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京城最大医院里一番检查, 俩人忙活了一天。想了很多办法，终于在傍晚快下班时分做上了B超。脉冲多普勒超声，用于检查心脏疾病更加清晰。省院没这种机器。

赶着下班前做了所有检查, 好多结果都得等明天, 李霞拉着他去食堂吃饭。医院食堂饭菜挺丰盛，面食面饭粥饼应有尽有。

“想吃什么？”李霞开口问。

“吃面吧。”

“好。”

她俩都爱面食, 李霞找了个桌子让他坐下, 自己起身到窗口去打饭。大同刀削面一人一碗，外加俩卤蛋两块卤豆腐俩丸子。

沈海阳起身一起端饭，刚坐下李霞又起身去舀了两碗面汤。嘈杂的环境俩人默默吃饭，完事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着等结果。

晚上回到招待所心里惴惴不安, 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听到动静, 然后沈海阳从身后搂住她。

“睡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都没用。”

李霞没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麻绳专捡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难道他们就那么命苦？不, 她相信只不过是好事多磨。既然她能改变他没醒来早亡的命运，如今就算生病也一定可以治好。

“嗯、”轻轻应一声, 她转身搂住他的腰。“如果生病了我们就积极治疗, 如今医学发达, 肯定能治好。”

沈海阳沉默一阵, 然后低低的轻笑。“睡吧。”他没多说什么感性肉麻的话, 却在心里无数次的感谢老天，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当然, 此时又难免觉得对不起她。他生命里如果注定不平静, 那难免连累她。

如今分割财产离婚她会同意吗？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 绝不会。别说他不缺钱治病，就是缺钱，她也会努力挣钱。夫妻，帮扶，互助。她有心也在践行。既然知道她的心意，那自己能做的就是积极配合治疗，他也做不出那种假装出轨把她赶走的狗血戏码。

她已经遭受一次丈夫的背叛，心理严重受伤，他不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再去深深的划上一刀。既然已经是至亲夫妻，那就同舟共济。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离去，也该让她知道，她是被人深爱的。心里是暖的，是自信的。

翌日一早到医院，等待着拿到各项检查报告。忐忑不安的走进医生办公室。大夫拿着检查结果仔细查看。“肥厚性心肌病，你最近是不是有胸闷气短的现象？”

沈海阳默默点头，医生闻言又拿听诊器给他听了一下。“心脏有杂音，第四心音也有。有B超结果，可以确诊是肥厚性心肌病。”

“那大夫，这是不是得住院？得花多少钱，今天能安排我们住院吗？”

一听确实有毛病，李霞急的赶快问具体治疗。她来时带的现金不少，应该够治疗费用吧。或者不够的话得回趟家，总之有病得赶快治。沈海阳看她比自己还紧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俩人紧握的手都汗晶晶的，李霞紧张的没发现。心脏病啊，这估计是大毛病。心脏可不比其他脏器，它停跳几分钟那就是要命的事儿。

她这里担忧不已，沈海阳这个当事人却比她镇定，脑子依旧在正常思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不相同。他这人生如果注定不平常，那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用太担心，你丈夫的情况属于轻度，不算严重。目前这种病靠吃药缓解控制，没必要住院。国内外都在研究它的新型治疗方法，也许很快就会有更好更有效的方法。”

“也就是说目前无法根治？”沈海阳问。

“是的。但别太担心，你这不严重，只要注意日常生活，吃药可以控制。有病例表明，只要控制得当，七八十岁都还健在。”

一听这个，李霞顿时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马上就要命，那就有希望。医疗技术在腾飞，说不准哪天就有更好的办法了。就算一辈子需要吃药，只要没生命危险，她们又不是吃不起。

“这种病药物无法根治，除了等待出现更好的治疗方法外，平时注意日常的生活。情绪别太激动，别太劳累，别生气，……总之就是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别有太大波动。”

听医生这么说，李霞后悔的不得了。昨儿还爬长城了，他还背了一一好长一段。幸好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大夫，这病是咋得的啊？”

“肥厚性心肌病百分之五六十属于家族遗传，百分之三四十属于散发性。”男大夫看向沈海阳：“你家里有谁患有这种病吗？”

沈海阳点头：“听说我曾祖父曾患有心疾。但具体的不知道。”

男大夫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给他们开了药，再次说了下注意事项。沈海阳此时开口问：“如果有遗传的可能性，那么是不是我儿子最好也做个检查？”

“他有什么症状吗？”

“目前没有。”

“那也许没事。不过最好还是做个检查明确一下。”

