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成思危一双手紧张的垂在身旁，他的话像魔咒一样，心里起了波澜，一旦有了感情起伏，她就不再是个理性的人。她抬起双手，回抱住易卓棣，“累了就休息下”。

易卓棣依然将她怀抱着，只是身体愈加用力的垂在了成思危的身上，她的耳侧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就保持这样一种姿势睡着了。

成思危一动不动，她见过那些怀抱婴儿的女人，全身神经细胞都关注着手中的宝宝，生怕一眨眼宝宝就会少一块肉。她觉得自己和那些有宝宝的女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怀中的男人。渐渐得，男人似乎进入了深度睡眠，发出了细小的鼾声，全身的重量也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再也扛不住他了，轻手轻脚的托着他的头，将他放回了座椅上，他无意识的将头转向了窗外，身体有规律的起伏着。

成思危揉揉酸胀的肩膀，调好了车里的温度，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卷起路面的枯叶直至半空中，接着又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她眼皮愈发沉重，依稀看见车窗玻璃上好像铺上了白白一片。

易卓棣是被狗叫声突然惊醒的。估计是小区里出门散步的狗发出的声音。他像是抽搐一般，脚向前用力一蹬，身体就这样苏醒了。“嗞~”，他发出痛苦的一声感叹，蜷缩着睡了一夜，他脖子现在完全无法扭动，稍微转动一下，那酸痛感觉便会从脚底板贯穿进肌肉骨头里。他惺忪的目光正确认着自己所处的地方，眼前的那片白过于纯粹而让他睁不开眼，他转动着脑袋，一眼就发现还睡着的成思危，她睡得并不安稳，白雪将车里的亮度提高了一个等级，她的脸色似乎也愈发的白里透红，嘴唇紧紧的抿着，睫毛时不时的会抖动着，一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臂。

回想着昨晚的事情，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想抱抱她，可怎么一靠上她柔软温暖的怀抱，就像迷了心窍，失了心智一样陷了进去。而她，居然就在车里陪了他一整晚。他看了看她的睡颜，无奈的笑笑，“还是拿你没办法”。

没过多久，成思危终于醒了，一大片白雪映入眼帘，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易卓棣，余光暼见易卓棣正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心里一阵欣喜，醒来见到最想见的人真是一天好的开始，她不觉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下雪了，这是今年的初雪”，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隙，扣下了一点雪握在手中，开心摊在手心中，“看，初雪”。

易卓棣看着她的手心冻得微微发红，雪花在车内温度的烘烤下，渐渐融化，要化成冰水的时候，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掉了她掌心的水，声音也如水一般柔情，“手脏了”。

成思危抬起头，他依然低着头擦拭着她手掌的雪，头顶有一根头发倔强得挺立着，她想说点什么来解冻这有点冻住的空间，可嘴唇张了张，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易卓棣擦拭完她掌心中的雪水后，冲她微微一笑，一切动作自然又熟练，反而显得她愈发的局促。恰巧他的电话及时响起，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喂？”他一手接着电话，一手转动着空调温度按钮。

“嗯，回去休息了下~马上就回来了~会议安排你可以和成秘书沟通了~”

成思危也知道他得赶紧回去，不等他说完电话，她就拎起了自己的手袋，一扇车门已经打开了，冬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她轻巧的跳下了汽车，从后排拿下了自己的行李箱，轻轻的关上了车门。

易卓棣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成思危的一系列动作，他本以为她会等他说完电话再和她告别，谁知，这个女人竟然就站在副驾驶车窗外冲他挥挥手，转身就要上楼了。他一心急，一下就从驾驶室踏出一条腿，折过身冲那个身影喊到，“成思危！”

全身像触电一样，那酥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心脏犹如发动机般“扑通扑通”的急剧跳动，

她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雪花无声的落在他的头顶上，肩膀上，呵出的气体仿佛瞬间会被冷冻成冰，她怕他的那一点温暖会消失，大脑一片空白，转身向着那个男人走去，一颗心像小鹿一样到处到处肆虐乱撞着，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每一根汗毛直立挺起不断的战栗着。

越靠近他，她就越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着亮光，曾经她被他迷住就是这一双深邃的眼眸，她翕动着嘴唇，“易卓棣~”，这个名字犹如信仰在那些难捱的日子里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感觉自己赶了好远好长的路，她见过他无数的侧面，可她依然对他充满向往，这向往被她遗忘了五年，就在这个初雪的清晨，她突然就清醒了。那个男人被一片雪白的世界笼罩着，恍如出尘。雪花落在他的额头，再滑至鼻梁，最后落在他黑色外套上，化为了一个小水滴。

