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华宁公主和果果桃桃一起求见,周熠不由有些惊讶:果果和桃桃是乾清宫常客,这不稀奇,可华宁之前从没来过。
从床上坐直身体,示意宫人带她们进来,只见婧月随着三个孩子一起进门,华宁怯怯落在最后看着他,又被婧月牵到前面,低头向他行礼。
龙凤胎则扑到龙床前,眼巴巴地抬头。
“父皇!”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
将龙凤胎拉到跟前,挨个揉揉脑袋,他又转目打量华宁,和之前在皇后宫见面时的印象略一对比,心里便生出几分关切来,“华宁瘦了。”
简单四个字,听得女孩眼一热,脑袋埋得更低,心里有些委屈,下意识牵住了婧月的衣袖。
婧月拍拍她的肩。
两人这番互动被周熠看在眼里,不由对二人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朕病了许久,还不曾过问你的近况。”
又感叹一声,他向华宁嘱咐:“这些时日过得如何?你身子弱要好好进补,不得挑食。”
“谢父皇关怀。”
华宁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一礼,一一答道,“儿臣近期在贵母妃的宫中居住,得贵母妃费心,生活一切都好,日后定会好好用膳,父皇也要好好修养,保重龙体。”
“好孩子。”
得到女儿的关心,周熠心情颇好,面上露出笑意,态度更加关切,“朕琐事繁忙,有时顾不上你。你若有事就和贵妃说,吃的用的不合心意只管说便是。”
这是拿她当保姆呢?
婧月腹诽,低头看看华宁,她笑着应了下来,“陛下放心,臣妾会照顾好公主的。”
“嗯。”
又说了几句,哄了哄龙凤胎,皇帝神色显出几分倦怠。他的身体还没养好,这几日总是精神不济。婧月见了就招手把龙凤胎唤到身前,领着孩子准备告退。
然而华宁却停在原地,看着皇帝,神色带了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周熠注意到了,主动问她,“华宁还有事?”
婧月也疑惑地朝她看去。
“儿臣确实还有一个问题……”
迎着两人目光,华宁更加纠结,又迟疑片刻,狠了狠心,径直向他问道,“父皇,您会再娶一位皇后进宫吗?”
“!”
“华宁!”
被她的问题惊住,殿里一片寂静,愣了片刻,婧月立即俯身替她请罪,“陛下,华宁不懂事,出言无状,您……”
“华宁。”然而周熠打断了她的话,坐在床上凝视着华宁。“你同朕说,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回禀父皇……”
在他的注视下,华宁面色微微一白,刚鼓起的勇气被浇灭,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往婧月身边凑了凑,懦懦小声答道,“没人跟儿臣说什么。是之前母后生病的时候,听见宫人们私下讨论的……”
“啪!”
周熠心里生出几分怒意,忍不住抬手摔了床头一只瓷碗。
“陛下息怒!”
见状婧月连忙拉着华宁拜下,殿里宫人们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起吧。”
周熠压抑着怒火盯住众人,目光在婧月和华宁身上停留半晌,沉默了一阵,这才出声说道,“这不怪你们。”
“多谢陛下。”
看着华宁重新站起,他又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乱嚼舌根的宫人直接发落出去。”
华宁垂着头,讪讪应下,“是,儿臣知道了。”
婧月松了口气,急忙带着孩子们告退离去。
看着
华宁跟在婧月身后离开,周熠烦躁地揉揉眉心,感觉头更痛了。
……
转瞬之间,年关将近,周熠的身体也终于痊愈,或许是这场病损耗到了元气,病愈后他一直精神不振,疲乏易累。太医们商讨半天也只能让他多休养,开了各类药方作为进补。
精神萎靡,心情也好不起来,皇帝内心焦躁,令宫内外一齐提心吊胆,谨小慎微过日子。
在这种氛围下,众人屏住呼吸过了除夕夜,迎来新的一年。
新年伊始,宫廷内外暗潮涌动,渐渐关心起了继后人选。
但与上一轮的情况不同,皇帝这场病引人担忧,这个时代的人寿命不长,活不过四十岁的情况也较为普遍。原本周熠身体强健,多年不曾患病,大家都对他很有信心,不曾考虑他英年早逝的问题,
可是现在不一样……
大家都看得出,这场病后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从各种渠道收集着消息互相交流,私底下与婧月接触的人也变得更多。
婧月四平八稳,缩在宫里养娃打理宫务,各种试探都打发了回去,只与静妃、怡嫔和陈美人沟通了一番。不久之后,静妃和陈美人就分别给娘家传了信回去。
又平静了几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日早朝中,有官员试探着上了奏书,以国不可无母,后宫不可无主为由,请皇帝立继后。
刷的一下,朝臣都悄悄抬头,将目光集中在周熠饿脸上,观察他的反应。周熠则皱了皱眉,当即出言训斥。
“荒谬至极!”
