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内心有无数个决定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每个决定都在争先恐后的推荐着自己。而每个决定背后的利弊关系成思危却始终想不透、想不深,表面的风淡云轻、如水如月,其实是粉饰平静的彩色纸张,看似不惊不讶,实则一戳就破。成思危早就看明白了,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至亲之间难免都会因为利弊关系左右为难,更何况她与潘璐这种半路婆媳呢,她在担心她有没有别的心思,她在回避她的复杂目光,你来我往之间,总有人先要妥协,败下阵来,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潘璐先妥协,这多少让成思危心中倍添愧疚。
一来一往之间,成思危花了2个小时的时间才回到家,潘璐正坐在沙发上愣愣的看着电视剧,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专注投入,见成思危进了屋,她这才缓缓的扭过头,“回来了”,声音不高不低、不缓不急。
成思危并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厘清思路和情绪的时候和潘璐开始谈今天的事情,她脱下后背有点湿的大衣,用衣架撑好挂在了挂衣架上,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嗯,妈,我回来了,您吃饭了吗?”
潘璐回过头,依旧那种语调,“吃过了,剩下的我还没有收进冰箱,你先去吃吧”,成思危点点头,走进厨房,把厨房台上的两个小菜端到了客厅餐桌上,饭菜早已冷却,成思危懒得再开火热一遍,便就着热开水泡饭凑合着吃了起来。
成思危面向客厅坐着,她几次都发现潘璐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后来依旧别过头去,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成思危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埋头吃着这白水泡饭。潘璐坐在沙发上看着成思危从一进门就在厨房和洗手间之间来来回回,就是不到客厅坐到她身边,几次想把她叫过来,最后都还是忍住了。
今天她去静心雅苑咨询养老院的事情想必她也是知道了,走的时候忘记带上手机,到家之后才想起来,幸好包里的小本子上记上了那边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对方已经通知成思危去拿手机了,她原本听说手机没有丢,已经大大的松了口气,后面听到说通知成思危过去拿手机,她就像一个犯错的学生似的,紧张到大气不敢出,一个人在家惴惴不安的等着成思危,可成思危回家似乎比往常更加开心,她等着她来找她问问情况,可她好像很忙的样子,竟然抽不出时间坐在沙发上歇歇。
潘璐用余光瞟了瞟成思危,她似乎特别的忙碌,吃饭,洗碗,收拾厨房,潘璐几次想找她主动说说养老院的事情,可成思危留给她的都是一个背影,她连她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她坐立不安,眼看成思危走出厨房了,可谁知她抢先一步说:妈,我先洗澡,今天太累了。一肚子的话就这样被生生的噎在了喉咙处,吞不下又吐不出,最后只好化为一个干瘪瘪的“好”字。
成思危不是个没有眼色的人,她何尝看不出潘璐那副别扭的模样,可她暂时不想谈这件事情,因为这一谈又免不了互相抱头哭一场,今天她确实很累,她突然后悔去新丽集团当董事长秘书了,心累,这是她今天的最大的工作收获。
打开水龙头,浴室瞬间被热气包围,热水顺着她细长的脖子向下流去,她仔细的洗着自己,在热气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成思危双手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只手勾住门框,门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已经关了,潘璐已经不在客厅,成思危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门前,轻轻的敲了敲房门,试着唤了一声“妈?”,门开了,一双明显刚刚哭过的双眼在成思危面前慢慢露了出来,
“妈,你哭了?”成思危的一句话让潘璐霎时回过了神,她慌乱的将脸上的泪痕拭掉,“没有,没有,老了打个呵欠都会憋出眼泪”。
她说的颇为轻松,“怎么了,危危”,潘璐松开门把手,折身往屋里走出,屋内橘黄色的灯光将她罩了进去。成思危心里思量着,后背已经被未干的头发浸湿一片,她扯了扯贴近后背的衣服,轻柔的对着橘色灯光里的身影说“妈,您别多想,咱们明天再谈,好吗?我今天第一次去集团本部上班,很多事情理不太顺,明天晚上谈,可以吗?”
