儿,留着他也不可能用上。
云集伸手把首饰盒拿下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