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人也被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
外界战火纷飞,桌子底下风平浪静,片刻的寂静之后,尤里的移动终端发出清脆悦耳的默认提示音。他在其余人紧张兮兮的注视中将音量关掉,从容地点开通讯界面。
威廉姆斯:‘怎么了?’
尤里如实写道:‘不太清楚,我在一家酒吧。这里有两方势力打起来了,短时间内出不去。’
科雷吉表情扭曲,因为他看到通讯对面的人回复道:‘我是不是对你说过在我的课前不允许喝酒……算了,初犯可以暂且不计较,而且幸运的是迟到还可以避免。乖乖在酒吧里面呆着,我去接你。’
尤里:‘谢谢。’他把移动终端塞回口袋,抬起头之后看见其他三个人都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
“我理解。”科雷吉阴沉地说道,“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偶尔也会幻想我那糟心的老师能因为意外事故身受重伤,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作业没做完了。”
莉莉不满道:“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把想象变成现实,尤里,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艾伯特小幅度地点点头以示赞成。
尤里:“……恐怕我和你们的学习经历略有差别,我的老师通常很喜欢我,我也很尊敬他们。”
当然,那是在人们发现他的病症以前。
“那你现在的老师怎么得罪你了?”科雷吉突发奇想,“等一下,是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的暴君,所以你才必须要先请假才行?”
尤里发觉自己和这三个人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他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换了一个话题低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由于刚才的小插曲打断了紧绷的情绪,再加上刚才冲进来的人攻击手段还算克制,而之前吧台附近的酒吧工作人员已经在交战中逐渐退到后台,所以他们所在的小角落姑且还算和平。莉莉逐渐冷静下来,闻言答道:“我也不太清楚……虽然我经常来这里喝酒,但也只听说过老板以前是个退伍军人,她一般不会出现在酒吧里,都是她弟弟在管事。”
艾伯特支着地面犹豫说道:“莉莉,我觉得现在大家已经面临这种状况了,你要不要再……唔,说得详细一点?”
莉莉瞪了他一眼,艾伯特瑟缩一下。
科雷吉耸了耸肩:“我觉得艾伯特说得对,如果我们没死在这的话,一会儿估计就要进警察局了。”
莉莉小声嘟哝一句,尤里觉得她大约是骂了一句针对Omega的侮辱性的词汇。
然后她放弃地说道:“行吧行吧听你们的,我警告你尤里,有些话不要随便往外说。总而言之,这家酒吧的老板偶尔能搞到一些违禁品。”
尤里追问:“什么层次的违禁品?”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莉莉局促地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我了解也不多,反正平时只是过来喝杯酒,爽那么一次两次,从来不参与他们的内部活动。他们以前也邀请过我参加他们的会员派对,但是我觉得太危险了没有必要,就直接拒绝了……妈的,警察不会因为这点针对我吧?我可是个守法公民!”
尤里感觉自己脚麻了,他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又过了一会,艾伯特傻愣愣地问道:“信号还没有断,我们为什么不报警?”
尤里:“……”
科雷吉往同伴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醒醒,伙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冲进来那群人就是警察。”
所以,这大概是一次官方组织的扫黑除恶活动。尤里沉着脸想。我这辈子就进过一次酒吧,并且老老实实在成年以后,却不得不事后应付警察,身边还跟着一群头脑发育得随心所欲的队友。
威廉姆斯老师,您真有先见之明,我果然不该来这个地方。
十分钟以后,混乱的声响逐渐平歇,还留在这里的警察开始搜查刚才被困在这里的客人。他们的态度不怎么客气,但行事也在规章制度之内,各处角落里大约十几个客人被慌慌张张地提了出来,被安置到大厅的空旷处,其中也包含了尤里一行四人。
领头者开始从左到右挨个询问起来。期间有人因为过于紧张情绪激动和他们吵了两句,但稍显混乱的秩序在强大的武力威慑下又趋于平静。尤里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口袋里的移动终端震动了两下,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仿佛考场中作弊的考生一样明显。
附近的人纷纷望了过来,一位高大的Alpha警官走到尤里身边,狐疑道:“怎么回事?这里的信号应该已经被屏蔽了。”
“啊……”左侧的艾伯特发出一个茫然的音节,被科雷吉眼疾手快地怼了一下,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刚才除了尤里谁也没有心情摆弄移动终端,他们根本没注意这里有没有信号。
但是尤里的短讯确实发出去了。
“可能是闹钟吧,先生。”莉莉略带讨好地笑着说道。
警官不为所动,冷冷道:“拿出来,让我看一眼。”
尤里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下解锁屏幕,来自威廉姆斯的信息写道:‘我大约两分钟以后到。’
“我可以回信吗?”他直视着对方问道。
“……不能。”警官瞪着尤里,“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他一边联系官方技术人员一边拿出自己的私人移动终端,发现运营商的确没有信号。
尤里低头看着自己独树一帜信号满格的设备,感觉仿生人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我可以解释。”他尽量诚恳地说道,“我和这家酒吧没关系,今天也是第一次过来。”
“这个你说了不算。”将他控制在包围圈里的警察回答。
他们没收了那个无辜的移动终端,尤里开始思考威廉姆斯会不会因为没接到回信而生气,有消息必回是基础的礼貌问题。
科雷吉、莉莉和搞不清楚状况的艾伯特受他牵连也跟着被当作嫌疑人包围起来。
虽然看上去像个混迹三教九流的小混混,但确实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的科雷吉紧张地咳嗽好几声,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满怀希望地问道:“尤里,你的爸爸或者老师是运营商老板并且给你开后门了吗?”
