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为国王如此平易近人的礼节感到诧异,而其他人又何曾见过国王用普通的礼节邀请过过女士?他们纷纷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投向凯瑟琳的目光充满了热切、犹疑和揣测。
却见安妮王后咯咯笑了起来,她大声地说道:“国王最高贵的品质之一,就是感恩,谁施恩于他,他必将十倍报偿。我同样对帕尔小姐充满感激,我提议在跳舞之前,我们一同举杯,为帕尔小姐精湛的医术和仁慈的心地干杯。”
连王后也如此敬重这个来自北方、容貌平平的女士,这让舞厅中不论是身份高贵的贵族,还是朝堂上的大臣、饱学之士,乃至于宫廷内外,纷纷对凯瑟琳刮目相看。
他们饱含热情的笑容,对着凯瑟琳举杯祝愿:“祝帕尔小姐永葆青春!”
国王的邀请凯瑟琳当然无法拒绝,她象征性地将左手搭在了国王宽大的掌心里,立刻被包裹住。凯瑟琳也立刻感到国王手心的粗粝,她合理地认为国王娴熟弓马。
国王将她带进舞池中,凯瑟琳留心听着舞曲前奏,想分辨这是一首什么舞曲的时候,就听国王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帕尔小姐只需跟着我的节奏走就行了,帕凡的舞曲只需要配合。”
是帕凡的话,那变体可就多了,国王的安慰反而让凯瑟琳紧张起来,而且让她完全忘掉了帕凡的走势,这使得刚开始的两步,凯瑟琳手忙脚乱,差一点踩上国王的脚背。
她的笨拙让所有人忍不住轻笑起来,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嘲笑,毕竟国王和王后刚刚才夸赞过她,谁知嘲笑声还是响了起来,而且是安妮王后发出的:“……帕尔小姐真是我和国王的开心果!你看国王拉着她的样子,多像拉着一个大号的布偶娃娃!”
国王立刻加重了对她的控制,凯瑟琳完全被他拉着前进后退了两步,这才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这个舞步是奇数拍,所以重音在左右脚轮换,国王以左脚为轴,而她则要以右脚为轴,逆时针旋转180度,这时重心不变,国王的右脚和她的左脚并在自己另外一只脚的旁边,脚尖着地,但不支持身体,而是将支撑交给国王,让他带着自己旋转一圈,以此为一小节。
凯瑟琳旋转的时候,国王就将他的右手从凯瑟琳的肩头稍稍移动到她的后背中央,这是非常正常的移动,便于用力带动舞伴旋转。
但凯瑟琳的裙子其他地方都是缎面,唯独后背是薄薄一层纱,这让国王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手下柔腻的触感,他不动声色用掌心贴近、摩、挲,享受着非同寻常的火花。
凯瑟琳毫无察觉,她好不容易才努力跟上了节奏,全部的心神都在自己的脚上,直到彻底适从了舞步,才从心底松了口气,然后抬头和国王对视。
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国王,国王的头发是金黄色的,以法国的方式梳得又短又直。他的胡子一直刮得干干净净,像他英俊的祖父爱德华四世,有一张宽大的脸,一双穿透一切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
凯瑟琳仰着头也只能平视他粗大的喉结,要她看,这和后世流传的那幅著名画像完全不同,国王的身材并不臃肿,如果胸膛显得高挺,也许是因为有着遒劲的胸肌。他的一切都显得很有力,眼睛、神采、步伐,甚至一双紧紧握着她胳膊的手,不容拒绝。
凯瑟琳当然不会跟国王硬碰硬,她顺从地跟从着国王的步伐,让国王感到分外称心如意,分外高兴:“帕尔小姐,宫廷的舞会和乡下的舞会,有什么不同吗?”
凯瑟琳微微思索了一下,就道:“在小小一个城堡里,我们为自己的快乐而起舞;而在宫廷的盛大舞会中,我们为英格兰绵延的国祚和光明的前途而起舞。”
她的回答取悦了国王,让他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愉快笑声:“你也许是密涅瓦在人间的化身,不然怎么会如此聪慧?”
密涅瓦是雅典娜的罗马名字,凯瑟琳就道:“我只是受国王庇护的一个普通的百姓,但国王陛下一定享有宙斯的意志和权力。”
凯瑟琳用主宰三界的神祇宙斯巧妙地恭维了国王,显然国王非常吃惊,非常高兴的同时,却又故意警示:“你将我比同于万神之王宙斯,是否在故意讨好?”
“绝没有,陛下,”凯瑟琳眨了眨眼睛,立刻吐出了大胆的言辞:“我将您比作宙斯的原因很简单,您和他一样,都拥有一位美丽而高傲的天后赫拉。”
“你在利用我对你的纵容,”国王不动声色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该维护我的妻子,而对胆大的你施以惩罚吗?”
