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练说不出话来。
信息量太大, 大脑还在处理。
师姐在蹭羽衣,四舍五入就是在蹭自己的羽毛,思维再发散点, 那就是在蹭自己。
蹭就罢了,怎么、怎么还那样一副贪恋的表情。
要知道就算上次喝了自己的血,师姐的脸上也没出现过这种情绪。
那一瞬间, 江如练不想去抓蛇了。
有了之前的画面,哪怕现在师姐面无表情地坐着, 明月一样清高不可攀,她的内心也在蠢蠢欲动。
想把师姐连人带羽衣抱进怀里,想戳破师姐冰冷的外壳, 再看一遍刚才的表情, 或者更生动的……
焯, 江如练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强压下纷乱的思绪, 暗骂自己果然是一只色禽。
她眼睛四处乱瞟,看天看地看自己的脚尖,就是不敢看卿浅。
“我、我想说, 别碰那狐狸给的东西。如果没人拦着, 师姐可以出去逛逛。”
“嗯。”
卿浅慢悠悠地答,当着江如练的面拢紧羽衣,指尖抚过前襟, 染上了脆弱的薄红, 钩住了江如练的心。
某只凤凰超想罢工,恨不得图省事直接把青蛇烧死算了。
一想到不能和师姐贴贴, 她就觉得委屈:“走了。”
说走就走, 合上门头也不回, 生怕自己后悔。
赤色的小凤凰隐了气息,振翅飞出庄园。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天边仅余几片橙红色的云。
观气的术法不能再用,她索性凭着记忆搜寻徬晚所见到的阴气。
没过多久,涂山镇就被甩在了身后,再飞了一会儿,不远处出现大片倾倒的树木。
森林被清出来一片空地,地上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线条杂乱无章,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脑壳疼。
江如练停在树枝上,变回了人形。
空气中有难闻的血腥味,不用多想就知道,那些线条是用什么东西的血画的。
她猜得没错,这青蛇逃到涂山就不动了,是因为做了局,要请君入瓮。
谁会被关进瓮里还不一定。
江如练轻巧地落地,嫌恶地避开地上的血痕,迈入阵中。
“怎么现在才来,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如练回头,青蛇仍旧穿着那身翠色旗袍,柔若无骨地倚着树。
她这语调像极了那只狐狸,听得江如练心烦。
青蛇以团扇遮面,目光哀怨道:“可惜,九尾不准在涂山镇打,只能换到这破地方了。”
很好,江如练暗自思忖,看来九尾狐知道这事,她决定离开前和那狐狸打一架。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没死?”青蛇微微蹙眉,似乎对江如练的沉默很不满意。
风吹来厚重的腥味,血阵仿佛被吹活了,线条开始变幻扭曲,排列成江如练熟悉的图案。
青蛇噙起抹妖冶的笑:“你中的蛊——”
话没说完,下一秒阵中的江如练消失不见,等她反应过来时凤凰火已经逼近眼前。
傻叉打架才说台词,江如练一掌直取青蛇面门,被后者拿团扇挡了一下。
扇面应声折断,她也拍了个空。
新仇旧恨一起算,江如练毫不留手,炽热的凤凰火以她为中心往四处蔓延。
草木枯萎,空气被高温扭曲,连同地上的血阵都在一起燃烧。
她知道这妖身上带着蛊,那就先整只烧上一遍,留一口气能说话就行。
“噗嗤。”青蛇站在火中,挽起的头发被烧卷了边,她没有半点惊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笑了。
“你师姐怎么不管管你呀?”
江如练也笑了,眼中倒映着灼灼火光:“我师姐怎样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大妖的威压在区域内荡开,又猛地浓缩,压得青蛇喘不过气。
而凤凰火以灵气为燃料,舞得格外嚣张。
丝毫不顾周围的环境,连树木都被烧毁大半,硬生生又扩出一片空地。
见势不妙,青蛇想故技重施,用遁术逃跑,却无法从空气中抽出一丝一毫的灵气。
甚至有细小的火苗趁着她运转功法,钻进她的灵脉里跳舞。
“扑通”一声,青蛇额头渗出细汗,径直跪爬在地。
江如练一脚踩上她的手,居高临下地睨着,吐出两个字:“蠢货。”
这里可不是城市,而是妖盟,她的火想怎么烧就怎么烧,根本没有顾虑。
青蛇仰着脖子,似乎还要再说点什么,没想到江如练直接躬身卸掉了她的下巴。
再抬脚,毫不留情地碾断了她的脊椎,灵气侵入体内,连同灵脉也震碎大半。
要想没烦恼,补刀要做好。
她拎着青蛇的后衣领,脚步轻快,想把妖拖回去交差。
然后就能和师姐一起去逛星街了,想想就让凤凰高兴,到时候一定要把毛梳得整齐又漂亮。
可惜没高兴多久,忽地风起,脚下的血阵蓦然迸发出灵光,又活了过来。
在阵成的那一刻,江如练认出来了。
这是白云歇的拿手绝活,回禄缚妖阵,以火入阵,可缚杀妖邪。
阵中腾起的黑火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压缩成一道细细的黑线。
过处带动巨大的灵压,甚至连一团凤凰火都被它绞成两半。
对着越来越多的黑线向江如练逼近,凤凰火不得不开始回防。
江如练不怕火,她本身就拥有世间最烈的火。
可这阵中火仅仅只比她差上几分,不但不好收拾,还因阵法的加持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她自己能强行破阵,无非是受点伤,可若要保着青蛇不死,那就不止是受伤了。
江如练在心里大骂白云歇一百遍,有些人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东西还在给自己找麻烦。
黑线极其难缠,纠缠、引诱、分割,为了不让她走,无所不用其极。
她被黑线烦到没辙,已经准备把青蛇丢下,自己变成凤凰飞走。
就在这时,远处的阵眼倏尔被坍塌,一抹白影就这样闯进了她的视线。
江如练瞳孔骤缩,鎏金色浮上眼眸。
火焰瞬时腾起数丈高,周围的黑丝一下子被吞噬大半,连天空都烧得通红。
温度已经相当极端,然而卿浅丝毫不受影响,在黑丝横上来的刹那下腰,以相当极限的距离躲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被削断了几根白发。
江如练急得炸毛:“师姐!”
