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不可得的守望,是一个终究归于平淡的过程,是一次百般滋味交杂融合的经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修行,而最终让爱者在爱中勘悟悲喜爱恨,成为彼此漫长生命链条的中的一部分。
漆黑如墨,树影在窗户玻璃上摇曳,冬风渐弱,成思危坐在床头,一只手覆盖着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而刚才分别时,他也只是揉揉头,他的呼吸掠过她的耳朵,痒痒的。她望着窗外橘黄色的光晕,前所未有的期待着明天的到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整夜都在这些胡思乱想中辗转反侧,等她确实眼皮发沉时,闹钟已经准点的响了起来。她双手用尽力气把身体撑了起来,可接下啦又重重的倒了下去,熬夜真要命啊,她仰头无语。
此时的窗外,初冬已经顺利过渡到了深冬,雪停了,车辙印与积雪揉和成了白不白黑不黑的湿泥,天空开始总是暗暗的,一团又一团灰色的雾气在这个城市驻扎了下来,冷冰冰的打量着这个城市的人们。
成思危还是穿着昨晚那件羽绒服,她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全暗,雾蒙蒙的,巷口四面八方的风朝她袭来,她裹紧了衣服,快步往公交站赶去。
今天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公交车上坐到了位置,她也是难得不那么全身绷紧,轻松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下公交之后,她看看手表,居然还有时间吃早餐。她没有立即去公司,而是绕到了一个地下通道里,通道两侧几乎全是先饭馆,一个铺面一家店,厨房和用餐都在一间屋子里,油烟味~香料味在味觉和嗅觉上谱出了一曲下里巴人的市井之歌。她喜欢到这个通道最里侧的那家面馆吃红油面条,他家的油辣子相当的给力,对于她这种重口味的人来说真是欲罢不能。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大清早吃面条了,脱下羽绒服,折叠起来放在了长条凳的另一端,香辣的红油面条便端上了桌,她把脸颊旁的头发塞进了耳朵,埋头享用着早餐。
半个小时后,成思危从容的到了办公室。两天没来公司,邮箱都快要爆了,每封邮件前面都闪着猩红的感叹号,提醒着“我很紧急,快看我”。她决定先排好易卓棣的本周工作安排,再来处理邮件,事有轻重缓急,她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效率无限大化。她拉出电脑日历,将重要事项一一设好备注提醒,这才注意到下个星期就是元旦了。又是一年了。
她把排好的董事长行程发到易卓棣邮箱后,又马不停蹄的处理那些红色感叹号邮件,回复~转发~起草~发送,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她把头往后垂下,伸了个畅快的懒腰,这时才意识到易卓棣没来上班?本来她还想着在见到易卓棣时怎么样自然一点,可他居然没来。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又瞬间将那口气提了起来,“他干嘛去了?”
还没来得及她打听,一个小时后,她和杨英正在食堂吃饭,她俩手机里的聊天群同时响了起来,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紧急通知:请主管级别以上的同事20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杨英撇撇嘴,“天天开会!”,说完便加快速度往嘴里塞饭。成思危看她这样,不免皱皱眉头,“你慢点~”。
会议开始之前,人资部袁经理特意打电话给她,说是董事长让她也参会。董事长要来?她心理突然有了欢喜雀跃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在进会议室之后,就给会议室严肃的氛围给冲掉了。杨英冲她招招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她笑吟吟的走了过去。刚一坐定,便看见苏玉和易卓青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细声细气的与各位主管亲切的颔首。成思危颇为疑惑,苏玉并不是公司管理层,为何会出现在公司层会议上,只是她并没有往深处细想。
等了十来分钟,会议室开始窸窸窣窣了起来,杨英凑到成思危耳边小声的说着,“今天有大事发生”,成思危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她,“什么大事?”是她敏感度太低了吗?这不是和往常一样的会议吗?杨英正准备解释,只见易卓棣推门而入了。成思危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落座,她才收回目光,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易卓棣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在成思危那里稍作停顿后,又迅速的将目光停留在了苏玉和易卓青身上。公司高管们看着易家的这位继母和两位公子,心里大抵都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大家噤声屏息的望向易卓棣。
“好,咱们开会吧”,他收回目光,双手交叉撑在老板椅的扶手上,“谁有紧急事项要汇报?”
