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效果,舞台的灯光通常远比看上去的更加明亮,西宫鹤影站在光芒下,唇角是微不可查的促狭笑容。他没有让观众发现:
“小侦探,喵一声,我就放你回去。”
“……”江户川乱步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绿眼睛,猫一样,清澈而淡漠,略有些狭长。他很少把眼睛睁开,总是眯眯眼,毕竟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值得他去仔细关注。
但是现在。
猫猫瞪人!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被换上了猫耳猫尾。聚光灯在头顶照耀,彩绘风的玻璃把漂亮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迷幻且朦胧,放眼望去尽是闪烁的灯光和人影。江户川乱步一时间愣住。
被这么多媒体拍了照片,就算是他也会觉得有些羞耻啊!名侦探应该因为破案出名,而不是猫耳py!
“你是故意的。”他被困在玻璃箱里,手掌贴着玻璃,他能感受到周围留了缝隙,不至于呼吸不过来,但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短时间内通过,“记仇,小气,真是恶趣味的大人。”
“咪。”西宫鹤影发出逗猫的声音。
虽然小侦探不可能配合演出,但表演仍旧要进行。西宫鹤影拈起桌布一角,手一抖就覆盖在箱子上。江户川乱步隔着玻璃,又隔着布料的朦朦胧胧,隐约能听见外面如潮水的鼓掌声。
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次如此抓心挠肺。
明明这魔术就发生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一丝头绪。
异能力者的作弊?不,不对,面前的男人不像是有异能力的模样,他的自信来源于其他的事物。
而且那时候他们离得那么远,舞台上的噪音比想象的大,他不应该能听见他的声音。对口型?他那时候有往自己的方向看吗?
这人一定有别的渠道可以观察他所在的区域。
视野又蓦得一黑,他再度睁眼时,已经坐回原来的座位,面前的才打开不久的波子汽水。
“乱步,你刚刚……”福泽谕吉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惊奇,显然也被魔术震撼到了。
完全弄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盯着自己的指尖,又盯着舞台上表演纸牌戏法的人。那是很简单的魔术,只是依靠手指的动作将纸牌藏好而已,理论上来说只要速度够快,谁都能练出来。
但是刚刚他究竟是怎么到舞台上的?
“刚刚那个魔术,是什么原理?”江户川乱步听见不远处有一桌人在聊闲天,“这么远的距离,随机挑选观众?”
“太宰君,魔术的秘密可不能随便透露,而且我也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办法。”
“你确定你哥没用异能?”
“当然。”西宫月昳答道,“他很尊重魔术。”
江户川乱步就一点点摸过去,站在那一桌附近。
他走过去了,福泽谕吉的视线便也跟过去了。而多了个人靠近,森鸥外的视线正落到江户川乱步这个刚刚出现在舞台上的少年身上,惊鸿一瞥,他直觉这个少年挺像一颗没打磨的璞玉。
两边视线一撞。
“……”
“……”
真巧。
你也来带孩子啊。
银狼阁下与如今的Mafia首领各自坐着,今夜故友相见,却也难得不必针锋相对。童话嘛,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
“你不是刚刚舞台上的那个吗?”中原中也是正面朝向江户川乱步那桌的,因此也最先看见乱步靠近的人,他今夜有些兴奋,很是热情,“刚刚的魔术好精彩啊!”
爱丽丝也看见了,她挥挥小手,童言无忌:“你是不是托呀。”
“不是。”江户川乱步又眯起了眼睛。他自然看得出这里两桌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今夜如此童话,他判断不会有任何危险。
没有空位,他就回去自己拖了个空椅子,强行和他们拼了一桌。
“你好呀。”西宫月昳和他打招呼。
江户川乱步颔首,简单而直接:“你是他弟弟,但是真实关系真的如此吗?”
“你们是港口Mafia的人,在愚蠢的大叔手底下工作。你……”他看着爱丽丝,“你好像不是人。”
两句话,一桌人都沉默了。
连带着隔壁的森鸥外也沉默了。
这里一桌,有一个算一个,就中原中也最简单,最没有“装”。而且看着挺像人的,比人还像人。
福泽谕吉其实和他提过不要随便揭穿别人的事,但江户川乱步哪里理解这个?对他来说这两句话根本不是揭穿,只是很普通地说出事实而已,就像大家打招呼一样。
森鸥外有些警惕和愕然,但更多的是欣赏,太宰治有些炸毛,但掩饰得很好,他太不喜欢被看透的感觉。至于西宫月昳,他也多多少少被吓到了,好在一贯冷静,并不慌张。他说:“你是侦探吗?”
“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整个人不高,他把两条腿放到椅子上,盘起腿来。他有些不高兴,很明显眼前的几个人都不喜欢他说的话,但他们却各自挂起微笑,故作神秘。
在魔术这个推理游戏上没有任何的头绪,让他有一些小暴躁。但是遇到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心里反而猫挠似的想知道谜底是什么,非要把答案弄到手不可。
西宫月昳默默把零食推到了他面前。
这个黑色猫猫看起来被他气炸了诶……没想到横滨的侦探这么不经逗,美国那边认识的人明明就……
周边依然掌声四起,几个大型魔术之后,表演就要进入尾声了。
中原中也在状态外:“刚刚的魔术,你是怎样到舞台上的?”
这句话解了围,乱步的注意力立刻被分到这个上面。他气鼓鼓,脸颊鼓起来变成炸毛小动物:“我也不知道!”
