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许怀谦这样一说,果然期待起下次来县城的时候,对来客楼的红烧肉倒是没那么惦记了。
吃饱喝足。
打道回府的路上,许怀谦想了想,又去肉摊子割了两斤新鲜猪肉,吃不上酒楼的肉,自家的肉总是能吃上的。
猪肉十三文一斤。
要是只要肥肉还得多加一文。
猪肉价贵,寻常百姓不常吃肉,偶尔吃一次,也是挑肥的沾沾荤腥,肥肉就比猪肉贵一点。
许怀谦觉得他们这一家,小的小,病的病,受伤的受伤,还是不要在嘴上省的好,买了一斤五花,一斤肥肉,又挑了些三文钱剃得干干净净的棒骨。
可惜来得晚了,猪板油早被人买走了,不然还能买一板回去炼猪油。
猪油炒菜也香。
许怀谦在买肉的时候,陈小妹眨了眨眼睛,想着她要是再不开口的话,等下就回家了,要是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只能等到下次来城里了,狠了狠心,哒哒上前扯了扯许怀谦的衣服。
许怀谦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仰着头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说你会孵小鸡是不是真的?”这事在她心里憋两天了,再不问她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许怀谦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怪不得突然变得这么黏他,走到哪儿都挨着他,心思一转,似是而非地回她:“你猜?”
你猜我猜,猜不着呀!
陈小妹气呼呼地不搭理他了,她觉得许怀谦故意逗着她玩,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直说就是,至于这么消遣她么。
还让她猜,她要是能猜着,还能去问他?
陈小妹的小情绪许怀谦没有在意,挑挑拣拣地又买了些东西,最后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们才驾车赶回了家。
家里鸡鸭鹅,一天没喂,全都饿花了眼,他们一回家,支着脖子使劲叫唤。
陈烈酒和陈小妹王婉婉三人赶紧弄了些水和米糠出来喂它们。
许怀谦也没有闲着,脱下幂篱把今天买的东西,该分类的分类,该放好的放好。
最后看着他买的那两斤肉,沉默了一下,提着就进了厨房,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上阵了。
不是他嫌王婉婉手艺差,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农家人掌握的厨艺不多,王婉婉一个半大的姑娘,能把一家人的日常操持得井井有条,已经是很厉害的了,其他地方就不要太苛责了。
就是她能做菜的时候稍微多点花样,别全都随便炒炒加水一煮,就更好了。
吃了好几天水煮菜日子的许怀谦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改善伙食了。
嗯,得趁着王婉婉没进厨房前,赶紧弄,不然她一进来,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
到现在许怀谦还对王婉婉抢了他主内的水壶耿耿于怀。
明明他也是很贤惠的,没穿越前,靠着皮囊和会做饭这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现在穿成了个病秧子,从抢手货变成个人嫌狗憎的,他也是有落差的好吧。
王婉婉紧赶慢赶地把家里能忙活都忙活完了,擦了一把汗,脚步不停地迈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饭了。
结果她一进门,许怀谦什么都弄好了,这会儿都站在灶边准备炒菜了。
她心口一跳,忙不迭地上前准备接手了:“二哥,我来就好。”
“不用,”一看到她进来,许怀谦眼疾手快地倒油炒菜了,“我这都快弄好了。”
王婉婉看着被他倒进锅里小半个锅底的油和糖,眼皮子跳了跳。
二哥这是准备不过日子啦?
一顿吃完好散伙?
“红烧肉就得这么烧才香。”面对王婉婉一脸心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她做菜都看不到个油花,又添了句,“就这么一顿,今天没让你们吃上来客楼的红烧肉,晚上二哥给你们补上。”
那来客楼的柜台上挂了木牌,一盘红烧肉三十八文,份量有多少还不清楚,而他这自己买肉做的,实打实的一斤肉,加上调料也不过才十几文,一下就省了二十多文,不比在酒楼吃得香?
王婉婉本来还在心疼油和糖,听到许怀谦这么一说放心了,转而诧异道:“二哥还会做酒楼菜?”
