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果断带着琥珀转移到了三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离我们最近的诊所在哪里?”她一问出这个问题,目镜中就密密麻麻地用绿色小点标出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医院和私人诊所。
隗辛瞅准两公里外最近的一家私人诊所,在亚当的坐标指引下开了个空间漩涡跳转了过去。
她的空间漩涡正开到诊所的前厅,幸好在凌晨诊所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和医生。
前台的接待护士正在打盹,没察觉到诊所里来了两个人。
隗辛直接叫醒她:“醒醒!救人!”
护士小姐一个激灵抬起头,看清隗辛琥珀的装束和血淋淋的伤势后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惊恐地说:“我们不接待来路不明的人!请立刻离开,不然我就按报警按钮了!”
医生听到动静从诊疗室推开门往外望了一下,脸上也浮现出害怕的表情。
“闭嘴!”隗辛启用了迷魂之音,冷冰冰地说,“医生去准备药和医疗工具准备进行紧急手术,护士把诊所的门和外面的灯关掉,挂上打烊的牌子,把地上的血迹全都处理干净,不许留下任何基因信息。”
护士恍惚地点了下头,依言去关诊所的门了。
医生则木木呆呆地说:“请先来体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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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辛每移动一步地上就会留下深红色的拖痕,再不止血琥珀很快就会死于失血过多,因为他的身体创面太大了。
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给琥珀紧急打了一剂止血针,但是琥珀的体温还在不断下降,已经进入了休克状态,他的脸色白得像纸,透着一股死气。
医生说:“他需要输血,我这是个小诊所,血库储备不全,还没来得及补充血库,无法给他输血。”
“输我的。”隗辛说。
“血液抽出后需要经过化验和特殊仪器的过滤,你的血型不一定和患者匹配。”医生说。
“我确定匹配,赶紧的。”隗辛沉着脸说。
抽血针接到了隗辛身上,深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软管中流动,进入仪器,很快就完成了过滤程序,血从另一端的软管中流出,输入琥珀的体内。
看着血液顺利输送,隗辛面色稍一缓和,却很快就再度紧绷。
因为她的眼睛在痛!准确地说是她安装了机械义眼的左眼在痛,刚开始胀痛感很轻微,她忽视了这种感觉,现在疼痛变得无比清晰,好像有一块坚硬的石子被硬生生塞进了柔软的眼眶里。
“啊!”隗辛捂着左眼痛呼一声,喘息着摘掉了目镜和头盔面罩,食指和拇指强行抠进眼眶里,把她的蓝色机械义眼给强行抠了下来。
两行血顺着眼角留下,眼皮失去了眼球的支撑微微凹陷,然后很快被什么物质给盈满了。
眼睛在再生!
如果不把机械义眼挖掉它就会被新生的眼球给顶出来。
让隗辛庆幸的是,她的右眼没有被顶出来。
她原生的两个眼球早在从黑海市逃离的时候就被摘除了,右边这只棕黑色的眼睛是人工培植的仿生眼,它是由细胞构成的,没有和她的身体产生排斥反应,所以血肉再生没有将其视为“残缺”强行进行修补。
“咔……”
隗辛左臂的机械手松动了,原本严丝合缝贴合身体的卡扣变得不再契合,她断掉的肢体也在重生,就连脑袋里的金属头骨也在被不断生长的骨骼挤压着。
她头颅胀痛,疼痛烧灼神经,身体都有点立不稳了,一下子半跪在地上,抽血的软管差点被扯断。
医生在本能的驱使下靠近隗辛想把她扶起来,可是隗辛自己直起了身,勉强坐回了椅子上。她连接着输血管的那只手握上左臂,将机械义肢卸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血抽够了吗?先给他做手术。”隗辛强忍疼痛说。
“还不是很够,但是抽下去的话,你的身体会……”
隗辛打断他:“那就多抽点,给我一支营养针,打完赶紧继续给他治疗,然后为我准备开颅手术。”
医生从医疗箱取出营养针,隗辛拿过针剂单手打针。
有血肉再生,只要身体里的能量是足够的,她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再生血液和肢体,多抽点血根本不算什么,断肢和骨骼的再生也要不了她的命,倒是琥珀,再不及时救治就要死得透透的了。
医生从工具箱里取出冷冻的仿真人皮,放入特制的仪器中给仿真人皮回温。待回温完成,他将人皮缝合在琥珀的残破的身体上,又用镊子把子弹碎片从他的骨头缝里夹了出来。
仿真人皮的作用主要是修补创面帮助愈合,以琥珀A级觉醒者的身体素质,只要解决了失血过多的问题,这点伤要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很痛吗?”亚当问。
“嗯?”隗辛额头上冷汗津津,注意力被疼痛分散了,根本没听见它说了什么。
