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舞会上,玛丽表现地很好, 她收获了许多支舞蹈, 有很多青年不停地向她邀舞。虽然凯瑟琳自己也有两支重要的舞蹈,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但她显然时刻关注着玛丽, 看到玛丽和一名金发青年跳得次数尤其多, 两人洋溢着欢快和喜悦的气氛,直到散了舞会。
凯瑟琳看到玛丽通红的腮帮, 和迷离的神色, 就猜测她有了一名心仪之人。玛丽很快承认了, 她说自己陷入了一种罗曼蒂克的美妙氛围中。
时间过得这么快,而且从那以后就发生了许多事, 使得凯瑟琳来不及向玛丽询问她的感情生活进展到什么地步, 她和那位青年是否还有后续发展?
凯瑟琳觉得如果玛丽在这位青年身上动了感情,那么她不想被国王操纵婚姻,和国王激烈对抗,才有了最说得通的理由。
凯瑟琳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宫廷严密,玛丽是如何和这位青年保持交往的呢?是否信件是她必须注意的地方, 信箱里写给玛丽的信件,也许是她该好好查看的东西。
凯瑟琳越想越觉得睡不着觉,她披着披肩走下床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来到了走廊上。长长的走廊两边是自己和玛丽的卧室,长廊尽头有个小巧的邮箱,侍女们从王室邮差那里获得信件,一般会直接交给收信人,但如果收信人暂时无法接收,就会投递到这个小邮箱里。
凯瑟琳打开这个邮箱,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让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随即她又蹑手蹑脚地返回自己的卧室,然而在经过玛丽的房门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怪异的声音。
仿佛是一声惊叹,又仿佛是哀求,对于半夜三更不睡觉的玛丽,凯瑟琳认为她一定在向亲爱的上帝祈祷,可见联姻这件事让她夜不能寐、被焦虑所环绕。
她走到了玛丽的门前,想好了安慰她的话,伸手便要敲门——然而她却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有一道女声自然是玛丽的声音,而剩下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却从未听闻,但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凯瑟琳愣在当场,她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能在玛丽的卧室中听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意识到更应该揉的是耳朵,于是她又立刻揉了揉耳朵,然而没有问题,她还是听到了这个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太清楚,但明显是在绕着玛丽的大床走动。
玛丽也在说话,但她的声音由强变弱,最后完全被这个男声覆盖,凯瑟琳立刻明白是这个男人主导了话语权,玛丽在毫无主见的时候往往都不会再说话了。
凯瑟琳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弄明白这个半夜三更出现在玛丽房中的男人是谁,他是如何走进玛丽的卧室里的,不可能没有侍女没看见他。而且他在和玛丽商量什么事情?是否和联姻有关?玛丽和他的真实关系是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左右玛丽的思想?
但她不能轻易地叫人打开这座房门,或者呼唤玛丽打开,否则整个宫廷都会为此惊动,不管里面走出来的是谁,哪怕是个阉伶,对玛丽的名誉都是巨大的破坏。
很快长廊尽头出现了一点光明,是巡夜的侍卫走了过来,凯瑟琳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听到玛丽的房间也很快消失了动静,显然巡夜人的脚步声也同时惊动了他们。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凯瑟琳迫使自己没有再睡过去一分钟,她一直留神听着玛丽房间的动静,尤其是大门究竟打开了没有的动静——但显然,直到天亮,玛丽的大门都一直关着,直到侍女敲门,叫玛丽起床。
凯瑟琳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看到容色有些憔悴的玛丽:“早上好啊,玛丽。”
玛丽气哼哼地转过头去,一点没有搭理她。
“昨晚上我睡得并不踏实,我一方面为如何调节国王和你之间的争吵而烦恼,”凯瑟琳却试探道:“一方面因为房门口若有若无的奇怪嘈杂声一直响个不停,让我难以入睡。”
“什么奇怪声响?”玛丽道:“那一定是巡夜人脚上的皮靴踢踏之声。他们常常如此,尤其是在上楼的时候,常常让我们在睡梦中惊醒。”
玛丽的神色明显紧张了一下,这让凯瑟琳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确有所隐瞒。
凯瑟琳也就没有再说话,吃完了早餐,玛丽去学她的六弦琴了,自从她们回到宫廷,玛丽就被安排了这么一门课程,现在凯瑟琳才意识到国王从一开始就有了让玛丽和法国联姻的想法,因为六弦琴在法国的宫廷很受欢迎。
那么国王的确是深谋远虑,召玛丽回宫就是意识到这个女儿已经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是可以给英格兰带来利益的时候了。这样看起来国王的心思冷酷,也许的确是冷冰冰的国家机器,但他的话也有道理,他说玛丽感情用事,不适合做女王——的确如此,否则她不会深更半夜私会一名男子。
凯瑟琳等到玛丽去上课,就返回了她的卧室。
卧室里有两个侍女正在收拾床褥,还有一个侍女正在解下窗帘,准备清洗。
“帕尔小姐?”她们看到了凯瑟琳,纷纷问好。
“辛苦了,”凯瑟琳就道:“玛丽从来都不会使自己的房间保持清洁,减轻你们的负担。”
侍女们纷纷微笑,她们对凯瑟琳非常有好感,在宫廷的主人把对她们的颐指气使当做理所当然的时候,凯瑟琳总是让她们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感谢。
“整理房间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但今天似乎要清洗的更多些,”这些侍女就道:“地毯和窗帘都有了污痕,所以我们要取下来一起清洗。”
“奇怪,”另一个侍女就道:“公主进门的时候难道没有换鞋子?为什么地毯上居然会染了污渍?”
