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不知所措, 他只能闭眼装睡。
昨夜之事,他似乎大抵记得,可细想之下, 却又有些混乱,他记得他强留诸野在他床上睡觉, 还记得他拉着诸野,非得要诸野说出他的意中人究竟是何人,以及……以及……
诸野好像说,他的意中人,是……
诸野幽幽的声音忽而在谢深玄身边响起,道:“谢大人。”
谢深玄:“……”
诸野:“……不要装睡了。”
谢深玄吓了一跳, 慌忙睁开眼, 正对上诸野复杂的神色, 他不免更加紧张,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诸野又凉凉冒出了一句话来, 道:“能松手了吗?”
谢深玄:“……”
很好, 谢深玄又想起来了。
昨夜诸野本来是不愿意留下的。
诸野几次想要走, 最后还是他硬拽着诸野的手, 把诸野的胳膊搂在怀中,强行将诸野留在此处的。
谢深玄:“……”
谢深玄想狠狠给昨晚上的自己一巴掌。
他实在不愿意回忆这种事,几乎恨不得立即松开自己手,还往后缩了一些, 方才尴尬看着诸野,同诸野干笑, 道:“哈哈, 诸……诸大人, 早啊。”
诸野:“……”
诸野揉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手上全无知觉,好似整条手臂,都已被谢深玄压麻了。
一开始时,他还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实在不够坚持,输给了自己心中的欲/念,做了什么错事,到后来,他就只觉得手麻了。
他数次想将手抽出来,谢深玄却将他的手越攥越紧,也不知是有何等的执念,反正死活不愿意让他离开这个地方,到了最后,诸野终于放弃挣扎,却也睡不安慰,发麻的手与睡在意中人身边的不安忐忑交融与一处,令他几乎彻夜未眠,直到此刻,他终于等到谢深玄醒来,谢深玄却还要装睡,只当一切都不曾发生。
谢深玄又勉为其难同诸野咧嘴笑了笑,道:“这……我……呃……昨夜我喝多了……”
诸野:“……”
谢深玄:“若我说了什么,那都是醉话……”
诸野:“……”
诸野微微一顿,终于忍不住反问谢深玄。
“你说过什么,不太重要。”诸野微微蹙眉,问,“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谢深玄:“……”
谢深玄记得。
他大概知道诸野所指的究竟是哪件事,可他抬起眼,见诸野的衣领有些歪斜,小心翼翼带着暗示询问:“现在天已亮了。”
诸野:“?”
谢深玄咳嗽一声,说:“既已不是夜间,那作祟的妖鬼,应当也要失了他们的能力了。”
诸野:“……”
谢深玄:“你不中邪了吧?”
诸野:“……”
诸野心梗。
他是真没有想到,谢深玄都已经清醒了,竟然还记得中邪这件事,而且好像还打算拿出来在他面前说一说,他不由挑眉,正有些抑不住心中恼意,想将昨夜之事仔仔细细拿出来同谢深玄说一遍,外头却传来了小宋战战兢兢的敲门声,道:“少……少爷,您醒了吗?”
诸野:“……”
谢深玄:“……”
谢深玄看向诸野,深深吸了口气。
没有办法了,这种事情,只怕是很难应付过去了。
听小宋的语气,他应当知道诸野就在谢深玄屋中,而小宋知道了,那谢府内,应当已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这种时候,他若是刻意隐瞒,反倒是要让人多想,他就该理直气壮一些,反正与多年相识的好友同榻而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足够硬气,其他人就无法从中挑刺,找出任何毛病来。
于是谢深玄毫不犹豫开口,道:“嗯,醒了。”
小宋像是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入内,只是在外头同谢深玄说话,道:“少爷,那您今日……还去太学吗?”
谢深玄:“……”
等等。
不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深玄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屋中一侧半开的窗扇,看外头的日光,现在显然已经不早了,而他本该早起去首辅家中,陪同赵玉光与裴麟一同前往太学,此刻莫说是要陪同,他该不会连早课都已错过了吧?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匆匆要起身,一面提高声音问小宋:“小宋,我们如今赶过去,还来得及早课吗?”