“不是。”尤里面无表情地否认。
好吧,最后一点平安无事的希望破灭了。
他周围的三个人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绝望表情。
尤里觉得他们对面的警察可能是个新手,她应该在严丝合缝的头盔和面具底下忍笑,因为对方连说话都带着气音:“你们,不许,讲话。”
之前没收了尤里移动终端的警察招呼四五个同伴,埋伏到了酒吧门前,准备在给尤里发信息的那个‘威廉姆斯’过来之后把人带进来。
正中午的酒吧门前不见一点阳光,寒风卷起落叶打着旋飞远,灰色的铅云笼罩着天空,一点夹杂着雨水的白色雪花轻柔地飘落,还未落地就化成了水珠。
一位举着枪守在附近的警察抬起手腕抹了一把眼前滴落的水痕,眯着眼睛看到柳絮般的初雪在前方一栋上百层的高楼上空盘旋飞舞,它们小精灵似的拂过大厦外侧悬挂的屏幕,无知无觉地成为一丝不苟的新闻播报的点缀。
画面中的莎伯琳娜·格维拉站在记者前方发表讲话,嘴巴一张一合却不见声音。数百米以下的柏油路面上,被雪水打湿的路面正中央,一个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身着正装身姿笔挺、一看就教养良好的青年,就那么迎着湿润的风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四周环顾一圈,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毫不犹豫地走到其中警官面前威威鞠躬行礼,动作标准的就像被尺子丈量过一样,在未有人开口询问或假作恐吓的情况下礼貌亲切地开口:“你们好,我就是威廉姆斯。请问我的学生尤里塞斯·瓦伦在什么地方?”
科雷吉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尤里,相信莉莉也是……至于艾伯特,估计那个恋爱脑这时候只能想到‘秘密让一个Alpha更有魅力’。
但眼下显然不是自由交流的场合。
他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蹭来蹭去,像个多动症患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尤里从头到脚打量一次。
他们几个人陷在了人高马大的包围圈里,除了头顶上的灯光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这会外面再一次响起了喧哗声,是从酒吧大门的位置传过来的。科雷吉伸着脖子想要越过人墙瞅一眼,被从头盔底下警告地看了一眼之后又认怂了,佝偻着脊背瘫回椅子。
尤里仍然是端正的坐姿,目不斜视,表情一如既往既不慌乱也不忧虑,除了无聊的倦意以外看不出其他。
科雷吉觉得他像一个在选修课课堂上认真听老师念经的好学生,和自己等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魔幻。
之前逮住他们询问的警官又走了过来,站到尤里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和审视,口中却说道:“瓦伦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科雷吉忍不住来跳了起来:“什么?!结束了吗!我就说我们什么也不……”
“是‘我’,不是‘我们’。”警官冷冰冰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只有他可以走,你们不可以。”
这次莉莉也跟着站起身,惊愕道:“为什么?明明之前你们是因为他才把我们扣下来的!”
警官侧开身子,示意尤里出去:“因为有人为他做了担保。至于剩下的人,还有待调查。”
科雷吉他们顺着敞开的缝隙向酒吧门口的方向看去,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正微笑着冲尤里点头示意。
尤里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衣服口袋里习惯性攥起的手松开些许。他身边的警官步伐一顿,低下头看着尤里浅色的外套上逐渐变得明显的一片深红色的痕迹。
“你受伤了?”
“没有。”尤里将手抽了出来,随意地活动了两下,表皮完好无损。
对方看上去是碍于什么其他理由没有深究,连他兜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都没追问,只沉默地将尤里送到门口,和身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科雷吉三人一起目送他和他的老师在礼貌道别之后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时间还未走到正午十二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