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也要去归墟。”熊猫挠头表示不解。
江如练抓住了关键词。
昨天这熊猫也提醒过, 已经有人进了归墟。
卿浅先她一步提问:“什么样的人?”
熊猫大王啃着苹果,挥了挥爪子,平台底下的熊猫们随即识趣地离开。
接着他又示意江如练一行人跟上, 还妄图把自己滚筒形的身体挤进两颗小树之间。
小树不堪重负, “咔擦”一声响,直接从中间断开。
熊猫无所谓地继续走,在茂密的草丛中踩出一条新路。
“什么样的都有,有神神秘秘裹着黑斗篷的, 还有好几个人族。管他是谁, 只要给过路费我就开门。”
他皮糙肉厚的倒是不在乎, 可顾晓妆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绕过横斜的木刺,斟酌着下脚。
李絮拎着砍刀, 拍拍顾晓妆的肩。
然后在顾晓妆回头的时候一刀劈断挡路的草木,露出甜美的笑容和尖尖小虎牙。
“让我走前头, 替你开路, 或者我直接背你走。”
语气相当真诚,让顾晓妆感动不已。谁不喜欢可爱又亲人的狗狗。
她也笑:“背就用了, 我自己可以走。”
但李絮还是和顾晓妆换了位置,帮她清理有着锋利锐齿的杂草树叶。
杂草变坦途, 队伍的前进速度一下子就快了很多。
顾晓妆也抽出空闲问东问西:“为什么去归墟要开门?归墟是在异空间里吗?”
江如练便答:“不在异空间, 在地底下, 让熊猫开条缝可以方便点。”
因为某人不愿意一前一后这样走,非要和她并肩。
路上不是横斜的枝丫就是各种小虫子。而卿浅一身白净的衣裳,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江如练只能打了个响指,火星子落地, 霎时间燎出一条干净的路, 破坏力比前面三个加起来还强。
卿浅斜她一眼, 没多说,反让江如练拿不着自己是对是错。
半响后,身边人低声道:“做得很好,但下次可以更周全。”
江如练懵,还能如何周全?把路烧宽一点吗?
仗着两人压后,左右无人。卿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顺便揪住江如练的衣袖,提点她。
“你为什么不背我?”
江如练:?
她还真没想到这茬。
然而已经晚了,树木渐渐稀疏,阳光无遮无挡的洒下来,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顾晓妆不由得深呼吸,看得挪不开眼。
只是这大片碧绿之中,有一道深痕过于突兀,长有十几米,横贯西东,像是大地的疤痕一般。
熊猫伸出一只爪子:“看在你是凤凰的份上,这次也不收钱,出口在哪你知道吧?”
“知道,多谢。”
江如练这次自觉牵住卿浅的手,提醒顾晓妆她们:“站稳了。”
话音落,天摇地动。
大地被无形的灵气撕出一道裂口,顾晓妆被晃得头晕眼花,被李絮扶了一把才勉强没摔倒。
那道深痕逐渐加深、加宽,恰如古朴厚重的大门被拉开。
一条长阶蜿蜒而下,看不见尽头,全是深沉浓重的黑。
这么大的动静,熊猫却只是拍拍手,叉腰:“你们走吧,搞快点,最多一小时我就要合拢了。”
顾晓妆依旧惊魂未定。
这熊猫表现得太过离谱,还顶着对傻乎乎的黑眼圈,竟让她忘了,大妖就是大妖,千年也不一定能出一只。
只是江如练所在的层次如此,她才能触及到这些赫赫有名的妖怪。
后悔是肯定不会后悔的,她望着面前深不见底的峡谷,对前路充满期待。
*
一小时就要下到地底,众人几乎是一路小跑。
但最先停下来的不是顾晓妆,而是卿浅。她闷声不坑,神色是凤凰火都照不亮的晦暗。
那一刻江如练福至心灵,在李絮开口之前,主动背对着卿浅半蹲下来。
“我背师姐走。”
卿浅颔首,毫不客气地攀上去趴好,心想,这凤凰还不算朽木。
只是她什么时候能肆无忌惮点、得寸进尺点?
