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貅衣袍湿透, 湿哒哒地往下滴血,把磐伏浑身皮毛染得透红。
傅杳杳想给他输送灵力,被他按住动作圈在怀里。他声音带些疲惫的倦意, 下巴搁在她头顶,低笑了一声:“你这点灵力够什么用。”
傅杳杳着急:“那我们去暗渊,去拿你的水晶球。”
百里貅轻轻摩擦她手指:“不用,还死不了。”
说话间,磐伏已经带着他们进入北域。他能感受到百里貅伤势过重, 连平时总逼得人不敢靠近的强大神识都维持不住。百里貅树敌太多, 若魔殿的魔将看到他这副模样说不定瞬间就会反了他。磐伏自认为北域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径直将他带来了北域。
傅杳杳很快看到很多朵发光的蘑菇。在这暗无天日的林间, 这些蘑菇散发着柔和又漂亮的光芒, 像一把撑开的伞高高大大地长在林间,将这片天地照得梦幻又美丽。
磐伏住在最大那颗古树的树屋上。树藤编织的房间并不大, 墙面挂着许多兽皮铁器,还有一些瓜果酒水堆在树木制成的案几上。相比于百里貅的魔殿,妖王的住处明显要寒酸接地气的多,像某个原始部落首领的屋子。
他等两人落地后便恢复了人形, 见百里貅从善如流地躺到他的床榻上, 眉毛抖了一下,硬着声音说:“你们可以在此休整养伤,不会有人打扰。”
傅杳杳很真挚地说:“磐伏, 谢谢你。”
因着上次不愉快的告别, 磐伏神情有些不自在, 声音也硬邦邦的:“你们是为了救我的族人才陷入仙门的陷阱, 我岂可坐视不理。”
磐伏神情缓和了一些,平静道:“需要什么跟我说, 北域什么都有。”
百里貅在后面哧的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磐伏不理他,对傅杳杳说:“把他们交给我吧。”
傅杳杳随他走出去,将乾坤罐里的妖人放了出来。他们恐慌不安抱在一起,许多都是人为繁殖的妖人,并没有来过北域,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处,惊吓不已。
妖王看他族人的神情很是温和:“我是磐伏,这里是妖人的领地北域,今后就是你们的家,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
有几个妖人顿时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痛哭声。
百里貅还半躺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磐伏一走,他连最后支撑的气势都卸下了,透出几分人畜无害的虚弱来。傅杳杳把准备的高品丹药全部喂给他:“怎么每次都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我杀了他们很多人。”
傅杳杳摸着他被鲜血沁透黏糊糊的衣摆,肩膀耸了一下,眼眶渐渐红了。百里貅牛逼轰轰的神情一僵,听到她抽泣着问:“他们不值得你赔上性命,你不要每次都想着和他们同归于尽好吗?”
满身伤痕都没觉得疼的百里貅此刻又感觉到钻心的痛。
他握住她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很认真地保证:“好,以后不会了。”
傅杳杳看着眼前这个令仙门惧怕的少年,不管他在世人眼中是如何凶残嗜杀,她依旧认为他简单纯粹。三百多年的囚禁让他思考事情仍遵循本能,他只知以杀止杀,却不知杀人诛心。
只要他只知杀戮,他们所做的那些事便永远的尘归尘土归土了。
傅杳杳重重揉了下眼睛,看着他满身鲜血对仙门的怨念直线高涨,一边帮他把衣袍脱下来一边咬牙道:“他们对你和穆音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死反而是简单的报复!真正的报复,是从他们最在乎的地方击溃他们。打碎他们伪善的面具,揭露他们无耻的行径,让他们名声扫地,形象崩塌,被世人咒骂,被仙门排挤,从此从人人仰慕的云端跌落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泥坑,这才叫报复!”
百里貅任由她剥去衣衫,看着她满脸愤懑的模样,半晌,忍不住笑起来。
傅杳杳:“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百里貅把她拉到怀里埋进她颈窝,低笑着说:“没什么,第一次发现你也会伸爪子。”他明明没有嗅觉,可每次这样亲密地接触却好像都能闻到温热的淡香,“我很高兴你站在我这边。”
傅杳杳不知为何又有点想哭,她眨眨眼,半晌,轻声又坚定地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这世上没有爱你的人,我来做第一个。”
脱下染血的衣袍,百里貅赤.裸着上半身,墨发交缠着伤口,美人战损格外诱人。傅杳杳怪不好意思地看了两眼,视线突然顿住,“你的纹身呢?”
