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熙打量着万华楼里的人,而那人也正好侧了脸看过来,像是提前得了消息似得,目光十分准确无误的与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眼见着对方冲自己勾了勾唇角,此动作牵动了那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颧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此笑容转瞬即逝,却让她如芒在背。
待她欲要深究之时,却见那人也已转回了头,只附在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耳畔说了些什么,她却是不知。
“这便是人间的帝王了么?”
子熙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早间,从客栈小二口中得知,这一年一次的龙舟竞渡乃是百姓在端午节之日为祈求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所发起的一种民间活动,渐渐形成了一种端午习俗,传承至今已有千年之久,有着去邪祟、攘灾异、事事如意的好兆头。
浣灵河宽约五十丈,在子熙愣神的空隙间,所有的参赛龙舟皆已下了水,清幽的河面霎时被染成了五彩斑斓,却又井然有序。
每艘龙舟上皆配有鼓手及桨手,二十来名健硕有力的年轻小伙,头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布巾,光这黝黑的膀子,活力满满。
唢呐声响起的瞬间,色泽艳丽的龙舟似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雷鸣般的鼓声和震天的号子声排山倒海而来,两岸的观众也并未闲着,助威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终点处传来礼炮声,竟是胜负已分。
极目远眺,可见一艘装扮盛大的花船自比赛终点处缓缓行来,船上鼓点丝竹之音不断,有穿着华丽的女子翩翩起舞。
而那艘勇夺魁首的龙舟就跟在这花船之后。
“回来了回来了!”
当两艘船驶入众人视野之时,岸边的人又一次躁动了起来,挥舞着双臂,高喊着,跳跃着,大有一副迎接出征将士凯旋归来的意味。
或许,对生于和平年代的他们而言,这与将士凯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受到周遭氛围的影响,子熙也跟着开心了起来,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遮阳的小棚,远远望着那花船之上跳舞的女子。
只是……
看了一忽也没看明白,子熙不禁开口询问:“她跳的是什么舞?怎么感觉怪怪的。”
玉洛随她的目光看去,见那舞女戴着面具,且身前又有香炉,于是温言答道:“那是凡间祭祀的舞蹈。”
“祭祀?”
子熙很是好奇,追问道:“祭什么?”
玉洛答:“祭掌管风雨的龙王。”
闻此,子熙微微皱了眉头,又问:“龙王那么多个,她们祭的是哪一个?”
玉洛一时也被她给问住了,略想了想,而后才道:“大概是都祭的吧。”
至此,子熙点了点头以示了解,而后又津津有味的看起了那从未见过的舞蹈,口中却是喃喃一句,道:“那东海龙王是肯定没心思来理会这些的。”
玉洛听此,一时之间未曾明白她话中是何意思,便问:“此言为何?”
子熙回头冲玉洛挑眉一笑,道:“他不是正忙着纳妾麽!”
知她是故意打趣老龙王,玉洛也禁不住被她此言逗笑,点头附和道:“想来也是。”
尚在暮春时节,河岸边的风有些大,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似是遮住了眼睛。
然,尚不等她有所动作,玉洛便已伸出手去将她那一缕不羁的发捋到了耳后,子熙一时不知该做何回应才好。
而在此过程中,玉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绵软的耳垂,只觉着有些发烫,又瞧她脸颊隐隐泛起红光,心里便有些急了,忙问道:“可是日头太烈了?要不我们回客栈歇一歇吧!”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在她头顶撑出一方阴凉。
子熙也不知是何缘故,只觉着两颊发烫,而当她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时,又觉着一阵阵头晕目眩席卷而来,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其他的什么感觉。
“我可能是中暑了。”
她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只瞧她说这话的时候耷拉着眼皮,瘪着嘴,很是可怜兮兮的模样,玉洛禁不住涌起一阵阵自责。
子熙只觉着天地似乎有一刹那的扭曲,待平复下来时才发觉是何缘故。
她上一瞬还在浣灵河畔看着祭祀盛事,一眨眼间便已回到了客栈的房间内,晨起她打开的窗户还未阖上,通着风的屋子清凉得十分舒服。
玉洛将她小心的平放到榻上,看她两颊的红晕尚未退去,眉头皱得更紧了:“怨我想得不够周到!”
紧接着,不由分说便给她输送灵力。
感受到自眉心处源源不断送进体内的那股清凉之意,子熙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低语道:“其实是我自己灵力不济,怨不得你的。”
“不,是我大意了,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的错!”
听此,她不禁愣住了,她未曾料到玉洛会是这般斩钉截铁的论断。
玉洛此刻的模样仿若是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紧蹙着眉,神情极为认真,便是往日里那刻在了骨子里的温柔都统统不见了,眼里隐隐浮起一层怒意。
闻着房间内那股逐渐浓郁的芙蕖香,子熙觉着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受指挥的迟钝了下来,他写满紧张与担忧的脸近在咫尺,那只冰凉的手也尚在她额间。
“你为何……”
萦绕在心头许久了的问题脱口而出,却又在开了话头之后戛然而止。
“什么?”
“哦,没什么。”
子熙摇了摇头,泯唇一笑,轻言道:“我有些饿了。”
闻此,玉洛方才停止了灵力的输送,拿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察觉不出烫来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取了一旁的薄锦被予她盖好,又掖了掖被角,嘱咐道:“那你闭上眼睛睡会儿,我去买吃的。”
子熙目送他出了房间,看他轻手阖上房门,方才迟钝的大脑才渐渐回归了正常,却是再也没了半分睡意。
她原本想问,他为什么要照顾她,又为什么会因为没照顾好她而如此愧疚?
可是,在看见他这般反常却没有丝毫虚情假意的面孔后,她突然间就不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