阶梯渐缓,视线蓦然开阔。
磐石造就的穹顶投下一抹光,照亮了脚下的石桥,和潺潺的地下水流。
凤凰火依旧悬浮在卿浅身侧,只是作用从照明变成了取暖。
“归墟,长这样?”
地下洞穴太过空旷,声音大一点,就全是回音,顾晓妆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
江如练将卿浅放下,耐心解释:“还没到中心。”
这次顾晓妆学乖了,声音压得很低:“借不了太阳光,这要怎么查?”
这确实是个问题,江如练摩挲着下巴思忖。
她可不想再让师姐画阵追踪,这样消耗太大了。
自白天卿浅说了“可能明天就会死”的话,她就总觉得卿浅脆得像块薄冰,不时时刻刻盯着就会消失。
所以什么都不想让师姐做。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边到处嗅闻的李絮就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布料。
青色,还带着陈旧的血迹。
李絮递过来给江如练看:“这是什么?一股蛇味,是不啊青蛇?有了这个,我就可以追踪她的气味了。”
可江如练嫌弃地皱眉,差点没忍住一把火给烧了。
“快丢掉,不要捡脏东西!”
她看着就心烦,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逃命的妖会尽量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如果真是青蛇搞不好有诈。
“嘶嘶……”
卿浅偏头,扯江如练衣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江如练也偏头:“好像是有点。”
凤凰火映照来路,此时阶梯已经闭合,只剩下黑色的墙壁。
黑色、且起伏的墙壁。
江如练瞳孔骤缩,推了把李絮:“你带小顾走!一直往前,快!”
墙壁突然翻滚向前,凑近了顾晓妆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李絮变成腰细腿长的狗狗,叼着顾晓妆往身上一丢,拔足狂奔起来。
而身后,凤凰火烧成一片海,噼里啪啦的爆燃声不断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弥漫开来的烟雾。
江如练有些晃神,头晕得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失策了,这虫子烧着了会放毒烟。
她去推卿浅:“师姐,你也走。”
明显就是想自己留下来断后。
可身边人并没有动,江如练还听见了拔剑出鞘的声音。
她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额头就被冰冷的手指点了点。
“闭气,凝神。”
卿浅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薄荷风拂过太阳穴,将昏沉感一并吹走。
“嘶嘶——”
又是奇怪的吐息声。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开始聚集,像是爬上了什么东西。
火焰在它们身上燃烧,有无数虫子化作飞灰,但填上来的虫子也源源不断,两方僵持不下。
最终,一只全身布满虫子的巨型蜘蛛从阴影中爬了出来。
它尖锐的口器一张一合,密密麻麻的复眼齐齐盯着江如练和卿浅。
这不是普通的蛊虫,它有魔气缠身。
大蜘蛛!
江如练浑身发麻,她最讨厌虫子,甚至想把这地方全部炸掉。
毒气越来越浓郁,她才清明过来的脑子又开始犯晕,甚至蜘蛛一晃神变成了俩。
灵气构筑起深厚的屏障,江如练又推了推卿浅:“快走,我要炸了这里。”
她推不动,那只蜘蛛还猛地扑上来。八条长腿以极快的速度贴墙而行,转瞬冲到江如练眼前。
“嘶!”
一口毒液喷出,灵气墙被腐蚀大半。残存的毒液被凤凰火点燃,一半消失,另外一半被蒸发到空气中。
没完没了,一时半会儿杀不掉。
也就恍惚的几秒内,卿浅与她擦身而过,蹁跹如蝴蝶,每一次振翅都伴随着锋利剑光。
只是陨铁与蜘蛛的关节相撞,竟磨擦出了火花。
卿浅蹙眉,坚硬的足肢猛扎下来,被她轻巧地躲过。
同样的招数,蜘蛛想用第二次的时候,一条火焰织成的绳索顺势缠上,将其牢牢缚住。
凤凰火是暂时杀不掉蜘蛛,但能很好的限制住它的行动。
此后卿浅的剑去哪,江如练的火就跟到哪。配合默契无比,仿佛一体。
她旋身躲过毒液,下一秒火焰就遮挡住蜘蛛的复眼。
她高高跃起,剑尖刺破火焰直指蜘蛛头颅,在蜘蛛口器咬上来之前身形消散。
蜘蛛咬了满口凤凰火,焦躁不安地想要后退。
然而哪有这么容易,卿浅直接截断了退路,火焰也终于烧出了一片没有小虫子覆盖的空隙。
最后一剑,带着纯粹的灵气刺入蜘蛛腹部,凤凰火便顺着这道口子钻进去肆意燃烧。
庞然大物轰然倒下,自内而外湮灭为飞灰。
因为空气中残留的毒,江如练大气都不敢喘,连忙去查看卿浅的情况。
“师姐,你头晕不晕?有没有受伤?”
