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练这一次比卿浅先醒。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 薄薄的一层天光透过窗,铺在柔软的棉被上。
呼吸间弥漫着淡雅的木香,被体温烘暖了, 闻起来很舒适, 令妖安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卿浅看,还凑近了点,试图数她的眼睫毛。
昨天晚上,她哄没了卿浅眉间的折痕, 蹑手蹑脚地起身洗漱、梳理羽毛。
在自己床上躺了会儿,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把卿浅说的话反复拒咀嚼,从用词到语气, 恨不得再榨出点糖来。
师姐在关心自己欸, 她只是不说。
江如练把头埋枕头上闷闷地笑, 快活得想出去飞两圈。
她是喜欢师姐的, 一直都很喜欢。得到点回应就像火苗吹了风,燃得更欢了。
直到手被底下什么东西硌到, 她才想起
她蹭地一下子蹿起来, 摸出书。这东西本来是该被丢掉的, 可她鬼使神差地将书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 仔细藏好。
中途路过卿浅的床,停下来了。
就这两三小时, 卿浅又皱起眉来。揪着被子团成一团,或许是冷。
江如练替她掖了掖被子, 临到自己床前又倒了回去。最后小心翼翼地躺到卿浅身边,将人揽过来, 准备就这样睡了。
上次爬床还是在小时候, 但是这次是师姐亲口说的, 要抱着睡!
她不敢钻被窝,只敢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就算如此,整颗心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师姐说得没错,和心爱的人抱在一起,真的比上班要快乐好多。
等朝阳探出头,明媚的红霞铺陈万里,卿浅被光线晃了眼睛,眼睫轻颤。
先是猫儿一样蹭了蹭枕头,头再一低就钻进了江如练怀里。
遮光又保暖。
她是舒服了,而江如练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毕竟这个距离,再探探头,就能吻到卿浅小巧玲珑的耳垂。
怀里传来闷闷的招呼声:“早安。”
卿浅还闭着眼睛,说话的语速极其缓慢,又轻又懒。
江如练却被这一声自然的“早安”鼓励到了,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笑意盈满眼睛:“师姐早上想吃什么?”
卿浅终于抬眸,懒洋洋地望向江如练:“你知道我爱吃什么,所以你挑的我都吃。”
每一个字江如练都听得很清楚,以至于有些眩晕,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在刷屏。
好可爱,想蹭蹭师姐,揉一揉也可以。
她最终还是没有蹭上,但抬手拍了拍被子,柔声道:“师姐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带早饭。”
卿浅没和她客气,把头一埋,又睡了过去。
于是凤凰例行梳毛一小时后,美滋滋地出了小院去给师姐觅食。
中途路过被烧毁的藏书楼,火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也亏得桃夭书院在举办修仙交流大会,人手还算充足。
虽然灾祸来得始料不及,但好在除了张风来,其他人都是小伤,财务损失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中途她还逮到个弟子,顺口问了句:“解行舟呢?”
这人看着文文弱弱,实际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啥书都敢往她这里送。
江如练就是想问问,有没有能改善寒症的双修功法,绝对没别的意思。
那名弟子扯了扯嘴角:“呃,山长去妖管局分局要钱——啊不是,寻求帮助去了。”
连夜收拾东西出了书院,很匆忙。
“行吧。”
江如练没太在意,又问了去厨房的路。
她最后让厨娘煮了碗桂花酒酿汤圆,特意多放一勺糖,再给卿浅端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里,卿浅早已经起床,面前摊开一本书,边读边等。
只是那脸跟刷了白霜一样,丝毫没有血色。
窗户大开着,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卿浅也没有在意。
江如练先放下食盒,三两步走过去关上窗。
“脸色怎么这样白。”她没多想就把手背贴上卿浅的额头,试探体温。
没有问题,但江如练还是不轻不重地数落道:“虽然天气暖和了,可今天风大,师姐这样吹也不怕头疼。”
卿浅每次头疼都要难受好久。
“吃汤圆。”卿浅答非所问,递来一只干净的勺子:“你不吃吗?”
