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所说的‘朋友’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正如大多数人所知的那样,罗塞蒂家族是靠着战争起家的新兴贵族,他们和毫无权势的平民阶层相比足够高贵,但在自己的圈子里却得不到太多重视,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因此那些奔着他们的名头前来交往的‘朋友’在亚当斯本人看来更像是依附于自己的下属。
眼下他见到的人是联邦情报局的一位中高层主管,和他本人在权贵中的地位差不多,也是拉出去可以偏一下外人的水平。
“没问题,您完全可以相信我!”面对亚当斯的请求,主管女士拍着胸大肌向他担保,“这种小事我马上就能为您解决!”
“好的那就现在查。”亚当斯敷衍道,“有结果之后请你吃饭。”
渴望升职加薪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关系的主管瞳孔兴奋地颤抖着:“我这就来!”
她当场打开了面前的计算机连接联邦内部数据库,迅速地调查起‘尤里塞斯·瓦伦’这个名字。
“让我看看能查到点什么……啊!有了!如果这就是您要找的瓦伦先生的话,呃,他看上去可真年轻。”
年过半百的主管女士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这不重要。”亚当斯敷衍地说,“小白脸不就是脸重要吗?在我看来您是依靠才华吃饭的人……还有什么?”
“受教育记录和犯罪记录。”主管说,“他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博士毕业之后留校任教——但短短两年之后就因为受到学生的举报和同事的反馈被解雇开除了。”
亚当斯立刻追问道:“因为什么?”
“这很重要吗?”主管回头看了一眼亚当斯冰冷的脸色,打了个哈哈马上回头继续翻找起来,“我这里只能看到模糊的概括,据说是精神问题。”
“在那之后呢?”
“从救济金的流向来看,他也许是做了一段时间的流浪汉。在那之后瓦伦先生受到朋友的邀请去首都动物园成为了一位下水道清洁工,不过他在大约五年之前被虫族的恐怖袭击波及,因而进了医院,在那之后这份工作也再没有落在他头上过。”
饶是自认为铁石心肠自私自利的主管女士,这会儿也不禁在内心深处感慨一句‘好TM倒霉’,不由得升起一丢丢恻隐之心,忍不住问道:“您找这样一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什么事呢?”
“不要去探究和你没有关系的事情。”亚当斯不留情面地说道,“而且你还没说完。”
主管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滑动:“……呃,后面没有了,先生。”
“什么?”
“如您所见。”主管无辜地说,“档案上只有这么多记录。”
“这不可能!”亚当斯皱着眉否认道,“你都没有看最近的报纸么?尤里塞斯·瓦伦是我儿子的同事,他在首都科利罗区的一家诊所工作,你觉得这是档案中的流浪汉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主管也有点傻眼,“我真的就只查到了这么多。”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能性,“也许是因为——”女人吞吞吐吐地说道,“剩下的内容保密等级太高了,我目前还没有权力了解。”
话一说出口,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到搞笑。
这样一个Alpha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提高保密等级的?
亚当斯扯了扯嘴角,显然也不相信这个解释。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向她道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唉。”主管觉得自己再次和难得的升职机会擦肩而过,不由得又沮丧又气恼。
她反复刷新着就‘尤里塞斯·瓦伦’的页面试图从字里行间看出点别的东西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所以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小时工?”莱尔狐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他是怎么通过诊所的考核的?”
“抱歉亲爱的,这个问题现在也在困扰着我。”亚当斯坐在自家书房里抚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我觉得你之前的猜测说不定有道理,他现在的身份未必是通过合法手段获得的。”
莱尔眼睛一亮:“您也这么觉得!”
“是的。”亚当斯耸肩,“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社会底层人士是怎么逃过情报局的注视,又在短短五年之内爬到中产阶级的。而且如你所说,他有车有房、还会使用和本职业毫不相关的枪械,据我所知许多枪械俱乐部的月票对普通人而言一点也不便宜。”
“那我们要去举报他吗?”莱尔振奋地问道,“还是用他的秘密要挟他来取得好处?”