卿浅没理会,剑尖点地,灵气注入其中,截断了一处线条。
这一片缚阵随之黯淡下来,失去了功效。
她轻盈如雪,乘着风在几处阵眼之间辗转腾挪。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动作游刃有余,哪怕黑丝从耳边穿过也面不改色。
卿浅走到哪,阵就毁到哪。
这一切过于顺利,顺利到江如练想穿过黑丝,和卿浅呆在一起。
快点,快点过去。她心里突然没由来的焦躁,当即就要丢下青蛇不管。
江如练走出好几步,卿浅也已经踏进最后一个阵眼,提起剑,动作却凝滞住了。
看清楚线条后,她眼眸暗了暗。
这根本不是阵眼,而是伪装过后的大型传送阵。
而且画此阵的人同样精通阵道,启动的瞬间,灵压几乎让卿浅动弹不得。
她只能勉强转过头,望着江如练的方向,薄唇翕动。
无声的三个字:别救我。
江如练看懂了,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没了。
身后的青蛇脸贴在地上,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在嘲讽她的天真。
传送阵的线条渐次亮起,而黑丝全部涌向阵中人。
这个阵根本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要活捉卿浅。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如练理智几乎崩裂,凤凰火疯狂地吞噬黑线,却依旧绝望到看不见卿浅的影子。
就在她试图强闯的时候,系在卿浅剑上的红色剑穗一闪,周遭温度诡异地攀升了好几度。
耀眼的光芒撕碎黑丝组成的屏障,趁着传送阵还没发动,卿浅跨了出去。
而后光芒逐渐消散,剑穗也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无火自燃。
飞灰被风卷进空中,丁点没留下。
卿浅下意识地抓了一把,低头,怔忡地看着手上的灰烬。
明明是绵线绑成的剑穗,毁掉后却是一片片灰色固体,指腹一碾,就碎成粉末。
光看这些现象,其材质更像是蚕丝。
她没来得及细究,江如练已经冲了上来,眼尾洇出红痕,勾勒出令人心惊的癫色。
“不要命了?”江如练的音调高了好几分,隐隐带着颤:“这你也敢闯?!”
她不管不顾地捉住卿浅的手腕,抓得很紧:“我知道师姐很强,比我靠谱比我有数,可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卿浅沉默不语,眸中也无喜无悲,仿佛自己的举动不值一提。
就是这样的淡然,把江如练一颗心搅得稀碎。
她凄凄然地望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低到近乎哀求。
“以前师姐下山除妖,每次我都很担心,每次都怕你带一身伤回来。只是师门命令,值得你如此吗?!师姐为什么不能多顾着点自己?”
面对江如练的不断质问,卿浅只是垂眸,平静地陈述:“这次不是为了除妖。”
一句话,就让气急败坏的疯叽成功卡壳,安静下来。
师姐明明是为了救自己才以身犯险,自己还冲她发脾气,很不像话。
但那时看着卿浅陷入缚阵,她真的急疯了,凤凰火差点暴动,直到现在都没法平息。
她很用力的攥着卿浅,像是怕弄丢了。
师姐的皮肤太薄,轻易就能留下痕迹。江如练恍惚中想起这事,猛地松开手。
奈何雪白的手腕已经缠上了淡红色的指印,触目惊心。
江如练眼里像是被刺了一下,生疼,有些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可是——”
衣摆被轻轻牵了牵,她的话也被骤然打断。
卿浅满头白发跑乱了,衣服上有火焰燎出的焦黄痕迹。
可因她一身冰肌玉骨,哪怕多了些狼狈,也不会教人小瞧。
她不曾向妖魔折过腰,眼下却拿一双秋水瞳望着江如练,好声好气地商量。
“有点冷,你的羽衣能不能借我多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