“但是刚刚的魔术真精彩,”中原中也是那种特别好的观众,大家鼓掌他也跟着鼓掌,当气氛组,“你忽然出现在台上的时候大家都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小黑猫成精了。”
舞台上的魔术师正从帽子里捞小动物,他捉出一只白色的兔子,然而一只黑色猫猫头也跟着钻了出来,紧接着是好几只白鸟。
太宰治也跟着点头,他是含着笑的:“很可爱。”
这笑不是中原中也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而是恶作剧风味的,江户川乱步虽然读不懂人心,但智慧却告诉他眼前的棕发少年在冒着恶意。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一摸头。
毛茸茸的、黑色的、尖尖的两个东西。
猫耳居然还在——
噫!
他刚刚就是顶着这俩猫耳穿过人群搬凳子的吗!
乱步猫猫张牙舞爪,一口吞掉了桌上的粗点心!
演出结束了。
掌声雷鸣,在舞台装饰的缓缓摇动下,奇异的画卷彻底铺开,西宫鹤影再度向观众致礼,后台的工作人员和此前表演中客串的助理也纷纷上台。
现在是欢呼的时间了,热情的粉丝们高呼着,尖叫声此起彼伏,都想拥上来要一份签名。
人实在太多,工作人员不得不开始维持秩序,以防发生踩踏事件和不慎落水。西宫月昳也站起来,想离开A2区。
没成功。
他被涌过来的人卷走了。
“采访一下!刚刚被选为幸运观众出现在台上是什么感觉?”“你真是太幸运了!可以被选中,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亲爱的,你头上的猫耳卖吗?我有的是钱。”
好多人,数不清的人。他们围住的江户川乱步,一开始还只是采访,但很快,黑色猫猫头被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手揉了一把。
又一把。
那简直是地狱。
等江户川乱步从地狱里挤出来时,他头顶的黑色猫耳发卡只剩下一只了,天知道另一只被谁薅走。他头发凌乱,衣服也皱了,周围的正常观众早就走了七七八八,包括刚刚那桌上的几个人。
只有福泽谕吉在等他。
“社长……”乱步不自觉就有些委屈,撇着嘴跑过去。强大而凶恶的银狼阁下周边没有任何人,很安静。
他仰头想和社长说点什么。
但。
福泽谕吉冷着脸伸出了手——
他揉了一把只剩一只耳朵的黑色猫猫头。
先撸猫!
……
西宫月昳喜欢热热闹闹的人世间,但他一点也不喜欢如此拥挤的情况,他个子小,被人一挤就毫无反抗能力地推向了远方,认识的人全不见了。
西宫鹤影那边也被粉丝环绕,麻烦得要死。
他好不容易才从人流里挣脱出来,躲到静谧的小路上去,边上就是人工湖。彩灯很少,光线暗极了。
西宫月昳干脆就站在湖边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把袖口的布料仔细叠好。
“咕噜咕噜咕噜……”
“……”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西宫月昳站在湖边的石头上,往下看是一张太宰治的惨白小脸。
“太宰君你究竟在做什么?”他感到迷惑,“扮演水鬼吗?”
“我在入水咕噜咕噜……”
“可是人工湖的水只有70呀!”
“咕噜咕噜咕噜……”太宰治从水里翻身坐起来,果然这水异常的浅,坐着都不会被淹没。两支水草插在他头顶,和绷带缠在一起。
——娇俏水鬼在线卖萌。
“人太多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浸透了水就更加暗沉,湿发络结成一撂一撂贴在白皙额头,干净但鬼魅,“然后我就掉下水啦!”
西宫月昳才不信。
他站在石头上:“泡水里不冷吗?我拉你上来吧。”
但太宰治没动。
他坐在水里,夜里的池水是暗色的,要把人吞没的颜色,而他的衣服比池水更黑。这个角度下,鸢眸棕发也如墨染,沉沉不见一丝光亮,就剩下那惨白的脸色。
一颗水珠恰恰好从发丝滴下,滑过眼睑,顺着面庞的弧度一路向下,汇聚到下巴尖尖。
嘀嗒。
好安静。
“今天晚上真好啊。”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觉得好的样子,平淡而古怪,“童话,送给成年人的一场梦。”
“夜晚本来就是用来做梦的。”
“童话与美梦,有什么意义吗?醒过来依旧是那样,有什么变化吗?这世界依然在腐朽着毁灭,我如此,你亦如此。西宫月昳,我真的挺想问问他,真的有必要沉迷在这些虚假幻梦里么。”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西宫月昳蹲下来,尽量地和太宰治保持一条水平线,“只是一次放松而已,不需要有意义。你看,大家都玩得很开心,至少此刻如此。”
“起来吧,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
“哪有那么多意义,现在是现在的意义,活着是活着的意义,太宰君在这里,就是太宰君的意义,就像今夜加了冰块的柠檬茶,融化的冰块是融化冰块的意义。至少我很喜欢那味道。”
他抓出另一只湿滑冰冷的手。
他们一起跌在柔软的草地上。
湿漉漉的。
太宰治甩了甩头发,边上杨柳树的暗绿小彩灯一闪一闪,于是他身上的水珠也一闪一闪。
凉凉的,但很有活力。
他按着西宫月昳:“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哼?”
远远的传来观众拆礼包的声音:“好多月亮元素的小东西啊。”“你不知道么,西宫鹤影有个弟弟,名字里带‘月’,他可宠弟弟了!”“真的吗?太羡慕了!”
“那侦探说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并非真实,我想知道……”太宰治的眼神在燃烧。
那是好奇之光,八卦之火。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小灯烁烁。
太宰治头顶插着的两根水草。
绿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