沉默的人影突然动了动,然后缓慢站起来,那张脸从灯光中慢慢渗了出来,嘴唇翕动着,“好好好,妈明天在家等你”,潘璐那张苍老脸庞里不再是黯然的神色,成思危稍微宽了宽心,她往后退了一步,升高了语调对潘璐说着“妈,明晚给我做个水煮鱼吧,好久没吃了”,她难得向潘璐撒了个娇,潘璐脸色愈发明朗,她忙不迭的点头,“好嘞,妈明天一早就去菜市场买鱼,妈在家等你”。
“嗯嗯,好的,妈,你去休息吧,我明天早点回家,咱们娘俩好好吃顿晚饭”。
“行行行”,潘璐边说边往屋里走去,和刚才相比,那身影明显的轻快了许多。
随着门轻轻的关上,成思危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一个习惯让待解决事情过夜的人,可最近她愈来愈觉得心里已经积压了太多无法当下解决说清的事情了,也难怪她总是无法好好入睡。滴水的头发终于被自然风干了,后背的衣服也终于全部湿透了,后背很凉,可是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严丝密缝的生活裂开了一条缝,细碎的阳光溜了进来。
这一夜成思危睡得极为踏实,闹钟还没有响起她就已经醒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瞬间她就变成了一只软糯的猫咪,在清晨的金黄的阳光下,朝气蓬勃。收拾妥当,出门前,成思危看见潘璐的拖鞋正规矩的摆在门口鞋垫上,她这才注意到潘璐的房门已经打开了,估计一早就去菜市场了,成思危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合上了门。
“今天要比昨天更加油”,成思危挤在公交车上,一路都在给自己打气。车厢里的男男女女都目视着前方,他们或是坚定,或是迷茫,但总归都在一辆向前方驶去的车上,肩并着肩一起向前。想到这里,成思危难得咧嘴笑了起来,这笑容映在车窗玻璃上仿佛一副生动的动态图,图里的人儿像一朵花,迎着阳光肆意绽放。
清晨的新丽集团已然有稀稀拉拉的人进进出出了,她脚踩细高跟优雅的往楼里的走去,才一天而已,今天的心境已与昨日不同,不想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就要昂首挺胸的大步向前。
站立在电梯前,她看着电梯数正在不断的变小,“morning”,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往后侧挪动了一步,易卓棣一身休闲打扮站在原地。
“早上好,董事长”,成思危大方的回应着易卓棣。易卓棣对于她自然的反应暂停了几秒,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了官方的微笑。
很显然,这是他俩重逢以来最自然的一次相处。
“叮”,电梯到了。
易卓棣率先走进了电梯,成思危随后走进并站在了他侧后方,随着电梯门一闭上,刚才还稳重大方的成思危这时却是浑身不自在,她盯着这位董事长的侧脸,口干舌燥。
“看什么”,易卓棣扭过了脸庞,眼睛含笑的望着她,循着他的声音,成思危抬起了头,双眼对视之际,她突然就乱了呼吸,瞬间涨红了脸,她低头回避着她的目光,“没看什么”,她小声的说着,已没有了刚才的大方从容。
易卓棣看着她又变成了老样子,突然就想逗逗她,“你脸红什么?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了”。
成思危抬起眼眸,正色道“在董事长面前脸皮自然不能厚”,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下去,语气也不再小心翼翼。易卓棣没再继续逗她,成思危也不再主动说话,两人无言的到达了25楼。
易卓棣早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成思危看着他跨步走出的背影,似乎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她理了下西装上衣,换了下脸部的表情,迈步走出了电梯。
只是没想到,易卓棣并没有走远,他双手插兜,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她不急不慢的走出来,侧了下头,“开门”。
成思危这才想起,自己的秘书职责其中一条就是“做好董事长办公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了开门,是的,这简单的开门工作也是秘书事务之一。
昨天成思危在浏览秘书清单时,对于这项工作可谓是满不在乎,今天一实践,才知任何一份工作都容不得半点敷衍。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伐,小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键盘抽屉的小盒里拿出来了一串钥匙,然后赶紧替易卓棣打开了办公室的房门,然后便立在门边,等着易卓棣训示。
易卓棣走进了办公室,在成思危即将关门的时候,她听见易卓棣正在对她说着,“今天要去工地,你记得换平底鞋”。
“什么?!“成思危这才记得昨天易卓棣给她说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这双7公分的细高跟鞋,想着要不然现在去旁边商场里买一双平底鞋,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正决定悄悄离开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一看号码,刚准备开溜的双脚再也无法挪动半分了,来电正是董事长办公室。
“喂,董事长,您好”
“待会有个项目进度汇报会,你叫项目部将近期情况交给你,你在会前整理汇总好给我”
“好的,董事长”
“嘟嘟嘟”,易卓棣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成思危不敢耽误时间,赶紧拿出新丽集团通讯录手册,找到项目部办公电话,开始了“要材料”。
“喂,您好,我这里是董事长秘书室,烦请您部门提交一份近期城南旧城改造项目进展情况材料,请直接发送至秘书室邮箱内”
“您好,这里是董事长秘书室,烦请您部门提交一份北城商圈招商引进情况材料~~~”
成思危在拨打电话前并不清楚新丽集团究竟有多少项目,打开通讯录她才意识到打电话一个一个通知是多么笨的办法,因为新丽集团共计有20多个项目部,从旧城改造到商圈开发,再到最新的生态旅游开发,尽管领域跨界广泛,但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始终没有摈弃地产行业的主营业务。
20多个电话打完,成思危喉咙干燥得快要冒烟了,端起水杯正想缓解一下,才发现水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从一落座她几乎没有停下,连水都没有时间去盛。
起身,动动有点僵硬的臀部,打开饮水机的开关,回到办公桌前,瞅瞅时间,赫然发现,她打电话居然用了快四十分钟,而距离十点半开会仅有不到半个小时了。
她不敢再耽误半分,一屁股坐了下去,打开邮箱,20封未读邮件正翘首以盼,她深呼吸,一个一个打开下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