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她清晰的听见了他双脚踩在雪上的嘎吱声，她在心里数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他站在了她面前，两眼出神的望着她，好像在看一份重要的文件一样。她的脸好象簇在一起的梅花，透红的脸庞溢着紧张的不安。

“明早我父亲下葬，希望你能来”。他诚恳的期待着她能在那个悲伤的时刻有她陪伴。

“我一定来”，成思危用力的点点头。

易卓棣垂眸看她，俯**来想要拥抱她，可最后也只是温柔的揉揉她的头，转身回到车里，启动汽车，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雪地里。

潘璐下楼买菜的时候，正好看见成思危傻愣愣的站在雪地里，身上积攒了厚厚一层雪花，眼睛却红红的望向一个方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些低着头形色匆匆的小区居民，她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头，脸上一片茫然，“妈”。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怎么站在这儿？”潘璐撑开雨伞，挡在了她的头顶上，另一只手拍打着她身上的雪花。

“易卓棣的父亲过世了”，她平静的说着。

潘璐拍打她身上雪花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一样，“易卓棣？是不是那个小伙子，他父亲前段时间还上了电视的，身体看着很好的呀”。

成思危摇摇头，轻微的叹息道，“脑出血。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太无常了”。

潘璐也跟着叹息到，“是啊，青山，你父亲，你公公也是这样突然离开的，我~~”，她没有再说下去，成思危知道她自然是联想到了已经逝去的儿子和丈夫，她一手拍着哽咽的潘璐，声音满含笑意的安慰着，“妈，今天你就放开想想青山和公公，但是明天咱们可就得更加努力的好好过日子，笑着过日子。“

成思危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落在了大大小小的街巷中，落在了岁月的沟壑间，对于明天，她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期待。比起遗憾，她更不想再错过，以前都是他向她靠近，是否从明天开始，她也可以先向着他出发，不再让他等待。

在葬礼上痛哭只是一个开始，人们在以后生活的某个场景里会再次想起他们，然后这种想起会越来越少甚至最终不见。

易卓棣以为自己会像当年母亲下葬时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可此刻，父亲的骨灰盒正被一层层的黑土掩盖，他看见父亲的踪迹一点一点从这世界上寂灭，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周围肃穆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树枝雪花落下簌簌作响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女人压抑的哭声。人们向父亲的墓碑递上白色得菊花，那菊花开得异常过分，硕大的花朵重重叠叠的垒得很高，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散落在墓碑前。

人群逐渐散去，成思危站在不远处，看见易卓棣的那位继母和弟弟走了过去，似乎和他说着什么，只是他的脸色像这天气一样，冷得结冰。可能谈话结果并不太理想，那继母抹着眼泪走在了前面，那位弟弟则一脸苦闷的神情跟在身后。

成思危待两人走远了，才缓缓走了过去，易卓棣站在墓碑前，背对着她，他的背影倔强又孤独。他突然蹲了下去，将那一摞菊花一朵一朵的拿下来，平铺在墓碑前，那花朵依然用尽全力绽放着。

她静静的陪着他，彼时，世间只有静默的松树林和一个又一个墓碑，只有风一直不遗余力地摇动着树，如果说人有灵魂的话，那此刻易老先生的灵魂是否正在借着这阵风在这片土地上游走着，然后毫无眷恋的与风雪一起化为天上的一朵云，地上的一滴水。

易卓棣转过了身，他一眼就看见成思危静静的站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笑，他来到她的身边，“等了很久？”

她乖巧的摇摇头，“你还好吗？”

“没事！”他用力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仿佛是将心中的浊气都吐了出来一般，“走吧，这里太冷了”。

两人并肩走在嵌在松林间的石头小路，周围寂静一片，她时不时侧头看看易卓棣，却不发一言。易卓棣余光感受到了来自成思危的眼神，“你总看我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究竟哭没有哭”，她看着他的侧脸小声的说着。

易卓棣停住了脚步，与成思危面对面的对视着，“那你看看”，他俯**凑到成思危的眼前，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几缕红血丝缠绕其中，尽管如此，她依然可以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小小倒影，他的眼神专注又认真，一如在每个清晨黄昏时分，他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处理工作时的神情，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严肃的脸庞，似乎有种遗世独立的光环包绕着他。

她像是有了某种畏惧一样，突然转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慌忙的说着，“看了，没哭，我走了”。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易卓棣直起了身，两人开始一前一后的下了山。

成思危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易卓棣慢悠悠的下了山，看见她缩着脖子现在汽车旁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可他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甚至拿出了一根烟，一边往外吐着烟圈一边插着裤兜往车子走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