凯瑟琳就道:“宙斯可没有惩罚过雅典娜,他惩罚的往往都是赫拉。”
国王发出了响亮的笑声,这让身旁竖起耳朵想要听到他们谈话的旁人感到惊讶,这个来自北地的乡村教师轻而易举地讨好了国王,又让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发嫉妒之心。
“我认同王后对你的评价,你是个灵巧的云雀,”国王凝视着她,眼里露出笑意:“如果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有你这样敏锐的头脑,那我以往的多年宫廷生活,不至于如此寂寞。”
国王似乎在等她询问,然而凯瑟琳聪明地没有顺着他的话说,第一是因为她没有道理去询问一个国王的感情生活,第二就是因为她已经发现,在跳舞的后半程中,国王的腿脚不如刚才灵便了,在巨大的转幅动作中,国王微微蹙起眉头。
国王的腿脚可能有伤,这是凯瑟琳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感觉。
很快舞曲结束,国王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他依旧挽着凯瑟琳的手没有放开,凯瑟琳聪明地装作低声说话的样子,用肩膀给了他一点支撑,将他带下了舞池。
“尽情地享受舞会吧,”国王哈哈大笑道:“我这个举办者反而要第一个退出了,克兰麦大主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这个时候跟我谈教区的事务,上帝保佑这个老头,一辈子没享受过舞会的乐趣!看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满足他的要求。”
众人哈哈大笑,站起来恭送国王离开,凯瑟琳将国王送到舞厅幕后的帘子中,就见一双手将国王搀扶过去,珍·西摩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陛下……”
凯瑟琳和珍看到彼此,同时一愣。
凯瑟琳立刻收回手,让国王的双手悬在空中:“恭送陛下。”
国王感到柔软的小手离他而去,不由得停了下来,但凯瑟琳始终低头看着脚背,并一直维持屈膝的姿势。
“多谢你了,帕尔小姐。”国王道。
凯瑟琳后退了两步,钻入了人群中,而珍扶住了国王,“陛下,御医已经在等候了……”
凯瑟琳看到了舞池中央尽情起舞的安妮王后,显然她并不知道国王现在的情况,反而是她身边的一个侍女,更清楚国王的伤势。
凯瑟琳看到她和一个来自法国的青年热舞着,甚至贴面,这个青年的眼中露出痴迷的、狂热的光芒,露骨的大胆让凯瑟琳觉得吃惊,她不由得低声问身旁的女郎:“和王后跳舞的人是谁?”
“那是来自法国的著名诗人托马斯·维埃特,”这女郎发出了轻蔑的笑声:“王后在法国的时候就极受欢迎,这个维埃特可是王后狂热的追求者之一,你知道吗,他曾经割开手腕,为王后写了一封求爱的血书,轰动一时,这可是王后引以为傲的资本呢。”
“在国王的眼皮底下如此毫无顾忌,”另一个女郎哼道:“国王又怎能容忍呢?”
女郎们相互示意着,不再多说,而凯瑟琳也没有再问,她感到刚才的葡萄酒喝多了,现在她需要去寻找一处洗手间。
她走出热闹的舞厅,隐约记得厕所的方向是西南角,然而西南方向是正在翻新的仓库,堆积着各国大使送来的礼物。
凯瑟琳摇摇头,刚要退回去,就见一双人影朝这里走来,他们没有发现凯瑟琳的存在,也许是树荫挡住了她——就开口了。
“格里高利,离那个叫西摩的女人远一点,”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她不是你能追求的人。”
“为什么,父亲?”这个叫格里高利的青年男子开口了:“我觉得她善良、纯洁,将来一定会是个贤惠的妻子、温柔的母亲,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这让他的父亲失声了好一会儿:“……但她不行,你不能对她产生爱意。”
“为什么?”格里高利又一次问道。
“索莫斯对她的态度值得推敲,”这个老者用缓慢的语气道:“作为国王的弄臣,索莫斯最明白国王的心思,他对那个女人热情又恭敬,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格里高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您说珍是……国王的女人?”
“虽然这会打击到你,但这就是真相,”老者道:“国王从来都不是专情的人,难道安妮那个妖妇能四处调、情,而他会只钟情于一人?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你忘了我们的目的,要联合一切力量,寻求一切机会,如果这个机会没有,我们就制造机会——扳倒安妮。”
凯瑟琳倒吸了一口气,这两人是安妮王后的反对者,他们似乎在密谋扳倒王后!
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却正好踩到了干枯的树枝,发出了“咯吱”的声音,顿时让那一老一少发觉了她的存在。
凯瑟琳立刻转头就跑,格里高利神色一变,就要上前去追,却被他的父亲拦住了。
看着那身影飞也一般地离去,克伦威尔从阴影中露出他苍老而坚毅的脸,然而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回忆:“……我知道她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克伦威尔不是彼克伦威尔,事实上这个克伦威尔是那个克伦威尔的曾祖父吧,好像,反正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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