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奇回去找了一条好鞭子送给四公主, 鞭子乌黑发亮没有半点装饰,轻重适中,四公主用正合适。
鞭子虽好, 但学起来难。四公主还没用鞭子抽别人, 先给自己弄了一身的鞭伤。
四公主的贴身宫女看着心疼, 求公主不要再练了,一个女孩子练得一身伤,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
况且用鞭子震慑下人也不是什么好主意,那些下人相互之间都是有关系的, 得罪了这个就得罪了一串。皇上、皇后和宜妃娘娘肯定不会喜欢暴戾的公主,公主打了人,最后得不了好, 图的什么呢?
四公主安安静静地听着,但该练习的时候还是练, 半点不含糊。她身边的人见她如此倔强,只能由着她去了。
四公主的勤奋雅利奇看在眼里,她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得提前跟皇上打个招呼。
雅利奇不是小孩子了,有些道理不用八阿哥教, 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她无法无天地闹, 皇上和皇后会帮她收尾,四公主不行,她没有任性的本钱。
四公主大约是想传出恶名, 让亲姨母宜妃娘娘也要嫌她麻烦。
可能别人会觉得四公主傻, 弄个恶名失了圣心, 怎么看都不划算,不过雅利奇倒是能理解她。
从来都不受宠爱的公主,怎么会奢求父亲的疼爱?她安分守己,忍气吞声也换不来好处,不如抛开虚名,痛痛快快地过活。
雅利奇去帮四公主求情,她觉得空着手不太好,便托姨母做了一盘子精致可口的点心。
雅利奇去的不是时候,皇上正在忙,他让雅利奇在旁边等着,等他忙完了再跟女儿说话。
雅利奇干呆着没趣,手不自觉地伸到盘子里抓点心吃。吃了两个,她重新摆盘,过了一会儿了,她又吃了两个。
就这么吃吃摆摆,等皇上忙完了,盘子里只剩小小的四块点心聚在盘子中央。
皇上看看点心又看了看雅利奇,“这是你给我拿的点心?”
雅利奇心虚地摸摸鼻子,她等的太无聊,点心又太好吃,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把点心盘子往皇上身边推了推,“皇阿玛辛苦了,您快吃吧!点心太甜,吃多了不好,牙会疼的!您吃四块就够了,咱们吃东西得节制。”
皇上静静地看她瞎编,雅利奇抿抿嘴,小手又往盘子里伸。
“或许您觉得点心摆盘不好看?那我重新摆,我把这四块点心摞起来。”
皇上把她的手拍开,“你刚摸完鼻子又来摸点心,你的手干净吗?你摸完了我还吃不吃?”
雅利奇讪讪地收回手,她心想,皇阿玛真矫情,我摸鼻子又不是抠鼻涕,有什么不干净的?再者您以为点心为什么会在中间?那不都是我摆的!
梁九功递来热帕子,皇上擦干净手慢条斯理地吃点心。
“你闲着没事是不会过来的,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雅利奇搓了搓手,“皇阿玛误会了,我没闯祸,我最近在为人师表。”
“呦!”皇上擦擦嘴,“你现在不打人了,改去误人子弟去了!”
雅利奇不服,“瞧您这话说的!我是很有才华的,怎么不能教别人了?我在教四姐姐练鞭子。”
皇上点头表示赞同,“挺好的。”
雅利奇接着说道:“四姐姐学会了鞭子,好去打人。”
皇上:“……你何必绕那个圈子?你直说教你姐姐打人不就行了?”
“哦,好的。”雅利奇听话极了,“皇阿玛,我在教四姐姐打人。”
“为什么呀!”皇上激动地拍桌子,“雅利奇你为什么啊!咱们家有你一个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教出另一个你?”
“哎呀!您别激动!四姐姐是四姐姐,我是我,我再怎么教,四姐姐跟我也成不了一个人。再说我辈打人都是有缘由的,我们不会欺凌弱小,肯定是别人欺负了我们,我们才会反击回去。”
皇上叹气,“听你的意思,有人欺负你四姐姐了?”
雅利奇点头,“子,方便以后教训下人。”
皇上满脸的不赞同,“胡闹!你胡闹,你四姐姐更胡闹!她怎么没有依靠了?我不是她的依靠吗?宜妃不是她的依靠吗?下人怠慢她应该来告诉我和宜妃,或是告诉皇后,怎么能抄起鞭子打人?