高管们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的看向彼此,会议室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易卓棣脸色一沉,语气略带愠怒说到,“没有就散会”。
“我有!”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玉居然开口了,她将身体坐直了,一套修身酒红色小套裙衬她风情十足,保养得当的她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多了,与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不相上下,而身旁的易卓青神似他的母亲,与易卓棣的硬朗气质相比,他似乎更加的儒雅温和,只是此刻他正埋头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玩着手中的手机。
“苏姨,你好像没有权利参加公司的会议”,易卓棣嘴角一提,不悦的提醒着她。
“以前是没有,可是现在有了”,她回敬易卓棣一个微笑,从身后的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
易卓棣身子往前,一双手依然交叉着放在了会议桌前,眉眼一挑,抬起下巴,淡定的说着,“接着说”。
女人身体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的靠在了椅背上,纤细的手指指着文件,一句一字缓缓的说着,“我先生,也就是易老董事长有遗嘱,明确将他手中百分之五的股权赠送黑我,另外,他手中还有十五的股份,按照继承法,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样算下来,我是不是有权利坐在这里了”,说完,便抬眼胸有成竹的看向易卓棣。
随着女人的话一落音,会议室的氛围迅速变得凝重,话已至此,傻瓜也听出来苏玉的意图了。杨英扯扯成思危的袖子,将笔记本递到了她眼前,她低头看见本子上写着,“这就是我说的大事”。成思危猛地抬起头,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不安之感席卷了她。
对于易家的家事,公司的人大多有所耳闻,众人对这位继母评价颇高,都说她对易卓棣胜似亲生母亲,对他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可这个儿子似乎对她始终是冷漠疏离,冷眼相待。久而久之,人们愈发认为这个易小董事长心思藏得深,心肠足够硬。
成思危很早之前就已经从易卓棣口中听说过这个继母,那个时候她总是劝他与继母好好相处,别让他父亲为难,可他也总是高深莫测的说着“你不懂”。现在,成思危多少也有点懂了,母子,兄弟,面子上和气一团,可背地里却想把他拉入泥潭里顺便再踩上几脚,最好永远都爬不上来,表面的和气只是一潭死水,死水下面,是暗暗流涌动……而今天,苏玉再也不想不愿意维持那种脆弱的平和了,显然,易卓棣也不愿意了。
大家望着易卓棣,就像看一出即兴主题表演一样,充满了好奇与期待,还有点刺激,毕竟豪门恩怨都是肥皂电视剧才能看见。
易卓棣冷着脸,脸色难看得让人心生畏惧。似乎是在权衡利弊,似乎是在平复情绪,时间过得很慢,慢得成思危手心都出了汗。
苏玉却按捺不住了,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扣打着桌面,不满的催促着,“董事长,我的提议怎么样”,成思危看见她的指甲盖上贴了几颗水钻,她扣动的时候,那些美丽的六棱柱正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不禁暗自叹息,一个女人本该岁月静好,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走上擂台与男人一比一的对打。想到这里,她把目光停留在了那个依然不发一言的易卓青身上。
易卓棣突然换了一张脸,他面含浅笑,“我答应你”,他看见苏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在心中冷笑两声,“我同意你继承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至于剩下的那百分之十五,恐怕与你无关”。
苏玉眼中的惊喜迅速被惊讶替代,不过她依然神色自若,“总得有个理由吧,今天公司高管可都在,总得有个能让大家信服的理由吧”。
易卓棣没再说话,而是冲会议室里一个戴眼镜斯文模样的年轻男子颔首,男子得到了示意,清清嗓子,他的声音语调略高却吐字清楚,“苏玉女士,您好,首先自我介绍下,我是易卓棣先生最新聘任的法务经理,林深。正如董事长所说,他同意您继承易老先生赠予您的百分之五股权,这是无可争议的;而董事长不同意您继承剩余的百分之十五股权,这也是无可争议的”,林深见苏玉张开想要辩驳的嘴,抬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从继承法来说,苏玉女士您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确实可以继承剩余的百分之十五的股权,但是,很抱歉,公司章程规定,公司股权不允许继承,您如果想要,董事会可以同意按原有购入价格补偿给您,或者,您也可以按现在的市值买回去”。
苏玉“嗤”的冷笑一声,“林经理看来对继承法和公司法研究得恨透彻,我虽然做全职太太十几年,可我以前也是秘书出身,公司董事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也是了解的。”
林深点点头,不紧不慢的接着说,“是的,苏玉女士肯定了解公司,不过您了解的应该是易老董事长在任时的新丽集团,现在的新丽集团可是另一个易董事长”。
“就算现在是另一个易董事长,它也属于易氏,这始终都是一家人左手倒腾在右手的关系,我还不太希望拿法律来解决,你说呢?”苏玉扭头看向一直不语的易卓棣。
“可是把这件事情摊到面上的是你不是我?”易卓棣丝毫不让步,大有一股你死我活的狠劲。
