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还带一丝凉意, 傅杳杳被抱回屋时发现房中多了一扇玉屏。她好奇地从百里貅怀里跳下去,绕到屏风后面去看,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盛满热水的浴桶, 热雾将玉屏上的池月修竹氲出几分暖色。
空气中有一股奇异的幽香,一朵红色花瓣静静飘在水面,丝丝缕缕的红从花瓣浸入水中,很快又晕开,整桶水被晕染的像光滑的红色绸缎层层涌动。
这是九转黄泉花的一片花瓣。当初在北女域, 罐罐在沙漠中一路狂奔, 为了这朵九转黄泉花差点命丧巨蝎之口, 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她如今凡人之躯, 承受不住太多灵力, 以药浴的方式蕴养神魂最为妥当。
傅杳杳扒着木桶边沿,有点高兴地回头问他:“洗澡?”
百里貅已经挽了袖子, 一道术法封了门窗缝隙,房间里暖和又安静。他走过去替她取下发间的蝴蝶步摇,又一件件脱去她的衣裙。
傅杳杳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去。
他蹭蹭她下颌, 抱起她放进浴桶里。淡红的水漫过她雪白的身躯, 黑发像水藻在水中浮浮沉沉,热气一熏,她眼眸水光潋滟, 嘴唇像枝头熟透的樱桃, 引人采摘。
百里貅呼吸微重, 手掌托住她后脑勺吻下去。
傅杳杳双手紧紧抓着桶沿, 跪坐在水中的身子微微往上探,露出半截玉体, 黑发一路滑落,像出水的水妖。
百里貅不得不把她按回水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坐好。”
傅杳杳雾眼濛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百里貅深深凝望她片刻,最终只是用手捂住她的眼:“好好泡澡。”
她歪了下头,抬起手臂把他的手拿开。百里貅又捂上去,她又拿开,他又捂上去,一来二去,傅杳杳以为他跟自己玩游戏呢,百里貅不捂了她还不乐意,发脾气似的拍了拍水,等他重新来捂她眼,才又高兴了。
泡了半个时辰,傅杳杳也玩累了捂眼游戏,哈欠连天。百里貅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手指一挥,她满身水珠便自动蒸发,身体一片干燥光滑。他给她穿好里衣,看了眼浴桶,那里头的水已经变为无色,那片红色花瓣也褪色为白色了。
抱着她朝月亮床走去,傅杳杳趴在他肩头问:“羞羞,你不洗吗?”
傅杳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羞羞臭!”
百里貅:“……”他脱了外套躺上去,把她拉到怀里,按着她脑袋逼她闻自己:“臭不臭?”
傅杳杳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在他心口狠狠咬了一口。
百里貅猝不及防,疼得吸了口气,松开她时眼神危险地扫了她一眼。小傻子也能感知到危机,飞快用手臂环住自己往床角躲,百里貅像个大反派把人拖过来压住,反嵌住她双手冷笑。
说她傻,这时候知道服软了,特别乖巧地说:“羞羞不臭,羞羞可香啦!”
他埋下头,牙齿掀开她衣带,在同样的位置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也不觉得疼,就是臊得慌,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百里貅辗转片刻,抬头一看,小傻子紧紧闭着眼,脸红得快滴血了。他从她身上翻下来,替她系好衣带,把人搂到怀里,觉得有些好笑:“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就害羞成这样?”
第二天起床,傅杳杳正蹲在院子里一边喂鸡一边啃百里貅给她做的甜馍馍,听到隔壁传来婉荷和小马交谈的声音,她鸡也不喂了,飞奔过去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婉荷!”
婉荷好奇地回过头,看见漂亮又热情的少女冲自己笑得正欢,小马在身后偷偷说:“这是穆夫人,她生了病,脑子不太清醒。”
“是她呀!”婉荷昨日就听说了穆公子带妻子回来的消息,现在一看果然很漂亮,她挽着篮子走过去,从篮子里抓了一大把枣子递给她:“你好啊,杳杳,请你吃枣。”
傅杳杳捞起裙角兜住枣子,开心地问她:“婉荷,你去哪里?”
婉荷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了:“我来找小马看秧苗,回头准备也插这种秧苗。”
傅杳杳恍然大悟:“该插秧了啊。”
婉荷笑着说:“是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傅杳杳兜着枣子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她回头朝院门口喊了一声:“羞羞!我走啦!”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亦步亦趋跟着婉荷跑了。院内的百里貅笑着摇了下头,分出一道神识跟上去。
春日的人间一片复苏生机,小路两旁的水田里农户挽着裤腿正在插秧,放眼望去绿茫茫一片。傅杳杳兜着枣子,一蹦一跳,日光映着肌肤如雪,像只雪白的兔子。
她亲近婉荷,婉荷自然也能感觉到她的喜欢。谁被美人喜欢会不开心呢,婉荷也很开心,一点也不介意她是个小傻子,亲热地挽着她带她去看自己的地。
她住在学堂另一侧,穿过学堂的时候,傅杳杳突然松开一直兜着的裙角,双手飞快捂住自己耳朵。
裙角一松,枣子呼啦啦滚了一地,她急得跺脚,想去捡枣子,放下手时却又听到学堂里的读诗声,只好赶紧捂住,简直要急哭了。
婉荷一边捡枣子一边问她:“杳杳,怎么啦?”
