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的高热简直让江如练措手不及。
她摸上卿浅的手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灵气送入灵脉之中,随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灵脉宽阔、韧性极佳,如果上面没有触目惊心的细长裂隙,江如练都会夸赞一声修真的好苗子。
而现在只会让她屏住呼吸,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想不通这伤从何而来,明明师姐闭关之前还检查过一次,只有沉积体内的妖毒。
有这裂痕在,每一次运转灵气都会经历蚀骨的痛。
江如练小心翼翼地将卿浅的手塞进外套下,又贴了贴她的额头。
好像更烫了。
她怀疑卿浅的高热是因为这伤,最好找一个医修解决。
第一反应就是带卿浅回停云山。
可她自从搬出宗门,就再也没越过停云山的界碑一步,想家了就绕远路回青萝峰发呆。
她对宗门没有什么归属感,两方之间的来往仅限于各取所需,偶尔出手帮忙也是因为卿浅和裴晏晏。
现在让她回去,见面估计得先吵一架。
江如练瞥了一眼卿浅,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晏晏,快找几个医修。”
“前辈,现在哪还有医修,最后一个十几年前就病逝了。”
卿浅指尖颤了颤,江如练连忙压低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
“你都没关注过怎么会知道啊!别说医修,能用的灵草都少得很。”趁着江如练看不见 ,裴晏晏伸了个懒腰。
“有了!师叔祖会点医术,你可以找她帮忙。”
江如练有些焦躁地皱眉:“生病的就是我师姐,她的灵脉出了点问题。”
“哦,那没事了。”
几秒钟后裴晏晏的声音骤然放大:“等等,你说谁?师叔祖?”
江如练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我给你拿点库存的灵药。实在不行你去找妖管局,他们还有几株紫芝。”
紫芝,回灵润脉,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要让她去妖管局那就不止是吵架了,后续是一连串的谈判,甚至搞不好还会当场打起来。
放以前江如练是不怕的,可是现在卿浅也在,她顾忌太多。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卿浅搂着衣服蜷成了一团,白发织成细密的网,将她困在小小的角落里。
江如练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免提揣兜里,随后绕到另一边,将卿浅打横抱起。
“我三分钟后过界碑,你告诉我师姐的院子在哪?”
裴晏晏语速极快:“东边最上头,种了一颗梨树。药草熬好了给你端过来,那紫芝……”
江如练将人抱稳了,三两步跨过一段台阶,几乎是飘上去的。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听见自己说:“我先把师姐安顿好,然后就去取。”
她跃过界碑,四周的景象陡然一变。原本杂草丛生的荒野变成了石板铺就的小路,青砖黛瓦凭空出现,甚至连灵气都浓郁了许多。
守夜的弟子见了来人,先揉了揉眼睛:“哎,你——”
江如练哪管得了这么多,判断了一下方向后朝着东边掠去。
带着梨树的院子很显眼,已经结了小花苞,挤在一块儿就像是给树覆上了白雪。
但江如练没空欣赏,她用灵气震开房门,将卿浅轻轻放到床上。
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顿了几秒,刚转身想走,衣摆就被牵住了。
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力道,但江如练就这样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卿浅闭着眼,干褶的嘴一张一合,嗓音低哑:“不要。”
江如练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要什么?不要喝药、还是不要走?
“不用管我,我睡会儿就好。”卿浅说完松开手,一侧身就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江如练被这话气笑了,“咯嘣”一声,指节捏出了脆响。
“我怎么可能不管师姐,师姐还没告诉我这伤从哪来的?”
卿浅不发一言,让人分不清楚她是又睡过去了,还是在假装听不见。
江如练往后退了一步,卿浅的手又精准地凑上来,只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江如练当场抓住。
“师姐是不想让我走还是……”
话没说完,她手中就是一沉,卿浅呼吸绵长,似乎又睡过去了。
江如练索性往地上一坐,等裴晏晏送药来。
而后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还在卿浅手中。
她企图把外套抽出来,好让师姐躺得舒服一点。
捏着衣服的一角,再轻轻用力,然而卿浅和外套都纹丝不动。
卿浅蹙眉,低声呵出一口气:“热……”
热还抱得这么紧,江如练拿她没办法,只能先哄着:“嗯,师姐先把我外套松开,好不好?”
卿浅一蜷身,外套直接被她压在身下,要拿出来除非把人推开。
这一套动作很是娴熟,江如练神色复杂,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啊?