许怀谦随便扯了个理由:“以前在家里病得无所事事,看过两本食谱,自己琢磨的,可能没有酒楼做的正宗。”
“哦。”王婉婉点点头,知道读书人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普通人拿着食谱连字都不识,他们想学什么,只管看书学就是了。
不然为何有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话。
王婉婉被许怀谦忽悠住了,许怀谦也能安心做他的菜了。
农家厨房都是用茅草搭的,没什么隔绝性,许怀谦烧的红烧肉料又放得足,没一会儿,香味就顺着茅草缝隙给飘了出去。
把在院子里忙家务的陈烈酒和陈小妹吸得都放下活儿跑去厨房看王婉婉在做什么,看到掌厨的人是许怀谦时,都跟王婉婉一样惊讶,更别说是陈烈酒家附近几家的邻居。
这会儿正好是做晚饭的时候,本来人家都摆好饭准备吃晚饭了,结果一回头发现自家的小孩站在陈烈酒家厨房后面,吸着鼻子,流着口水,喊都喊不回去。
“二娃,三妹,回去吃饭了。”没有法子,只能出来,把他们喊回去。
“娘,香、香!”陈二娃和陈三妹甩甩脑袋,指着陈烈酒厨房,说什么也不回去。
“香也是人家的,回去了啊!”同样闻到香味的陈朱氏也咽了咽口水,可这是陈烈酒家,村里的恶霸家,他们两家又隔得近,平日里她都叫自家小孩躲着点他们家,生怕一个没注意惹恼了人家,这会儿怎么好去问人家在做什么,弄得这么香。
“换、娘、换!”陈二娃和陈三妹才三四岁,口齿都不伶俐,可能以前看见过陈朱氏跟别人交换过吃食,知道可以这样获取吃的,拉着陈朱氏的衣服,一个劲地叫唤。
“这怎么换啊。”陈朱氏的脸那叫一个难堪,村里人家,乡里乡亲的,拐过去绕过来都带点亲戚关系,谁家做了好吃的都能拿家里的其他吃食厚着脸皮去别家换点回来,给家里小孩润润嘴,可这是陈烈酒家,人家做的还是肉食,他们家都好久没去城里了,拿不出什么可以换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嘛。
偏巧,在屋里听了半天吵嚷声的陈烈酒推门出来了,把她给尴尬死了,笑着道:“家里小孩不懂事,我们这就走。”
陈烈酒家这一片住的都是陈家人,原本陈烈酒应该跟他们关系很好才是。可惜,因为陈烈酒三年前走镖回来,在乡里做起了收账买卖,成了村里远近闻名的恶霸哥儿。家里有姑娘、哥儿的人家,被人家给寻摸说亲的时候,听到这片有个恶霸哥儿,当即就推诿说不干了。
都一个村的,又住一块儿,谁知道这片的姑娘、哥儿有没有染上恶霸的脾性,跟那些收账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他们是来找媳妇、夫郎的,不是来给自家找麻烦的。
为了让自家姑娘、哥儿顺利出嫁,这片的人家只能远离陈烈酒,这样别人来寻摸的时候,就说不熟不认识,没有来往,没有关系。
这陈朱氏嫁的陈大青家就有一个待嫁的哥儿弟弟,因为陈烈酒的关系,至今都还没寻摸人家,因此家里对陈烈酒的意见很大,平时连点头之交都没有。
这会儿被陈烈酒给看到她家的窘迫,陈朱氏那脸都快埋进地里了,抱起两个小孩就要往家赶。
看到陈朱氏,陈烈酒一点尴尬和避嫌的自觉都没有,还热情地招呼陈朱氏:“没事儿,朱嫂子,今日是我家相公自己琢磨了个吃食做法,在学着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拿个碗过来装点吧。”
旁的事陈烈酒不清楚,他只清楚当初他在外面走镖的时候,这朱嫂子帮他看过妹妹,虽然他回村后,两家关系淡了,不往来了,但这恩情陈烈酒一直记在心里。
“娘、娘、娘!”口水都糊了一下巴的陈二娃和陈三妹一听人家都主动愿意给了,拉着陈朱氏的衣服,各种叫囔,生怕他娘给拒绝了。
陈朱氏被这两孩子闹得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向陈烈酒道谢:“哎,那就谢谢啊。”
陈朱氏回家拿了碗,到底没厚着脸皮只拿个空碗过来,她积酸菜的手艺还不错,给陈烈酒端了碗她积的酸菜,窘迫道:“家里就这个还行,你别嫌弃。”
“不嫌弃,正好我家相公今晚做了肉食,吃这个解腻。”陈烈酒端了碗进厨房,回了几块红烧肉给她。
陈朱氏看碗里那烧得油汪汪,亮晶晶,还香气扑鼻的肉,一闻就知道好吃,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你找的这个夫君是个好的,虽然身体差点,但读过书会识字还会烧饭,以后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啊。”
陈烈酒颔首,眉目都在飞扬:“我晓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夸许怀谦,他心里分外高兴,就好像在听别人说,他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这么好的人,都叫他给找到了。
陈朱氏见他没有半分嫌弃许怀谦身体不好的神色,这才放心地端着碗走了,村里人说什么陈烈酒不甘弄了个病秧子赘婿回来,会暗地里把人给折腾死等话纯粹就是胡说,人家小两口好着呢!