“没事。”卿浅摇头,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站得比江如练还稳。
她攥着江如练的衣服,却倏尔抬眸,满是惊惧。
江如练心里咯噔一声,从卿浅的眸中,望见了自己身后、直立起上半身的巨大蜈蚣。
在动身躲避之前,卿浅想都没想,一拽、一拉,两人位置互换,将江如练护在了身后。
她薄唇微启,无声念出停云山的禁咒。
以寿命为代价,可引万钧雷霆。
惊雷炸响,碎石塌落。蜈蚣还没撕咬上来,就已经动弹不得。
电流交织的刹那仿佛是故景重现。
在这画地为牢的洞穴里,只有卿浅是无数光源的中心。
又或者,她本身就是发光体,夺去了江如练全部的注意力。
几百年前,江如练还尚未化形的时候,她喊出的第一句话是——
“卿卿。”
江如练将卿浅捞入怀中。
正如那时她拼命奔向卿浅,死死地抱住了,不肯撒手。
“师姐。”
江如练将头埋进卿浅颈边,喉咙发紧。
正如那时她担心卿浅会在自己面前死去,一遍又一遍地喊、不停地蹭。
卿浅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嗯。”
江如练舍不得放手,怀里太薄,太冷。她怕自己松开,就再也抓不住师姐了。
“失去”这两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光是想想就痛得浑身一颤。
脑子里全是该如何把她留住。
江如练后退,从兜里摸出小木盒,塞进卿浅手里。
然后是漂亮的红色剑穗、车和房子的钥匙、一整个钱包,全都不管不顾地给卿浅。
卿浅一只手拿不下,只能勉强抱着。
看江如练衣兜、裤兜里掏掏,又摸出一只钻石戒指,什么话都不说,就硬送。
最后的最后,是一根长长的尾羽。
这大概是她身上最漂亮的尾羽,排列整齐、毛色浓密,在如此昏暗的地方也闪着细碎的光。
江如练这下不送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卿浅的嘴角牵了牵,好不容易压下去。
她歪头,故意装作不解:“盯着地做什么?”
江如练的头顿时低得更厉害了,恨不得埋进地里,做鸵鸟。
她过于紧张,紧张到忘词,要说什么来着?该怎么说?
是不是先前的毒素影响了脑子,太冲动,怎么就把东西送出去了!
“你给我这些干嘛?”卿浅板着脸。
江如看一个激灵,生怕卿浅生气,便按住卿浅的肩膀,大声喊:“先听我说完!”
她语速堪比逃命,好像说慢一点就会死:“我喜欢师姐,不是师姐妹之间的喜欢。”
卿浅微微蹙眉,看样子有些迷茫,像没听清。
于是江如练哆哆嗦嗦地收回手,背在背后,后退好几步后忐忑地瞄她。
还小心地商量:“可以不结契,先谈恋爱试试。”
在卿浅回答之前,江如练就先给她想好了退路:“师姐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吧……”
凤凰都快难过成没人疼的小叽了,被拒绝大概会抑郁到拔自己的毛。
卿浅觉得好笑:“这种事还能算了?
她想凑近点,近距离欣赏江如练的红耳朵。
没迈出去,只听“咔擦”一声地面上出现了裂痕,一下秒整个崩塌。
变故只在瞬间,江如练措手不及,抓了空。
那只白蝴蝶就这样当着她的面,直直地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