下人虽是奴才,但也是爹生娘养的。我曾说过,不许虐待下人,她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雅利奇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您生什么气呀!您说您是四姐姐的依靠,那我问您,自从贵人去世了,您去看过四姐姐几次?”
雅利奇把头扭到一边,背着皇上翻了个白眼。
“最近我总去陪着四姐姐,们不敢做手脚。但我看见了,四姐姐的衣裳刚开始是不合身的,是四姐姐和宫女后改的。
屋里零七八碎的小东西很多都是不合用的,还要四姐姐派人去内务府找,啰嗦许多他们才给换。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凡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必定是合我心意的。稍有瑕疵,管事的总管太监就得赔着笑,主动过来给我换。我说凑合用都不行,他们一定会送来更好的。”
雅利奇坐直身体看着皇上,“我没有指责皇阿玛的意思,我知道您忙,前朝后宫都是事,朝政就占用了您大半的时间。您还要处理宗室和亲戚的关系,要练箭读书,除了这些,您也该有些自己的时间,做一些您喜欢做的事情,享受片刻的宁静。
四姐姐也是体谅您的,她说一次两次还行,不能总是拿这些小事来烦您。四姐姐已经努力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了,我认为您应该支持她。”
皇上心里很愧疚,但依旧不能接受乖巧女儿变成另一个雅利奇。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打人?宜妃呢?她总不像我这么忙吧!四公主怎么不去找她?”
“宜妃娘娘怎么不忙?九阿哥和十一阿哥都需要她照顾啊!尤其是十一阿哥,从小身体就弱。”雅利奇想了想,还是给宜妃上了眼药。
“四姐姐说这些小事不想麻烦宜妃娘娘,还说她总要长大,总要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但我觉得宜妃娘娘对四姐姐并不用心。
她是四姐姐的姨母,四姐姐受委屈会不跟她说吗?第一次没回应,第二次没回应,到了第三次四姐姐还怎么开口?
这世上大概只有亲生母亲会事无巨细地关心儿女,亲姨母终归是差了一层吧!”
皇上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悦。
雅利奇又道:“皇阿玛,你别怪自己,也别去怪别人,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您和宜妃娘娘没有时间,不能把四姐姐放在第一位,四姐姐都能理解。
四姐姐也有她的难处,希望皇阿玛也能理解。她在试着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皇阿玛可以不要阻拦她吗?”
皇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雅利奇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等着他下决定。
过了许久,皇上叹了口气,“罢了,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管不了,随你们吧!靠武力震慑众人终究不是长久之法,等你们以后吃亏了就明白了。”
雅利奇笑了,该是将来吃的亏那就等将来再烦恼,现在该打人一定是要打的!
雅利奇抱住皇上的胳膊蹭来蹭去,“皇阿玛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你最好了!”
皇上推开她,“少给我戴高帽,赶紧滚回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雅利奇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几日后,四公主使鞭子打了内务府的一个总管。
这个总管和皇上信任的一个大太监魏珠有些关系,魏珠代他向皇上请罪。表面上是在认错,说他怠慢了四公主,实际上是在向皇上诉苦抱怨,暗里指责四公主狠厉,把他打得下不来地,办不了差。
魏珠知道皇上的脾性,皇上不喜欢后宫体罚下人,四公主一时畅快了,但必定会遭到皇上厌恶和惩罚。
魏珠自信满满地等着皇上惩罚四公主,但他不知道雅利奇早给皇上提前打过招呼。
魏珠过来告黑状,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很是恼怒,若是没有雅利奇提前说明,他岂不是要被一群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内务府的奴才克扣公主,还敢来他这里挑事,简直岂有此理!
皇上冷笑,“一个奴才,公主打了就打了,跟我说什么?难不成让我给他付药钱?这奴才敢怠慢公主,惹公主生气,可见不是个好的,撤了他的总管职位,让他去做粗使太监。”
皇上又喊来梁九功,“去库房选一根好鞭子给四公主送去,她鞭子学得好,那就坚持练下去,看谁不顺眼就打。”
最后皇上阴沉沉地看着魏珠,“我看你跟那个内务府的太监关系不错,他去做了粗使太监,你也去陪他去吧!”