“没事。”亚当说,“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部的疼痛愈发剧烈,头痛压过了左臂再生的生长痛和麻痒感,隗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马蹄用蹄子给踩过了一遍,又或者是被什么人用凿子生生凿开了。
“金属颅骨被顶出来一定会把我的脑袋给挤得奇形怪状……”隗辛在疼痛中苦中作乐地想。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隗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琥珀的手术完成了。
医生说:“躺床上,我给你开颅。”
隗辛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几乎是爬上手术床的。
A级的血肉再生,医生技术水平不达标根本取不出来。
隗辛低声说:“手法要注意,直接把皮剥掉取出金属颅骨,切除增生部分后缝合……输入手术程序全程让机械手做手术,你不要亲自动刀子。”
医生严谨地给隗辛消毒,架好机械手。
让医生亲手拿刀做手术,恐怕他刚割开隗辛的头皮,自己的头皮也得裂开。
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算是很发达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术都可以让机器代劳,可高难度的手术大部分都是人工完成的,机械手的操作比较僵硬,不懂得根据患者颅内情况随机应变。
但为了避免医生手术途中血流如注倒在地上,隗辛只有承担点风险了。
在剧烈的疼痛和机器的运转声中,手术开始了。
……
“你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隗辛的耳边出现了双重声道。
一声是亚当的……一声是琥珀的。
“……醒了。”隗辛嘴唇动了动,哑着嗓子说。
她下意识抬了下手,再生完成的左臂抚上了耳朵。做手术的时候她的耳麦被摘掉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戴上了。
隗辛顺着耳朵的轮廓向头顶摸,摸到了一整排缝合钉,缝合钉把她的头皮拼合在了一起。稍微摁一摁脑袋,质感是坚硬的,她的头骨也长好了。
安静的病房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生命监控仪器的滴滴声。
隗辛稍微侧头,看到琥珀正坐在床边。
他赤着上半身,半边的身体都被绷带裹成了粽子,露出来的皮肤上黑色的缝合线纵横交错。
琥珀显然恢复得不错,他嘴唇有了点血色,比隗辛醒得还要早。他正在削苹果,病房的床头柜上摆了点速食包装的食品。
“是我帮你戴上耳机的。我让这间小诊所里的人出去买了点食物和伪装用的便衣,我们装备包里的东西在战斗中损毁了很多,需要补给。”琥珀手中的苹果皮一点都没削断,他把苹果切了一半用刀尖扎着递给隗辛,“虽然可以用药品补充维生素,但是进食的饱腹感是药品无法具备的。”
隗辛从床上支起身体,用床边的消毒湿巾擦了手,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苹果。
突然用回了原装的手,隗辛居然有一点不适应,控制肢体的动作稍有不自然。
“谢了。”她咬了一口苹果。
“我也该说谢谢。”琥珀说。
琥珀醒转的时候,隗辛的机械颅骨拆除手术进行到了尾声,半张手术床全是她的血,头部创口的模样惨不忍睹,哪怕是她也没办法在那个情况下保持清醒的意识。
血肉再生能增强她的生存力,但是同样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反抗军的人随时会来,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好几个小时了,需要尽快撤走。”琥珀吃完苹果说。
“是要尽快离开。”隗辛从病床上下来,动作很缓慢地舒展手臂,适应新生的肢体。
琥珀虽然是早醒的那个,但是隗辛的状态比他好不少。
隗辛拿着衣服去洗手间换完,琥珀还在慢腾腾地往身上套外套,他做不了大动作,一动线就会崩开。
隗辛拐去病房外间拿了个医用钳,照着镜子一个一个拔掉自己头上的缝合钉,她拨了两下头发,检查有无残余的钉子。
缝合钉留下的孔洞很快被填补,隗辛的面孔完好如初。
她处理掉自己的基因信息,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昨天晚上她使用过的医疗仪器和手术床也着重进行了检查和清理,确保没有任何残留。
“走吧,琥珀。”隗辛转了一圈回到病房,琥珀已经穿好了衣服把该带的物品收拾妥当了。
“昨晚我的血留在了那里,特情处也许会采集。”琥珀说。
隗辛问:“你的原型体是……”
“不清楚,夏娃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琥珀说,“没关系,不论特情处查到什么都对我影响不大,我本就没有正常的身份,他们捉不到我。甚至夏娃还会费尽心思地帮我遮掩身份问题,除非它想暴露。”
“亚当。”隗辛用数据操控和它交流,“昨晚发生的意外有没有造成对我们不利的后果?”