转移话题的痕迹太明显了。
江如练失笑,敲了敲碗壁:“只有这一碗。”
然而卿浅很执着,直接把碗推到两人中间:“可以一起吃。”
她满眼认真,光这一个推碗的动作,江如练就拒绝不了。
对于羽族来说,投喂伴侣和分享食物都是难以抗拒的亲密活动。
于是接过勺子,舀起一颗汤圆送入口中。
对于凤凰来说,桃夭书院的伙食只能算一般。
但她看见卿浅从同一个碗里舀汤圆吃,甜蜜的滋味就漫上舌尖,回味无穷。
甚至勾出了心底的悸动,余光不小心瞥见卿浅眼角的小痣,都能教一颗心跳乱节拍。
江如练索性聊起工作,强行让自己冷静。
“自毁妖丹这种事,没有血海深仇做不出来。而且青蛇同伙的能力极强,无论是布阵还是术法都很优秀。
趁张风来不备、救走青蛇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选择玉石俱焚的结局?”
吃饭的时候还要想这些,卿浅舀汤圆的动作微顿,乜过去一眼,冰凉凉的有些刺人。
嘴上却很是配合地回答:“除非她本来的目标就是张风来。”
假装被俘获是掩人耳目,好让所有人都降低警惕。
江如练点点头,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
“张风来之前不在妖管局,我都是提前一天才知道他会来桃夭书院。
可青蛇很了解,她还知道我在妖管局做什么,清楚我的脾气。”
甚至清楚该如何困住江如练,好引卿浅来救。
卿浅搅动剩下的几颗汤圆,思索着开口:“这些都是推测,需要证据支持。但基本可以确认,我们这边有内鬼。”
否则无法解释,青蛇是如何拿到这些信息的。
光是江如练也就罢了,可卿浅才出关不久,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妖管局。
怎么能确认她一定会跟着江如练来?
想起昨晚的现场,江如练又问:“还有烧毁藏书楼的火。有如此实力的人,师姐以前见过吗?”
她问起来还没完没了。
勺子与瓷碗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和卿浅现在的心情一样乱。
卿浅吃完嘴里的汤圆,才慢吞吞地说:“师尊从前与一只祸斗定过主仆契,不过我没见过她几面,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祸斗,狼形妖怪,最善控火,出必天下大乱。
所以江如练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以白云歇的性格,她死前必定会让祸斗自尽。”
祸斗和其他妖怪不一样,他们是天生的好战分子,极端厌恶人族。
而白云歇是个没心没情的,不会放任不安定的因素留在世上。
卿浅垂眸不置可否,反而聊起别的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师尊如此厌恶?”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江如练就气,汤圆都不吃了,忍不住告状:“她每次看见我都要逼我喊她师尊,否则就要罚你抄书。”
白云歇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说不上来的讨厌。
如此出言不逊,卿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弹她脑袋瓜嘣。
“……师尊从来没有罚过我。”
江如练皱眉,委屈地嘀咕:“因为我每次都喊了。”
她从小就忍辱负重,咬紧牙关与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周旋。
只为不让卿浅被罚抄书。
能让高傲的凤凰低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云歇确实抓住了她的软肋。
卿浅无话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单纯地在逗你玩呢。
她轻叹一口气:“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突然一阵铃声响,打断了卿浅的话,江如练摸出手机。
电话里传来顾晓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前辈,妖丹我拿到了,现在是给你送过来?”
一听是这事,江如练立刻站起身。
不行不行,那颗妖丹得保密,不能让师姐看到了,她得亲自去接。
她挂断电话,随便编了个借口:“小顾找我有急事,师姐等我一下。”
说完就变成了凤凰,好赶时间。
眼见那只凤凰振翅,火急火燎地准备飞走,卿浅下意识地伸手:“你要去哪?”
没想到正抓住那条长尾巴,凤凰直接起飞失败,半路坠机,整只鸟倒栽葱似的掉下去,摔在地板上发出“啾”的一声。
尾椎痛!
江如练扭过头,呆滞地凝视着自己的尾巴,鸟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震惊。
由于贯性和拉力,江如练漂亮的尾羽被扯掉了几根,剩下的都偏短。
明显稀疏了,倒是卿浅手上,还攥着流光溢彩的尾羽。
她的尾巴以前还能变半袖,现在估计只能做短袖羽衣了。
卿浅抿了抿唇,将手背到身后,尾羽还抓在手中:“……不是故意的。”
她目光游移,有些不自在地许诺道:“可以赔。”
赔什么?
江如练焦急地扑腾翅膀,飞到卿浅身边。
尾羽是凤凰的定情信物,她已经许出去一条剑穗、借过去一件羽衣。
这几根要再给,告白可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