“好。”

从医院出来，她把所有东西都拿在自己手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沈海阳笑着摇头。

“媳妇，你太紧张了。医生说只是注意别太劳累，正常提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不至于一戳就破。”

“还是小心些好。你以后不许提什么重的东西，更不许再抱一一。那小子差不多四十斤，很重的。”

沈海阳笑笑没多说什么，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昨天在长城上感觉不舒服，她要孩子他也不逞强给了她。将医生开的速效救心丸放上衣口袋里，出去的时候他牵起她的手。

“别太担心，也许很快就会有治愈的办法。而且我这是轻度的，没听医生说嘛，有病例表明可以活到七八十。所以别担心，这辈子我肯定陪着你。”

“嗯。”李霞笑笑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明天打国际长途，如果打通的话拜托你父亲帮忙打问一下，也许国外现在已经有治疗方法。”

沈海阳好一阵才迎着她期待的目光默默点头。他跟父亲没见过更没相处过，第一次通讯就说这个让他有些为难。但看她那么担心，只能先答应下来。

关于医院的检查，俩人回去没跟孩子们多说。只是说爸爸身体不是太好，以后不能惹他生气。

“尤其是一一，以后不许再让爸爸抱。背也不行。”

妈妈严厉开口，小家伙乖乖点头，还过来拉住沈海阳的手。漂亮的脸蛋扬起来，大眼睛水汪汪的含着关心。

“爸爸，你疼吗？”沈海阳习惯性的伸手抱他，结果小家伙一下躲开了。“爸爸，不要抱。”

沈海阳低低的笑，仨孩子全都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他蹲下跟孩子解释，挨个摸摸她们的头发。

“爸爸没事，就是身体有一点小毛病。”伸手捏捏一一的脸颊，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爸爸不疼，状况好的时候抱一一也是没问题的。”

“哦。”

孩子们的神情放松下来，沈晖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爸爸起身，他伸手去扶。爸爸是他的天，爸爸在他才有安全感。奶奶已经没了，妈妈又是那样，他不敢想象爸爸不在的话他该怎么办。

“爸爸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放心去玩。爸爸只是一点儿小毛病，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说完看孩子依旧没动，他伸手摸摸他安慰。“真的，爸爸没事，不用担心。”

李霞没想到孩子们会如此在意，她本意只是想说出来让孩子们稍微注意一下。看小家伙们开始担心，她什么都没再说，晚饭带他们去吃好吃的。孩子们看沈海阳一切正常，这回终于相信爸爸说的就是小毛病。

红烧肘子、红烧猪排、清炖羊肉、辣子鸡丁，白灼菜心、柿子鸡蛋，今儿饱饱的吃了一顿肉，她没忘给男人要俩素菜。

翌日到邮电局去打国际长途，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所以这回特意雇了一位翻译——外语系的老师。

“嘟、嘟、嘟、”的忙音后对方终于接起，依旧是之前的外语。沈海阳将听筒递给翻译。只听两方叽里呱啦一阵交流，然后翻译告诉他对方说沈老爷子住院了。

从去年开始一直缠绵病榻，已经几次出院又住院。沈海阳闻讯让他把自己这方的情况告知对方，拜托他转告。

电话打通了，又好像没打通。想说的没法说，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帮忙转告。对方说老爷子患肥厚性心肌病好多年了，最近在住院疗养，家里的信件说是沈海阳同父异母的弟弟处理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付了钱跟翻译分道，两口子不赶时间在人行道边走边谈。

“找到根了，你爹也患这个病。”

“那你不用担心了，他今年已过花甲。我这肯定没事。”

李霞笑笑，忽然一个活生生的病例在眼前，好似更增添了信心。“你说会不会是你那个弟弟从中捣鬼？不然怎么可能一封都没接到。”

“也许吧。但也可能是老爷子病重，所以才不愿他多费心。”

“要不，我们申请出国怎么样？既能看望你父亲，又能到国外去检查，也许能给你治病。”

“没那么容易。先别急，也许那边很快有回信。”

“上次我打电话佣人告诉的是你弟弟，信件也是他处理。老爷子到现在大概都不知道我们在跟他联系，这事儿要说跟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没关系我绝对不信。”

“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

“好吧。”沈海阳性情温和豁达，对于生病的事儿好似完全不挂怀。李霞也被他影响的好似这真的没什么。

“走吧，带晖晖去医院，做个检查就放心了。”