“缉查部正在开会商讨阶段,特情处的动向我不清楚。”亚当说,“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你全程佩戴着头盔和面罩,和奥格斯战斗受的只是小伤,而且很快就愈合了,没有留下基因信息。他们只有你身体的大致轮廓,不知道更具体的东西了,琥珀携带的装备在和哈里曼的战斗中湮灭,你驾驶的悬浮警车也在物质湮灭中崩成了碎片,他们提取不出有效情报。”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推测出我是剥夺者233号。”隗辛眉头舒展少许,“缉查部有没有怀疑你?”
“暂时没有。”亚当说,“你我都对人类的傲慢和迟钝有着充分的认识。”
“所以现在的最大威胁变成反抗军了。”隗辛总结。
她眼神阴郁了一些。
琥珀敏感地察觉到了隗辛的情绪变化,他看过来:“怎么了?”
“心烦反抗军的天使该怎么解决。”隗辛说,“不过在想出办法之前,我们需要先休息调整状态。”
琥珀又说:“那我们去哪里休整?隗……”
他停住了,说:“不好意思,忘记了要叫你代号。”
“无所谓了。”隗辛说,“执行任务的时候记得叫代号就行。”
琥珀一愣,“嗯,好。”
他语气不易察觉地变温和了一点。
“你只有代号,没有名字。”隗辛忽然说。
“琥珀是我在机械黎明的代号,也是我的名字。”琥珀说,“这个名字我以前很讨厌……现在倒是不那么讨厌了。”
“为什么?”隗辛感到惊讶了,“这应该是夏娃给你起的吧?”
“最开始,我以为我只是一只不幸的虫子,不小心被从天而降的树脂砸中,奋力挣扎也挣扎不出。”他显露细微的笑意,“但是,树脂会沉入地下,变成奇特的宝石——我不再是虫子了,隗辛。”
这是隗辛第一次看到琥珀露出微笑。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沉默安静的战士,就算显露情绪,也很少显露这种正向的情绪。隗辛在他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情绪是纠结、痛苦、矛盾、忍耐……现在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天使问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可能在他看来,我和你根本没认识多久,他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选……其实答案是很明显的,只是他猜不透。”琥珀看着隗辛说,“你给予了我他们不曾给予的,这就是答案。”
隗辛讶异于琥珀的直白,她说:“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那么坚决地帮我。”
“希望在我眼前,我要抓紧。”琥珀笑了笑,“比起困顿于树脂中死去,还是怀抱着希望死去更好,最起码,我确实是拥有希望的。”
希望是最廉价的,也是最昂贵的。廉价是因为它可能只是一个虚无的泡影,昂贵是因为对于某些深陷于泥沼的人来说,希望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现在,琥珀也是可以信任的同伴了。”亚当似乎意有所指,“是吗?”
隗辛没有回答,她开了空间漩涡,说:“我们走吧。”
琥珀跟着她走了进去。
她背影挺直,但是肩膀微微下垂,透着说不出的轻松……像是肩膀上无形的重担被分走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