但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在陈朱氏家对门,陈烈酒家左手边还有户人家,当家人叫陈贵,他媳妇是个小气的。陈烈酒家的肉香不仅飘进了陈朱氏家里,也飘进了他家里,他家小儿子躲在门边见陈朱氏拿一碗酸菜都换了碗肉回去,也嚷着让陈贵家的拿东西去换碗肉回来。
“娘,你也端碗菜过去换碗肉回来吧,可香了!”
“换换换!”陈贵家的把碗往桌上一掷,一张脸拉得老长,“你当咱家东西是大风刮来的,就知道拿去换!”
“是肉呢,”他小儿子吸着鼻子继续道,“人朱婶子一碗酸菜就换到了,不亏。”
“换个屁!”陈贵家的一点也不为所动,“吃了短命的东西,你们谁要换就去换,反正我不去。”
陈贵家全是儿子,没有待嫁的姑娘、哥儿。一开始陈烈酒做收账买卖带陈氏宗族时候,跟陈烈酒家来往还挺亲热。
见天儿做个什么吃食都巴巴地往陈烈酒家端,陈烈酒家有个什么活儿他们全家齐上阵去帮忙,不就求着陈烈酒家带带他儿子,也能挣几个铜板,帮衬帮衬家里么。
结果这陈烈酒直接来了句:“我现在带着陈五家,要不了那么多人手,以后要是缺人了,再来招呼大柱二柱哥。”
陈贵家的当场就不开心了,他们家巴结了他两天,就得了一句以后啊,谁都知道以后是句客套话,要真是有心就把那陈五一家打发了,就带他们一家。
那陈五一家穷得叮当响,能给他什么,他们两家隔得这么近,有个什么也好搭把手,真是不识好歹!
从此这陈贵家的看陈烈酒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陈贵家的其他儿子听小弟说别人家一碗酸菜就能换肉,早就馋得不行了,就等着他娘同意了,现在一听他娘这么一说,一个个拿眼神看着他娘:“怎么吃了就要短命了?”
“你们没听那陈烈酒说这肉是那病秧子做的?”陈贵家的一脸鄙视,“那病秧子做的东西你们敢吃啊?”
“谁知道身上带着什么病?就算没带病,也带着霉气,上山打柴的人那么多,怎么狼不咬别人,就咬他父母?你们看着吧,陈烈酒把这病秧子抢回家当赘婿,要倒大霉的!你们谁要去沾这个霉运,就快去,去了就别回这个家了!”
他家儿子听他娘这么一说,想到许怀谦那张病入膏肓、行将就木身体和村里人都在传的许怀谦就快要不行了的话,感觉吃他的肉就在吃一个死人做的肉,顿时被吓得不敢再吵嚷了。
村里人如何,陈烈酒家一概不知。
这会儿他们一家人,围着正厅里的那张八仙桌,守着那盘烧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吃得满嘴留香。
“真好吃!”
“比城里来客楼烧的还要好吃!”
因为经常去来客楼打牙祭的缘故,陈小妹对来客楼的口味再熟悉不过,这会儿吃到许怀谦做的,乌黑的眼睛一亮,立马就踩了来客楼一脚。
王婉婉认同地点头,向来斯文的她扒饭的筷子不停,不说话的原因是吃着东西,没办法说。
一家四口人,两个人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十分相信自己手艺的许怀谦夹了块切得最好的红烧肉给陈烈酒:“你觉得呢?”
“很好吃!”陈烈酒尝过后,眼睛也是一亮,看向许怀谦,笑弯了眼:“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因为在外面走了七年镖,偶尔赶上一些大户人家家里做席,会请他们吃上一顿,像红烧肉这种普通又实惠的菜他也吃过不少,不得不承认,许怀谦做的最好吃。
把陈烈酒哄开心了,许怀谦就开始给他吹枕头风:“像这样好吃的菜,我还会做许多许多,以后家里的伙食就让我做主吧。”
陈烈酒一听还有这好事,当下就应了:“好呀,不过你身体不好,也别太操劳了,让婉婉帮着点你。”
“嗯,”许怀谦开心了,又往陈烈酒碗里夹了些肉,“你也辛苦了,多吃点。”
陈小妹一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也很开心,开心到都忘了要生许怀谦气了。
只有正在扒饭的王婉婉筷子一顿,看许怀谦的目光怪异。
二哥怎么还骗人呢。
不是说好了就这么一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