让画画姐弟俩在招待所，他们带着晖晖去医院。那天已经预约好了超声波，今儿去了就可以做，而且时间早，等到下班前拿到了结果。

大夫已经给沈晖听过心脏，此时看了一下检查结果冲他们说：“孩子很健康。行了，不用担心这个。”

从医院出来浑身都轻松了，沈海阳牵着儿子父子俩对视一眼都在笑。他自己生病都觉得没什么，万一遗传给孩子可就麻烦了。早知道自己携带这样的基因，也许他会选择不生。李霞深呼吸一口，说起了原先的打算。

“原计划一切结束后你带孩子返回，我得去趟南方。如今这样要不我先送你们回省城再走。”

“真把我当纸糊的了？”

大夫说了注意些没事的，李霞笑笑：“那就还按原定计划。我去买票，明天我们分头行动。”

他的病只要注意些并非紧急病情，身上也带着急救药物，嘱咐孩子们乖一点应该没问题。他想陪她去买票，被李霞强烈要求先回招待所。

“我如果买不到你再想办法。不然欠的都是人情，你以后都得还。”

这一段买票非常费劲，她在火车站排队排了一下午才总算买到了后天的卧铺。给他们买了两张票，她自己买了一张去广州的坐票。

开源节流，既要想办法挣钱，也得想办法省钱。他们病的病小的小，那节省的重任就交给了自己。主要还有两条，去广州的卧铺得等五天后，她这心急火燎的可等不了。

晚上吃完饭沈海阳出去，她在屋里嘱咐孩子们。“路上要听话，别到处乱跑让爸爸担心。他心脏不好尤其不能着急生气，如果看他脸色不对提醒他吃药。都记住了吗？”

三小只乖乖点头，她又特别嘱咐画画姐弟俩。“一一路上跟紧姐姐，画画你照顾好弟弟啊。一眼不错的看着他，千万别被人拐走了。你小子要是被拐到深山老林里，这辈子书别想念，也再见不到我们了，知不知道？”

小家伙活泼，小孩子又好奇心重，她只能多嘱咐几句，同时掏出三块钱仨人一人一块。钱有花处命有盼处，该省省该花花。为了小零食让孩子们受人诱惑走，那可是得不偿失，赔大发了。

“陌生人给的水啊食物什么的千万别吃，想吃什么了就自己买。也别跟陌生人多说话，上车了你们仨自己玩，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小家伙们开心的收起来钱，一一已经想好回家买什么。至于路上，妈妈给买了好多好吃的，他也不嘴馋什么东西。

翌日她的火车比他们早一个多小时，沈海阳知道她买的坐票后坚持去打了个电话。然后通过关系将坐票换成了卧铺。人情债想办法还就是，这么远的路做硬座太辛苦。媳妇想做自己的事业他不拦着，但在他能力范围内，能为她做什么就做点儿什么。

“路上小心，多喝水别上火。”

“知道了。”

火车叮叮咣咣的启动，李霞爬上自己的铺位舒舒服服的躺着。但依旧很警惕。包里可是大几千块，万一丢了她半年多的心血都付诸东流，那得心疼死。

今儿穿的衣服鞋袜都是半新不旧的，不出彩也不露怯。属于丢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装钱的包捆在腹部，看着像是孕妇。

随着窗外光线暗下来，车厢内亮起了灯。好多人开始准备吃晚饭，她也跟着将包里带的烙饼拿出来。就着火车上打的水，一口一口慢慢的进食。整个人朴实的在人堆里一点儿不显眼，没人多注意一眼。

这时期火车尚未提速，几千公里的距离走了好几天。一路因为穿着和携带的包都很朴素，她又不怎么跟人说话，所以非常安全的到达了目的地。

后半程火车上厕所都满是人，压根进不去，所以一下车着急忙慌的就是找厕所。她的小包随身携带系在腰上，宽大的衣服放下来遮的严严实实。

利用自身优势携带巨款，一路打听着坐公交去找批发的工厂。来到了时代的前沿，果然和内地不一样。繁华初现，工厂店铺林立，早茶馆里各种方言交换信息，听不懂的时候连说带比划。

她找到一家新开的服装厂，厂子门市部已经挤满了人。这家款式新颖价格低廉，想做这生意的都挤在门市部。

“明天，明天正式售卖。大家准备好现金，明天赶早。”