“这……”亚当斯难得地拿不定主意,要不是小儿子突然提起这个人,他压根不认识对方,“总之我先让那些胡说八道的报社闭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罪犯扯上联系。至于怎么利用这件事,你不要轻举妄动,让我先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当一个罗塞蒂决定摆出谦逊的面孔时,意味着与他交流的对象绝不寻常。
当天晚上,亚当斯出席了一场格里芬家族举办的宴会。
据他所知,这些年格里芬家族的生意一直不太景气,哪怕他们足够低调老实,依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高悬在联邦上空,将他们的生路一点点掐死。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前几个世纪一直以来辉煌至今的庞然大物,亚当斯·罗塞蒂绝不敢轻视对方,所以在收到邀请函之后他立马毕恭毕敬地回帖、分秒不差郑重其事地来到了晚宴现场。
不过令他意外地是,想象中觥筹交错人来人往的宴会实际上就只有寥寥数人,几个他略微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大人物端坐在靠近主位的座位上,本该主持会场的格里芬现任当家人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亚当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男人,从记忆深处翻出了对方的身份:朗曼·格里芬!
想到最近传闻对方申请保外就医通过的传闻,亚当斯打了个哆嗦,将目光从朗曼带着几缕银丝的长发上收了回去,一边琢磨着这场邀请的目的一边向主人鞠躬行礼。
他们在长桌边缘进行了漫长无聊但必要的寒暄过程,期间主位上的前格里芬家主态度出奇的友善,哪怕亚当斯仍然摸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他依旧在平淡的对话过程中逐渐放松下来,端起面前带着热气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下一秒,他听见朗曼·格里芬用轻柔温和的声音问道:“我听说您的小儿子……是叫莱尔·罗塞蒂吧,最近似乎有什么奇遇。”
亚当斯控制不住地咳嗽一声差点呛到,如果不是朗曼是个Omega,他都以为对方对自己同为Omega的小儿子有什么友谊之上的企图……
“您说的是?”
朗曼却没有直接回答:“尽管出身良好却没有放弃提高自我,哪怕加班到午夜时分也可以坚持下来,莱尔先生是位认真负责的医生,而您同样教导有方。”
突然被夸上了天,亚当斯一面高兴一面惶恐:“您过誉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小儿子就差被他和他妻子宠上天了,现在有个实习生的工作还是莱尔爷爷死不松口的缘故。认真负责?不存在的。
朗曼轻轻咳嗽一声,他看上去的确身体不太好,看来这几年的颠沛生活已经给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病痛折磨,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友好:“这么说来,莱尔先生和那位在强盗手中保护住他的骑士先生的确是一对咯?”
亚当斯没有注意到对方探究的目光。他愣了一下,回想起上午才看到的这位名叫‘尤里塞斯·瓦伦’的倒霉蛋的悲惨经历和小儿子对不解风情毫无绅士风度的同事的控诉,以及数据库里十几年前那些人对尤里精神状况的指控和对他怪异行为的责骂——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可能还和一伙危害首都治安的武装危险分子有关系!
罗塞蒂家主一个激灵,决绝地否认:“当然不是!”
朗曼不引人注目地和自己周围的其他客人们交换了一个眼光。
亚当斯愤愤道:“我说得绝对是真话!也不知道这个卑鄙无耻的流浪汉究竟从哪里窃取了不属于他的荣誉,不仅对自己过往的罪行毫无悔改,还试图染指我无辜可怜的莱尔!”
长桌上坐着的一位老人忽然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朗曼笑盈盈地看着亚当斯:“哦?是这样。”
“绝对没错!我根本查不到这家伙的来历,他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用体面的工作掩盖自己丑陋的往事。说不定那天遇到的犯罪团伙还是被他引过来的!他们要么是仇人,要么是打算里应外合做些非法勾当!”
老人的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曲几乎要坐不住了,不停地给朗曼·格里芬打眼色。
朗曼则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做最后的确认:“所以您的儿子的确和瓦伦先生毫无关系,而且你们还对他抱有很严重的恶意和偏见,是不是?”
“……什么?”亚当斯彻底愣住了,差点抬起手掏掏自己的耳朵,“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吗?那就是一个暴徒,要么就是逃犯,我建议可以先从这几年的通缉令上查起……”
他的话被朗曼打断了。
格里芬前任家主旁若无人地对着自己的合作伙伴说道:“我就说那位大人身边也是一群自闭患者,是绝对不可能突然出现这种三流小说中才会有的、和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大少爷谈恋爱的情节的。”
他的合作伙伴——吉尔伯特主教抖了抖自己一把花白的大胡子:“看来是我多想了,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替祂的信徒干掉潜在的敌人,然后拿着尸体前去邀功。
不管怎么说,格里芬家族究竟是否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恐怕就要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不能打动对方了。
想到这里,格里芬前家主笑得越发甜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