“昨天伦敦下了一场雨,”凯瑟琳就道:“可能是沾染了一些雨水。”
“我记得公主好像没有出宫去吧?”这侍女疑惑道:“昨天公主一直在宫内,国王让她和两位远方的贵客见面,然后用了晚餐之后公主就哭着跑回来了……”
“小心你们在背后议论的话被人听到,”凯瑟琳不动声色道:“难道你们的意思是,玛丽的泪水从头浸透了脚,变成了一个泪人?”
这侍女立刻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了,”凯瑟琳就道:“快清洗去吧,别再问这样古怪的问题。”
侍女们抱着窗帘和地毯出去了,凯瑟琳看到那窗帘上的痕迹尤其明显,分明是鞋底板的花纹,但侍女们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事实上要不是凯瑟琳昨晚上亲耳听到玛丽的房中有个男子,她也不会这么想。
凯瑟琳看到这件房子里的窗户,从内轻而易举可以打开,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跳进来一个人。
玛丽的卧室在一楼,前方甚至还有半人高的、被修建地非常整齐的树丛,有这个遮掩,相信这个人的确具备探访玛丽闺房的条件。
凯瑟琳在窗台上没有观察到其他的东西,很快她走出去,装作在漫步,停留到了玛丽的窗户之下。
那树丛看着和往昔无异,然而地上却落了不少叶子,但绝不会是昨晚上的雨水所打落的,因为一些树枝甚至都折断了。
“凯瑟琳?”爱德华远远看到了她,他走了过来:“是在散步吗?”
“啊,”凯瑟琳道:“是的。”
自从那天晚上他们突破了“大胆”的一步,实际上这个大胆的一步也不过是吻手礼而已,但他们都觉得这一步已经是关系的极大飞跃,鉴于两人都不是外向的人格,爱德华不是托马斯那样已经把亲吻当做家常便饭,而凯瑟琳也不像安妮一样以捕获男士放心为荣——那这种关系的飞跃,就让两人回味许久、心潮澎湃,而且认真考虑他们今后的发展了。
但现在凯瑟琳不得不暂时将对于自己感情的考虑弃置一边,她有更重要且紧迫的事情需要弄明白。
“爱德华,我想知道,”凯瑟琳就道:“宫廷的守卫,是怎么值夜的呢?”
“我们有三百二十名侍卫专门值夜,站在宫廷的各个关口、要道,每隔两个小时轮换一次,”爱德华就道:“而且各有辖区,哪怕是一只老鼠跑了进来,只是为了一口面包,我们也能将它抓住。”
“那么宫廷一直这么守备严密的吗?”凯瑟琳就道:“有没有被闯入的时候呢?”
“如果你说的是多拉的话,”爱德华道:“他是因为托马斯的大意,被放进了宫廷,我们没想到他的身份不是王后的客人,而是行刺国王的凶手,才叫他有机可乘。”
“不是多拉,”凯瑟琳就道:“有没有人偷偷溜进宫廷,穿上了侍卫的衣服,而不被发现呢?”
“绝没有这方面的担心,”爱德华保证道:“所有的侍卫都能保证忠诚,因为他们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他们珍惜荣誉、头脑警敏、防范意识强。”
凯瑟琳一时没有说话,爱德华看着她,用真诚的语气道:“我知道多拉闯入的那一晚,你受了很大的惊吓,而我……并不在你的身边,使你对宫廷的警备产生了怀疑,但我保证这种惊吓今后绝不会重演,不会再迫使你拿起手中的剑自卫。”
凯瑟琳回过神来,正对上他幽蓝的眼睛,那双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又像一对能使金石为开的钻石,叫你不能不被感动。
“谢谢你的关心,”凯瑟琳沉浸在这种光彩中:“我十分感动……多拉的事情与你无关,而且已经过去,我并没有被这种死亡袭击而吓倒,我们都知道这种威胁只会使我们更加意识到生命的宝贵,并更加珍惜和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