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一动不动, 江如练紧紧盯着,也不动,她正在回想卿浅说过的话。
控火、阵法和白云歇熟识, 且屡次三番对卿浅和自己出手。
江如练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人:“裘唐那老贼?”
“不对。”她下一秒就把自己否定了。
这人的气息掩盖得滴水不漏, 方才隐匿身形站在树下,自己居然都没发现。
而且它双腿好好地,裘唐平时走路都要倚靠轮椅。
卿浅慢悠悠地开口:“我提过,但你说不可能。”
江如练满脸懵, 除了裘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与白云歇签订了主仆契的祸斗。
它形似黑狼, 同样善火。
当时自己否定的原因是,天生厌恶人族, 就像人厌恶家里的蟑螂、老鼠。
这种厌恶是祸斗的本能,就算人类不招惹它们, 它们也会主动踩“蟑螂”一脚。
以白云歇的性格, 必定不会留它性命。
可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后,唯一的不可能也变得可能起来。
江如练索性一跃而下, 如一阵风般朝着黑袍人袭去。火焰在她手中凝为长刃,轻轻往上挑, 带起凌冽的剑风。
可是黑袍人消失了, 身影化作水雾, 在剑风逼近的刹那融入空气中。
这是极其高超的遁术,和青蛇用过的相差无几。
江如练旋身,黑袍人正缓缓出现在自己身后。
也正是这个时候,卿浅轻巧落地, 不急不缓道:“师尊说过你名为负雪, 随她姓。”
白负雪掀开兜帽, 几缕深灰色发丝挂在耳边,随着风微微晃动。
她的眼眸是极其少见的纯黑,与人对视时如深不见底的洞穴,里头什么都没有,更没掺半点情绪。
江如练三两步走到卿浅身边,拉着人往自己身后藏。
并且面色不善地问道:“你几次对我们下手,是来报仇的?”
毕竟主仆契带有强迫性质,没有哪个心高气傲的妖愿意做人类的奴隶。
“并非。”白负雪摇头,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笔记本:“我只是奉白云歇之命,完成她最后的遗愿。”
瞬间,周遭温度飙升。
然而白负雪像是感受不到,依旧翻开笔记本的某页,一板一眼地开始念。
“新历1006年,选择合适的时机给凤凰下蛊,同年,想办法制造数次危机,带凤凰去昆仑。”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与江如练对视:“这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江如练重复了一遍,金色漫上瞳孔,已然在生气的边缘。
要不是卿浅揪着江如练衣服,估计这炸毛叽早冲上去质问了。
那几只虫子、几道阵法确实杀不了自己,可是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师姐因此发烧也是真的。
被当做棋子随意设局摆弄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这接二连三的危机确实让自己和师姐走近了许多。
江如练咧嘴笑开,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白云歇,她最好真的死了。”
否则她必定会找上去,和她打一架。
白负雪继续道:“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
在江如练身后,卿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薄唇翕合,无声地警告。
于是白负雪转而合上笔记本,石头一样杵着:“我只负责执行,至于其他的,不管。”
解释得也很敷衍。
与江如练相比,卿浅相当淡定,甚至还问:“师尊没留下别的?”
“并无。”
这只祸斗就跟个机器妖一样,问一句答一句,很难不怀疑白云歇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怎么会这么听话。
江如练直接道:“白云歇给你留下的最后一条命令,不会是让你自尽吧?”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白负雪垂眸,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并非。她走后,有托裘唐看管我。”
卿浅指尖轻点,像是在判断白负雪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江如练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先弄明白了再说。
“那条给人下蛊的蛇呢?她的蛊也是你提供的?”
白负雪完全不在意某只凤凰的疾言厉色,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所有的蛊都是白云歇留下的,至于青蛇的下落我现在也不知。”
“她和张风来有仇,我提供建议和渠道,而她为我办成几件事,互惠互利罢了。”
江如练沉默,信息都是妖管局给的。而她明明知道妖管局里有内鬼,还是来了。
怪自己太放松,总觉得师姐都没说什么,应该不会出事。
她再度开口询问:“偷画做什么?”
“奉裘唐之命,或许是因为画中人都成了封印的阵眼,而他还好好活着。”
封印以五行入阵,画正好六幅,多出来的是昆仑的凤凰。
以自己的好友为“材料”,造就可护人族千秋的封印,确实是白云歇做得出来的事。
江如练丝毫不觉得惊讶。
只是她脸色愈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安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如今封印又破……”
白负雪望着卿浅:“裘唐在流沙设了陷阱捉你。你很有用。”
卿浅一把按住炸毛的江如练,反问:“你不是只执行,不管结果吗?为何还要提醒我们。”
“白云歇有令,需要护住你们。”
白负雪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木着张脸,也看不出多少诚意。
这种漠不关心、照本宣科的态度,反教人减去了几分怀疑。
“任务完成,剩下的你们自己决定。”
白负雪拉上兜帽,半张脸被阴影覆盖。在江如练出手之前,她的身影再度化作水沫,融入空气之中。
最后只抛下一句:“抓紧时间……”
江如练逮了个空,烦躁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
她的焦虑都写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
到回去抓住卿浅的手腕,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道,勒出了红痕。而这次卿浅却没有让她松开。
脸侧微凉,仿佛秋雨落下一滴,却又比雨更软。
江如练偏过头,抿了抿唇。
“不要急。”身边人轻声安慰:“我们去约会吧。”
怎么就要去约会了?
话题跳跃得太快,让江如练有些懵。
而且这也不是她的本意,理性的那一面告诉她,应该马上查清楚这些事,迟则生变。
感性却勾引着她去想,想和卿浅约会。约会不比这些事快乐?
江如练咬了咬后槽牙,强行将思维拉回正轨。
“可是裘唐——”
卿浅径直打断:“收网得慢慢来不是吗,何况你现在去找他对峙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就算你让他死,曾经的昆仑也回不来。”
她说得是没错,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流沙的封印怎么办?”
卿浅眼眸一转,颇有些漫不经心:“嗯,我再想想,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那就是要拖着了。以前卿浅绝不会这样做。
不安的种子悄然破土,枝丫伸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再任由它成长就会刺破心脏,流出血来。
江如练冷不丁地开口:“师姐。”
后者如往常那般回应道:“我在。”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江如练有安全感。
她直觉不对劲,今天这一切乍一听很有逻辑,可是细想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而卿浅明明有事瞒着自己,还不愿意说。
她的耐心正在逐步下降,如果不是想着“还没有结契,不能强求这么多”,估计会直接把人逼到墙角,说清楚了才准走。
卿浅晃晃江如练的手,嘴角上翘,恰如春风拂面。
“回去辞职。然后我们去做情侣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