他身上之前长着和百川归相似的阵法图,道道魔纹就顺着这些阵图生长,可如今他身上除了伤痕,什么也没有了。
她脸色有点白:“这就是他们此次的意图对吗?消除你身上的阵图,以后就没有三千孽气了?”
百里貅笑得有些讽刺:“他们的确是这般打算,不过要让他们失望了。”
他一抬手,傅杳杳便感受到周围魔气涌动,全部朝他涌来,而消失的阵图犹如树根再一次从他身体里长了出来。
傅杳杳惊讶得说不出话,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还、还挺好摸的呢,有腹肌!
百里貅解释道:“当初他们为了让灵气转化得更快,将这道阵法刻入了我的神魂。如今它已与我神魂一体。区区血鬼阵便想抹去,真是天真。”
他承受了更大的痛苦,也得到了他们触不可及的力量。这是仙门的福报啊。
傅杳杳似懂非懂,只是问他:“刻进神魂,是不是很痛?”
百里貅一挥手指,换上新的衣袍,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已看不出什么伤势,低头亲了亲她担忧的眼睛:“不痛。”
屋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磐伏神色凝重地冲进来:“怎么了?!”
他感受到魔气的涌动,还以为百里貅出了什么事,结果一进来就看见百里貅一脸烦躁地看着他:“无事,退下。没本尊命令不准再来。”
磐伏胸口起伏,一向与世无争的妖王气得咬牙了:“百里貅,这是我的住所。”
妖王生活环境简单,大约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脸都气红了:“你最好客气一点,若不是我救你……”
百里貅冷笑一声打断他:“要不是你多此一举,本尊已将仙门中人杀光了。你扰乱了本尊大计,还有脸邀功?趁本尊现在心情好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不然,本尊正好缺一副妖骨……”
傅杳杳感觉磐伏要扑过来咬死他了。
她一伸手按在百里貅脸上:“闭嘴!”朝胸口剧烈起伏的磐伏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磐伏,有什么需要我会来叫你的,你先去忙吧。”
百里貅不高兴地咬了下她掌心。
傅杳杳无语戳戳他的脸:“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人家好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百里貅不屑:“懦弱的废物。”
傅杳杳教育他:“人都是会有改变的,他以前视而不见,如今不也为了族人现身相救了吗?要是总揪着以前,那我现在是不是不该理你,毕竟你以前总想着杀我。”
百里貅:“……”
他被说服了,但看磐伏还是很不爽。
这种不爽有点类似同族的小辈总想和长辈作对的叛逆,熊孩子总是试图挑战族长的权威。
北域深处没有瘴气和妖兽,只有发光的蘑菇和永久的安宁。发现傅杳杳再一次来到北域,那些被她救下的妖人都很高兴,纷纷邀请她去自家做客。
有些住在树屋上,有些住在蘑菇里,有时候看到漂亮发光的蘑菇里钻出来一个耳朵尾巴毛茸茸的小妖人,她会有种身处童话世界的错位感。
或许,她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永远住在这个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衣角被扯了扯,傅杳杳低下头,看见是个长耳朵的小妖人,满眼期待地问她:“杳杳姐姐,他们说你把伤害我们的坏人都赶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啦?”
傅杳杳摸摸她耳朵:“这里不好玩吗?”
小妖人说:“可是我听说外面更好玩,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很想出去看看,我可以去吗?”
傅杳杳笑起来:“现在还不行,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了。”
大环境的形成需要时间,当禁妖令和放妖令成为约定俗成的观念,就是妖人踏出北域的时候。
上一次来北域的时候百里貅并不受族人的欢迎,他的气息太过强大,对于对情绪感知敏锐的妖人来说,他危险又锋利,令他们不敢靠近。
但这一次他们知道,这个强大又可怕的同类在外面的世界帮他们清除坏人,虽然还是怕他,但看他的眼神却友善了很多。知道他受伤了,每天都有小妖人偷偷爬上树屋往里面扔东西。
百里貅今天第十次被果子砸到头。
他面无表情捂着自己后脑勺,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确定他们这是在欢迎我?”
她捡起果子洗一洗,咬一口,满意地递到他嘴边:“好甜,你尝一尝!”
百里貅现在只想把外面扔了果子不走还趴那偷看的小妖人拖进来打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吃,你自己……”
傅杳杳咬了一口,叼着半块果肉凑到他唇边,喂进他嘴里。
百里貅浑身暴躁像被瞬间扑灭的火,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傅杳杳贴着他额头,笑眯眯问:“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