魏珠忙跪下磕头求饶,梁九功一直就跟他不对付,他忙冲徒弟招手,让他们把魏珠的嘴堵上拖下去,不给他一丝一毫辩解的机会。
魏珠是陪着皇上长大的,两人情分不一般,梁九功也知道,魏珠去扫几天地,很快又会回到皇上身边,但这并不影响他幸灾乐祸。
哼!让你嘚瑟,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四公主那边很快就收到了皇上送来的鞭子,有了这根鞭子,她就像是收到了尚方宝剑,从此以后她就是奉旨打人,不会再有人议论她了。
不,从此以后她不必打人了,有这根鞭子震慑,再没有人敢得罪她。
四公主咽了咽口水,沉着地接下鞭子,谢皇上恩典。
等送东西的人走了,四公主打发下人出去,躲在房里捧着鞭子呜咽哭泣。
她已经做好被皇阿玛责罚的准备,她已经决定要独自承受。她忐忑不安地在自己的住处等着,没想到峰回路转,她会等到父亲为她撑腰。
她哭了一会儿,贴身宫女突然敲门要进来。
四公主忙擦干眼泪,宫女进门看到她通红的眼睛脚步停了一下。
她假装没看到,兴冲冲地对公主说道:“公主,那个内务府总管有魏珠魏公公当靠山,魏公公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话,但皇上还是向着您。您猜为什么?”
四公主吸吸鼻子,她想,或许是父亲疼她?
她赶忙摇摇头,不可能的,皇阿玛还没疼她到那个地步。
“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帮了我!”
“是五公主!”宫女说道,“前些日子五公主去找皇上,跟皇上说了您的难处,恳求皇上允许您打人。皇上早就知道您要打人了,所以魏公公告黑状也没用,皇上还是向着您的,他为了您,还罚魏公公和那个内务府的太监去做扫地。”
四公主愣住了,“原来是五妹妹……也对,这些日子也就是五妹妹最关心我了,她经常过来看我,给我送东西,还教我练鞭子。”
四公主刚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了,自从额娘去世后,她总觉得自己被孤独环绕,几乎要淹死在令人窒息的孤独感中,没想到比她小了四岁的妹妹把她救出来了。
宫女连忙哄她,“公主别哭啊!如今有五公主照顾您,皇上也开始关心您,日子一点一点变好,您该高兴才对啊!”
四公主想止住眼泪,但越忍着眼泪流得越凶。
“嗯!我知道!我知道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以后……以后就把五妹妹当成我的亲妹妹,她去闯祸我陪着,她去打人我跟着她一起打!”
四公主发誓要对五妹妹好,要跟她共进退,但三天后她就改主意了。
马车上,四公主靠着车厢,声音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味道。
“你不是说我们去大哥家吗?”
“是啊!”雅利奇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四公主瞪她,“我知道方向,这不是去大哥家的路。”
雅利奇:“这是去闹市的路,我想去见识见识。但出宫必须有个由头,我就说想去大哥家坐坐,我求了额娘很久很久,她才肯放我出来。四姐姐,你珍惜这次机会,下次出宫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四公主虽然学了鞭子,但到底是个乖孩子,她劝雅利奇别乱逛。
“咱们两个女孩子,随便乱逛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听话,咱们掉头去大哥家吧!你不想去大哥家也行,咱们去叔叔伯伯家,或者去你外祖父家都使得!”
雅利奇扭头看她,“可是我不想去他们家,我就想去闹市逛逛,看看平民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四公主劝不动她,直接撩起车帘子让车夫掉头。
车夫谄媚地冲她笑,就是不听她的。
“怎么回事?我是公主,你敢不听我的!”
雅利奇:“我使了银子收买了他们,你虽然是我姐姐,但你的话不好使。”
四公主急得骂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就这么由着公主胡闹,我回去必定要告诉皇阿玛!”
雅利奇可怜兮兮地扯她的袖子,“四姐姐,你要背叛我抛弃我吗?咱们俩不是一国的吗?”
四公主受不了她装可怜,“唉……罢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雅利奇痛快地答应了,“好的!”下次我不去闹市了,我去城外庙会。
雅利奇冲车夫还有门外的侍卫摆手,让他们继续往闹市走,大家伙都笑嘻嘻的。
五公主武艺高强,闹市人多也不怕,没人能伤着她。反正没人告密,大家伙胆子大点,一起玩嘛!