众人一个激灵,乖巧低头听他继续训下去。
“皇后薨逝不过数月,你便这般迫不及待催立新后,其心可诛!”
被他这般严厉态度吓到,那官员跪趴在地汗出如浆,连连请罪不提。众人见状,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经此一事,京城里恢复平静,哪怕有少数看不清形势的人跳出来煽风点火,把矛头对准婧月试图搞事,也被早有准备的沈家、徐家和陈家联手压下,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
婧月又特意给大伯传信,让他提前去查自己的亲信下属,将有问题的人先行处理,重点提了贪腐一事。
大伯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果然重视起来,将那名贪污的亲信迅速抓出,毫不留情做了处置,因此得了秉公执法,大公无私的美名,让周熠颇为赞许。
形势逐渐向婧月有利的方向不断发展,周熠看得清楚,但他迟迟不愿做决定。
但之前那份奏书也说得有理,拖延太久确实不合适。
将宫人都赶到门外,他独自待在御书房里,靠在椅背上盯着桌案出神,这段时间他在反复斟酌这件事。
从感情方面来说,他确实属意婧月。
论品行论声名,她也无可挑剔。
家世方面,其父能力有限,官位较低。但为人也算本分,行事规矩,不算问题。
但真的要立她为后?周熠又犹豫不定。
婧月替他生养了三个好孩子。
问题就是她将孩子养得太好了……
周熠幽幽叹息,发散思维想起周沐来。
他对周沐感情很深,周沐算是他最宠爱亲近的孩子了。
是第一个怀着他的期待出生的孩子。他还记得当初得知婧月有孕的欣喜,记得当初产房外的焦灼愧疚,记得那场甘霖带来的全宫欢腾……
他陪着婧月,没有错过周沐每一次的成长。
但在此之前,他只想把周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辅国亲王,帮助未来的嫡出弟弟打理这个国家而已。
没有想过继承人的问题。
他以为留给他的时间还很长。
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静静坐了片刻,他起身向着景华宫行去。
他准备见婧月一面再做决定。
景华宫正在忙碌,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婧月早接到了消息,却不慌不忙仍然指挥着,让宫人进进出出为她整理箱笼,打理库房。
周熠进门就看到这幅场景。
他低头看看凌乱的院子,随手捞起一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示意众人起身,向婧月出言询问。
“这在忙什么?”
“臣妾在整理库房呢。”
婧月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笑意解释,“库房里杂物越堆越多,捂了一个冬天,都快捂发霉了。今日天气正好,臣妾便让宫人们把东西翻出来整理一下,也顺便晒晒太阳去去霉味。”
“嗯。”
周熠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便点点头,继续往里走。
进了主殿进到厅里,只见室内也忙忙碌碌,桌上首饰盒打开着,青橘青霜正在收拾。
龙凤胎站在旁边,他们被首饰盒中晶亮的饰物吸引了注意力,正扒拉着数层高的多宝首饰盒玩得开心。每一层抽屉都被他们拉开,里面满满当当整齐排列着各色珍宝。两位乳母守在一边胆战心惊地哄劝,生怕两个小祖宗不留神摔了哪个,就让自己赔掉一条命去。
“父皇!”
注意到他进来,龙凤胎十分开心转头喊人,桃桃更是一路小跑过来,拉着周熠的衣摆央求父皇陪她玩。
周熠顺着小姑娘的力道过去,走到首饰盒跟前坐下,桃桃炫耀似的取出婧月的珠花在头上比划,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桃桃戴什么都好看。”
皇帝笑着看她,又怕首饰的尖锐边角会划伤女儿娇嫩的皮肤,由着她臭美了一会儿就取下那朵珠花,随手放进了首饰盒里。
放进去时,他低头在盒中看了一眼,忽然眸光一凝,从中取出一只玉佩握在手里细看,一边看一边向婧月询问。
“这是哪来的?”
“什么?”
婧月正分神看一对儿女,被他问得不明所以,凑过来看清玉佩的模样,神色一变,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这是太后南巡前交给臣妾的。”
她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事周熠也早听说了,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无暇顾及。此时回想起来,便摸着玉佩沉默不语。
他当然也猜到了太后赠玉的用意。
沉默良久,他将玉佩重新放回婧月的手心,“既然是太后所赠,你就好好收着吧。”
“!”
婧月闻言豁然抬头,却见皇帝已经起身,径直离去。
第二日有圣旨传来,熙贵妃晋皇贵妃,掌凤印,主理六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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