她放弃了,转而打量起卿浅的睡颜。
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卿浅衣领上的扣子不知何时被扯开了几颗,在细腻的雪白之中,一道伤疤就显得格外明显。
新生出来的皮肤颜色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沿着锁骨蔓延至衣服深处。
这是她杀黑蛟时留下的。
整个修真界都说,卿浅十四岁就能布下九天应元阵,借助天时地利强杀蛟龙,是当之无愧的停云山第一人。
只有江如练知道那天的情况有多惨烈,最后还是卿浅的师尊赶来,把一人一妖带回了青萝峰。
或许是成长阶段受过太多伤,之后卿浅的身体总不如旁人,畏寒怕冷是家常便饭,发烧咳嗽更是时常光顾。
斩杀蛊雕时灵气运转全身,那么疼,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说。
江如练指尖悬空,仔细描摹着她眉眼,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师姐可不可以多依靠我一点?别什么都不说。”
她的手指最后停在了卿浅薄唇之上。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快死的时候被卿浅喂了口血。
凤凰的雏鸟是补药,成鸟其实也是,只不过少有人敢觊觎。
况且记忆里也有模糊的记载,凤凰血能够入药。
秉持着反正喝一点也不会出问题的想法,江如练用灵力割破指尖,血沿着伤口凝成了小小的一颗。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目光下移,手指悬在卿浅的唇上,突然就犹豫了。
睡着了的卿浅像一轮皎皎的月亮,安静、温和,让人不想打扰。
若是沾上了鲜红的血,就平添了分艳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就此被拉入红尘,变得触手可及。
江如练的手落也不是、走也不是。
眼看那一滴血摇摇欲坠,她一咬牙,还是按了上去。
她紧张过度,一时间没把握好力道,手指将好看的唇珠压塌了点。
血液只是沿着唇缝流淌,根本喂不进去,江如练着急,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
没想到刚拨开一点,就被神志不清的卿浅一口叼住。
伤口被牙齿挤压,江如练嘶了声,随后反应极快地收音,任由卿浅咬着。
她感觉到卿浅柔软湿润的舌尖抵上指腹,缓缓舔了一下。
温热的痒意如同一道电流,从指尖一路上窜,酥麻了半边身子。
江如练瞳孔放大,差点没把手抽出来,要是有毛估计能炸成一团。
可是卿浅破损的灵脉还在眼前,她忍了又忍,给自己催眠,没事、没事,这是很正常的疗伤行为。
或许是血液里的灵气太浓郁,而江如练割的口子不深,卿浅有些不满地用犬齿磨了磨,又吮吸了一口。
江如练实在忍不住,一用力将舌尖压下去,不准它乱动。
这下卿浅安静了,江如练准备再放一会儿血看看效果。
她努力忽略指尖传来的感触,将思绪放空再放空,目光从床头柜上的书一直挪到窗外的梨花树。
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正对上卿浅沁着水雾的眼睛,同往常一样平静。
江如练:……
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抽手,并且将作案工具背到了身后。
“师姐也给我喂过血!我这叫、这叫……”江如练支支吾吾半天,从本就词汇匮乏的脑子里憋出一句:“知恩图报!”
她看见卿浅抿了抿唇,最后一点血迹也被舔掉,人类的心脏猛然一跳,她竟然有一种负荷不过来的感觉。
“好热……”卿浅或许没她想的那样清醒,眸光潋滟,晃成了一汪秋水。
凤凰的血里也含有火灵气,喝下去确实会发热。
江如练讪讪开口:“热是正常的,师姐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卿浅将脸侧的发丝撩起,脖颈修长,露出耳垂是比胭脂浅的红色。
她问:“你知道凤凰血的药效吗。”
江如练如同被先生考校、准备还不充分的学渣,非常不确定自己的答案。
“理论上可以治师姐的伤。”
“理论上?”
江如练点头:“书上是这么说的。”
眼前人的目光失了焦距,看上去有些迷茫,呼吸却还是稳。
“什么书?”
“《药经》”
这次隔了好几秒,卿浅曲起身,整个窝进被子里:“你出去。”
声音像是从枕头里传出来的
“嗷,那师姐有事喊我就行。”
江如练乖乖离开,顺便把门带上。
她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正赶上裴晏晏送药来。
裴晏晏将保温箱放江如练面前:“前辈没有去妖管局?”
“被师姐拉住了。”
江如练如实回答,却发现裴晏晏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她恨不得给裴晏晏一个脑袋瓜嘣。
“掌门人要求不露声色,你是怎么通过考核的?”
裴晏晏直接把这话题略过,仰头打了哈欠:“药我送到了,记得催师叔祖喝。”
“不用说我也知道。”
等裴晏晏离开,江如练拎着保温箱,敲了敲卧室的房门。
没有回应。
“师姐?”她又喊了一声。
推门也纹丝不动,应该是被锁住了。
江如练没法,只能将保温箱放门口,等卿浅自己来取。
她过于无所事事,甚至回去把车上的蛊虫图谱拿回来了。
接着旁边的书房摆上纸笔,准备勤学苦读一晚上。
第一页是只黑不溜秋的小虫子,据说被咬后七日必死,江如练看了一眼就开始背。
打开书是牵机噬神蛊。
合上书是弑神千机蛊。
等她落笔写,就变成了什么神?什么蛊?
如此过程翻来覆去几遍后,江如练直接放弃。
她从不为难自己,背不了就不背,继续哗啦啦的翻书。
书翻过一半,可算瞧见了熟悉的虫子。
引灵,只于妖族体内寄生,几秒即可破体而出,落地后自融。
江如练反复对比了好几次,确实没错,是她上次烧死的那种。
可是妖族被引灵寄生就会死,哪有时间去咬人。
江如练眯起眼睛,捏着签字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圈圈,左手指节把桌子敲得“哒哒”响。
还是说,出问题的其实不是妖?
她想事情的时候总坐不住,非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比如去看一眼师姐门口的药还在不在,又比如欣赏一下师姐的藏书。
在一排排分门别类放置整齐的书本间,她第一眼就扫到了《药经》。
居然还真有这本书,看来自己的记忆力很不错。
江如练霎时受到了鼓舞,准备仔细研究一下凤凰血的妙用,争取自学成才,早日把师姐养回去。
她根据目录查到相应页数。
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以凤凰血入药,可疗愈沉疴、润养经脉。
然火灵太盛,会致灵台混乱,轻者烦躁不安,重者××焚身,无法自控。
可选以下铺药压制……
江如练:?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后面的内容已经看不下去了,她颤颤巍巍地合上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