到了闹市,侍卫下马请公主去酒楼坐坐。
“表姨,这家酒楼饭菜味道好,也干净,还有包间。我给您请了一个唱曲的,她唱功好,弹得一手好琵琶。您尝尝这里的饭菜,听听小曲,等吃完了饭,我再送您和四公主去大阿哥府上,您稍坐坐,再回宫,时间刚刚好。”
雅利奇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恩,大外甥有心啦!”
这个侍卫也是佟佳氏的族人,是雅利奇没出五服的亲戚,论辈分是雅利奇的外甥。他有心奉承表姨,雅利奇给的赏银也丰厚,他拿着银子打点好自己的同僚和车夫。
若不是有他帮忙,雅利奇想到闹市来也没那么容易。
包厢清净,里面还摆着几盆海棠花。
大外甥侍卫请公主们坐下,他准备了餐具茶具,自己带了茶叶,连椅子上的垫子都是他带来的。
“外面条件简陋,公主们暂且忍忍,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虽比不上宫里的东西,但好歹能用。”
雅利奇笑道:“好外甥,你准备的已经很周全了。”
大外甥笑道:“表姨出来玩,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侍卫让同僚和车夫去包间外面吃,包间里面有他和宫女太监伺候。
伙计端来饭菜,宫女太监接过来,不许伙计进屋。
等饭菜摆好,唱曲的歌女也到了。
雅利奇让大外甥去外面跟同僚吃饭,宫女和太监去旁边的矮桌坐下。她和四公主不用人伺候,大家伙难得出来一趟,都放松放松,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歌女看四公主和五公主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打点起精神,挑了自己最擅长的曲子来唱。
宫女太监在宫里哪有安生听曲的机会?公主们偷跑到闹市玩,他们原本还战战兢兢的,但美酒和美人就在眼前,他们早忘了害怕,一个个乐不思蜀了。
四公主和雅利奇对唱曲的没什么兴趣,倒是这饭菜和宫里不同,俩人吃得挺开心。
两人吃了个八分饱,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吵嚷声,似乎是侍卫和别人起了冲突。
杜鹃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两位公主,奴才出去看看。”
雅利奇点点头让她去了,过了一会儿杜鹃沉着脸回来了。
“外面是几个富家公子,他们听见唱曲的声音,偏要让这位姑娘出去给他们唱。侍卫们拦住了他们,双方就这样吵了起来。”
雅利奇让杜鹃把门打开,包间外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扯着公鸭嗓骂人,雅利奇的大外甥气得举起拳头要打人。
“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啊!今天我身上有差事,我劝你们都机灵点,别惹事!”
有个小矮子嘲笑他,“你当了侍卫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穿着便服,身上能有什么差事?少唬我们了!我们就要抢你的歌女,你有胆子就来打我啊!”
其他几个小伙子跟着附和,有个漂亮小伙子挡在中间。
“大家别吵,大家别吵,都在京城住着,都是朋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闹得太难看。”他对朋友们说道,“你们想听曲,我派人去请头牌。”
他又对大外甥侍卫说道:“哥,你既然有差事在身上,那你就去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小矮子不干了,“嘿!你又来充老好人,咱们和他不是一国的,玩不到一块去,你干嘛帮他说话!我要的是那个唱曲的吗?我要的是面子!今儿我在他面前退了,明儿我怎么在兄弟们面前挺直腰板?”
和稀泥的漂亮小伙无奈地叹气,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幼稚。面子有那么重要吗?好好的,干嘛要惹事呢?
包间里,雅利奇站起来喊道:“嘿!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包间外所有人都回头看雅利奇,雅利奇撇嘴,“都回头干什么?只有中间和稀泥的那个好看!”
和稀泥的漂亮小伙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是啊!你忘了我是谁啦?在大皇子府上,咱们俩还坐一块吃点心来着!”
漂亮小伙张大了嘴巴,“五……五……”
大外甥捂住他的嘴,“心里清楚就行,别说出来。”
小伙连连点头,他知道轻重。按理说公主是不该出现在闹市的,他不能当着不靠谱的朋友们面前叫破公主的身份。
雅利奇笑着冲他勾勾手,“你来,我请你吃饭。”
四公主皱眉,“他是谁啊!”
五公主附在姐姐耳边小声说道:“我见过他一面,但没问他的名字。不过他生的好看,他就是我的童养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