厂子负责人声嘶力竭大喊，这家厂子的样品做工好，款式新颖，门口围着的人最多。大家被赶出来一个个舍不得走，就近在门市部附近或蹲或站。

李霞也找了个角落坐下，包里带的干粮已经吃完，大热天的在火车上没法换衣裳，低头闻闻一股汗臭味。

看看时间快中午了，她休息一下起身找了个食堂。这边已经有香港人开的店铺，门口的招牌写着港式馄饨面。

进去吃了碗面，第一次吃这种有面有馄饨的感觉还不错。吃完出去找了个公厕，大中午水温已经不冰，她就着水龙头洗了头发，用毛巾把身上简单擦洗一下换了身衣裳。自己脱下来的也就了洗净，回到工厂附近后找了个树杈耷在上头很快晒干。

随着夜幕降临，有些人选择去招待所，门口散落的依旧很多。李霞抱着她的包就留在在附近，角落里靠着装换洗衣裳的包打盹，夜里就这么凑合。

翌日天没亮大家开始排队，李霞就在附近又一直在关注这边，所以排的非常靠前。本以为门市部大门打开大家依次进入，结果等里头有动静后队伍开始骚乱。

这边大门在准备开的那一瞬间大家开始往前挤，她不禁感叹自己幸好有先见之明。本来排队就靠前，此时凭借多年干活的身板成功挤在前头进入门市部。

“第一批十人，别都往里挤。”

果然里头的负责人开始赶人，李霞正好在那十人内。第一批挨个付款，在十几个款式中挑选。李霞之前已经看过这家版型、做工、面料、款式等，此时直接付款八千五，拿着开具的收条去挑选了自己心仪的款式和号码。

这边挑好，到旁边仓库去拿货。一次性八千五百的货，她一个人根本拿不了。工厂给提供了大麻袋，她到外头去找了个专门帮人拉货的三轮，当天送到火车站她买票返回。

这回货比较多，她只能随车走托运。返程又没买到卧铺，这回坐着硬座回省城，路上她帮着乘务员打扫卫生，成功的占到一个三人长椅下的地板。用拖布擦干净，晚上铺了件衣裳就躺在那儿睡觉。

这地方虽说味道不好，如果坐的有小孩子的话还有被淋尿的风险。但能躺下伸开腿，不至于长时间憋着导致下肢水肿。她这边没有孩子，所以她赶快抢先占了位置。

一个同样坐长途的女人在刚上车人少的时候占了两人坐，蜷缩着躺在上头睡觉。看李霞打扫椅子下头还目露不屑。可等晚上位置基本坐满她只能靠坐着，而旁边的李霞平躺着让她开始羡慕。

“早知道我也占了椅子下头就好了。”自言自语完，她蹲下拍拍李霞的腿。“哎，地上是不是特别冰？”

李霞弯曲身子面对着她。“不冰。”

“真的？”

“真的。”

女人用手脚试了一下，的确是不冰。可她座位下放着一个大箱子，根本无法像李霞这样躺下。心里懊悔不跌，坐着手脚发困怎么也睡不着，每次瞅到李霞都羡慕的很。

李霞这都是前世听那些出远门的人说的，这回抓住机会实践了一下。结果非常不错，一晚上在椅子心丢钱，睡的还挺香。

“真不赖，又省钱又舒服。”

自言自语着去找负责托运货物的地方，想想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拿不了，当即出去先回了趟家。今儿是周三，估计沈海阳不在。

“妈妈、你怎么都回来了？”

“妈妈、”

仨孩子在胡同里玩，看到她跑着迎上来。说的是走十天左右，结果不到一周回来了。看到小家伙们期盼的目光，她忽然想起来只顾进货忘了给孩子们带东西。

“事情很顺利，妈妈就提前回来了。没顾上给你们买东西，一人给你们五毛钱，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孩子们倒是也不挑理，有五毛呢，妈妈出手绝对大方。将钱装进裤兜，李霞进院里去骑三轮。

“画画和晖晖你俩跟我去趟火车站拉货，一一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啊。”正值中午，早点铺的人都下班走了，她需要人帮忙看着东西，俩孩子合适不过。

“妈妈，我也要去。”

“行吧，乖乖的啊不许乱跑，就死死的跟着哥哥姐姐，你要是到处乱跑妈妈可要打人的。”

“我知道。”

带着仨孩子去火车站拉货，托运中心将自己几大包的东西搬出来。俩孩子帮着她一起抬，她抬一头俩孩子抬一头，一一在外头坐在三轮前头负责看东西。

放下一包她深呼吸擦擦额头的汗，俩孩子也累的呼哧大喘。衣服还是很重的，看着包不算太大，可那分量绝对不轻。

“走，进去继续。等会儿干完活妈妈请你们吃雪糕，吃凉粉、吃罐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