傅杳杳紧张兮兮的:“不能听!羞羞会生气!”
婉荷把她裙角挽起来穿过腰带打了个结,形成一个简单的兜兜,把枣子给她装进去:“听什么?”
傅杳杳双手捂耳,拿脑袋顶她:“我们快走!”
穿过学堂,又是一大片连绵的农田。除了少数几块,其他水田都已经插上了细嫩翠绿的秧苗。傅杳杳蹲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掉头就往回跑。
婉荷正在和同村人说话,等她回过头去,傅杳杳已经跑老远了,只好大喊:“杳杳!你慢点跑,别摔了!”
傅杳杳抱着枣子一路吭哧吭哧跑回家,百里貅的神识一路跟着她,倒是好奇她要干嘛,在她即将踏入院中的时候身形一闪出现在院口,一把接住了冲进来的身影。
她额头蒙着一层细汗,眼睛晶亮,在他怀中抬头问:“羞羞!别人家都在种地,我们为什么不种?”
原来是为了这个,百里貅失笑:“我们不用种。”
傅杳杳噌地瞪大眼睛:“我们不种,来年吃什么?”
百里貅说:“我们有钱,可以买。”
哪怕傻了,还是要坚持种地。
百里貅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明日就去种。心想着小孩子忘性快,明日带她去逛逛街,兴许就把这件事忘了。傍晚照常是读了诗泡了澡,翌日百里貅缓缓转醒,方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
傅杳杳坐在他身边,手上还编着他头发,见他醒来立刻道:“种地!”
百里貅扶额。
只好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在她的监督下扛起锄头出门了。门前小路对面就是一块荒芜的田地,仙魔大战后,许多田地都荒芜了。
魔尊能种花种草,种地他是真的不会。
傅杳杳也跟上来,站在田埂上神气十足地监督,像个压榨农户的土地主:“不许偷懒!”
百里貅挥了两下锄头,趁她被两只蜜蜂吸引注意力的功夫,手指一掸,田中荒草尽除。两只蜜蜂飞走了,傅杳杳兴冲冲回过头来,看见一根杂草都没了的水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苦恼地抓抓脑袋。
百里貅挥着锄头随意道:“听说做糖酥的师傅今日去集上了。”
傅杳杳果然双眼一亮,在种地和糖酥之间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馋嘴占了上风,“羞羞,带我去!”百里貅计划得逞,还没笑出来,又听她补上一句:“明日再来种地!”
堂堂魔尊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于是远在魔界的熊青青时隔两年终于收到了来自魔尊大人的指令:去人间种田。
怎么回事?!早听闻他们敬畏的魔尊大人神智失常,在四海八荒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之前他们还不信,可收到这条指令后连熊青青也不得不开始怀疑,魔尊大人的脑子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
好在,很快他们又收到了第二条指令:明日日出之前没种好,全部人头落地。
众人大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魔尊!虽疯但凶!
熊青青立刻挑出几个魔将,趁着夜深赶来了魔尊大人指定的地方。甫一落地,众魔将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强大的神识笼罩在这方天地。在这道强悍神识的威压下,众人片刻不敢耽误,一群无恶不作凶神恶煞的魔将沐着月光,听着蛙鸣,在农田里忙前忙后,终于在天亮之前将这片荒田开垦出来,插满了秧苗。
熊青青擦着汗松了口气,正要领着魔将离开,抬头时看见魔尊大人不知何时就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院门前看着他们。
他披着一件浅色单衣,黑发垂在身后,神色很平静,眼里再无曾经疯狂的暴戾。院墙花蔓簇簇,他就像一位寻常的人间贵公子,若不是那道威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魔将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魔将哗啦啦跪了一地:“参见尊上。”
百里貅说:“都滚回去。”
魔将们热泪盈眶。没错!一开口还是他们的魔尊大人!
百里貅又说:“熊青青留下。”
空阔的天地间很快只剩下犹如一坨小山跪在地上的熊青青,他神情兴奋:“尊上可有什么新命令?杀谁?您吩咐!”
百里貅淡淡瞟了他一眼:“你回去将魔殿的每一处空地都种上花草。”
熊青青兴奋的神情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种……种花?!”
先是种田,又是种花,魔尊大人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一个杀人如麻的壮汉适合做这种事啊?!
熊青青连连摇头:“不不不!尊上的命令属下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做!只是、只是属下确实不会种花,种死了咋办?”
百里貅:“你以前就种的很好,本尊相信你。回去吧。”
看着魔尊大人转身离开的背影,熊青青苦恼地挠了挠脑袋,陷入了自我怀疑:我以前种过花吗?
晨光破晓,傅杳杳从梦中醒来,看到身旁的百里貅,第一句话就是:“去种田!”
百里貅真是恨不得把这欺软怕硬的小恶霸按在床上揍一顿,面上却露出一副疲惫神情:“昨夜趁你睡觉已经种好了。”
傅杳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跳下床噔噔噔跑出去,很快又噔噔噔跑回来,眼里一派兴奋:“真的!”
百里貅叹息:“当然是真的,我忙了一整夜,全身都累,你却睡得香。”
傅杳杳脸上果然涌上愧疚,她怪不好意思地蹭过来:“那我给你捏捏好吗?”
百里貅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