“好,易董事长,我需要明确一件事情”,她知道他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更何况她与他向来没有交情。
易卓棣抬起一只手捏了捏鼻梁,从容的说着“问吧”。
“公司章程是何时修改的。据我所知,在遗嘱生效期内,你是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剥夺我的股权。”苏玉还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心里已经有了一丝不好得预感,语气也不自觉的带了点怒气。
“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公司章程很早,嗯~有多早~大概就是我刚回国,刚接收新丽之时吧。“他说得随意自然,可当时能够想到这么远的事情,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眼见和防备。
成思危全程屏息静气的观看着这场针锋相对的硬仗,感叹他成长得太快,快到他已经没有了那些纯粹,多了些她陌生的心机与城府。
苏玉腾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像要喷火一般,“好啊,你处心积虑的不就是想把我和卓青赶出去吗?事情不会如你所愿的!“
她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话,之前的优雅端庄一扫而空,可是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颓然得坐了下去,冰着一张脸的看向易卓棣。
易卓棣悠然自得的看着那对母子,缓缓开口,“你们先出去,我要和我的继母,还有弟弟叙叙家常”。
众人像得到大赦一样,松了一口气,连忙卷起笔记本离开了会议室。成思危故意走的很慢,离开的时候,正好对上易卓棣的眼睛,他居然还有心思冲她笑,成思危却惊得一个哆嗦,赶紧溜了出去。
会议室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个人,苏玉双手交叉着握于胸前,一双眼眸好似裹这寒冰,一道冰凉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易卓棣,似乎之前都不算将他看清楚,如今他这般费尽心机的模样倒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原来他根本就是一匹狼。
易卓棣踱步到苏玉和易卓青的对面,一抹不屑的浅笑浮上嘴角,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易卓青,缓缓开口,“苏姨,我都不知道您哪来的胆量来向我提股权的事情”。
女人的嘴角无力的扯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挑眉对视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易卓棣低下笑着摇了摇头,看似很无奈的摊手,“苏姨,您不是一向都是最能容忍的?今天可有点着急了”。
苏玉笑着低头抿了口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说着,“那天谢伯的一句话怕是让你动了心思吧”,她呼出一口气,好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也好,知道了也好,就当谢谢你帮卓青摆平”。
始终沉默的易卓青在这时终于开了口,“易卓棣,你可别以为我和我妈会怕了你,这一次算我栽,但风水轮流转,谁也别笑得太早”。
易卓棣好像听了个大笑话一样,回味他所谓的“风水转理论”,话锋一转,“可是你的把柄我肯定会留着,打蛇打七寸,这就是七寸。人啊,千万不要太嚣张,你强迫良家女孩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姓易吗,没想到会收不了场吗,哼哼”,他鄙视的冷笑着。
易卓青快速的绕到易卓棣面前,瞪起了眼,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他,“你不是拿钱替我摆平了吗,说明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易卓棣眼底的嘲笑愈发浓厚,他真是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还念及着血脉亲情,能让他意识到错误,可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真是咎由自取。
“现在爸那百分之五的股权应该足够你们后半辈子花了“。
“就这样了?”苏玉丝毫不知满足。
“你不要让我觉得那百分之五都不应该给你,苏姨”
女人没有再接话,今天她算是彻底败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从来都是擅长利用一切条件的女人。拎起椅子中的手袋,“卓青,咱们走。”
易卓青忿忿不平的还想说什么,被苏玉拉上就要往外走,只是,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站定在门后,笑着扭头看向他,“不知道董事会那几个董事会不会任由你这么欺负你的继母和弟弟呢?“
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易卓棣疲惫的坐进了沙发里,若有所思的看着某个地方,不自觉的就从裤兜里抽出了烟,他熟稔地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动作矜贵好看。心烦意乱或者思绪混乱又或者重大决定前,他都会抽烟,有时候一根不够,他就会连着抽,直到心里有了主意为止。可此刻,他就是心烦。他讨厌去面临处理这些难堪可笑的家事,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跟着他们一起闹,一起浑。
唉,头真痛,事真多,人真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