诸野幽幽在他身边说:“怕是来不及了。”
谢深玄看向诸野。
诸野:“你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在太学吃个饭。”
谢深玄:“……”
诸野又补上一句,道:“晚膳。”
谢深玄:“……”
谢深玄下意识便低声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诸野略微有些委屈:“你根本叫不醒。”
谢深玄:“可是……”
诸野:“高伯和小宋说,你这几日都未曾歇好。”
谢深玄皱眉:“可这也不是不去上课的理由。”
诸野:“……高伯已经让人去和伍大人说过了。”
谢深玄:“……”
诸野:“……”
两人又一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谢深玄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照诸野的说法,那高伯他们应当早就知道诸野昨夜睡在他屋中了,他们还未曾让诸野离开,诸野就这么陪他睡到了下午……那在伍正年眼中,岂不是他和诸野二人今日双双缺席,不行,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谢深玄毫无困意,干脆起身洗漱,坚决不去思考任何与醉酒同眠一事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昨夜本就是空腹饮酒,今日又睡了这么长时候,而今胃疼得厉害,高伯为他留了暖粥,他正想去喝一些,小宋却又跑了过来,说裴麟和赵玉光来了此处,想看看谢深玄今日如何了。
谢深玄略有惊讶,又难免稍有些紧张,他毕竟不知伍正年究竟如何想此事,也不知伍正年后来同学生们说了什么,他只能深吸口气,让小宋先将裴麟和赵玉光请过来。
诸野沉默坐在他身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是先回去吧。”
谢深玄:“……不行。”
诸野那房子太奇怪了,他总觉得诸野回去后会再中邪,再说了,他只是普通的和朋友睡了一觉而已,这种事情,又不需要避嫌,诸野在这儿待着怎么了?
反正裴麟和赵玉光,应该并不知道这种事的。
小宋很快就带着两人过来了,裴麟本还有些焦急,可见到谢深玄似乎并无大碍之后,不由松了口气,像是安心了一些,随后跟着赵玉光一道与谢深玄行了礼,这才开了口同谢深玄解释他们的来意。
“谢先生今日没来上课,我们有些担忧,不知是不是先生落水后生病还未愈。”裴麟说道,“所以就过来看一看。”
谢深玄有些感动。
他与这些学生相识未久,倒从未想到他们竟还会在这种事上关心他,他不由便放缓了语气,温和同裴麟与赵玉光道:“放心,我并无大碍。”
既然学生不知道他今日为何没有去太学,他当然也不必和学生们详细提及解释,而昨夜之事,也实在不好解释,谢深玄便只是含糊将此事盖过去,道:“明日我便会回太学的。”
裴麟点了点头,谢深玄并未生病,他当然很高兴,而赵玉光在旁紧张拎着一个大篮子,直到谢深玄看他时,他才将那竹篮递给谢深玄,小声说道:“父亲令我给您带些鸡蛋。”
谢深玄:“……”
不愧是首辅大人,这礼物好接地气。
“林蒲担心我们这么多人一块过来,也许阵势太大,先生您会不高兴。”裴麟冲着谢深玄咧嘴笑,又说道,“所以便只有我和赵玉光两个顺路的人过来看看。”
谢深玄点了点头,说:“本也不用如此麻烦……”
他一顿,忽而又意识到了此事之中的问题,忍不住微微蹙眉,看向裴麟与赵玉光。
“等等。”谢深玄问,“你们……下课了?”
裴麟点头:“对啊。”
赵玉光也跟着点头,小声说:“伍先生已经讲完课了。”
谢深玄:“……”
谢深玄又抬头看了看天。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谢深玄挑起眉,“不对,你们怎么这么早下课?”
裴麟:“呃……”
赵玉光:“……”
谢深玄:“现在午课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回家了?”
裴麟:“……”
赵玉光:“……”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你们的课业本就落后其余学斋许多——”
他一顿,再改口,说:“不止是落后,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裴麟:“……”
赵玉光:“……”
赵玉光羞愧低下了头。
“你们看看其他学斋,再看看你们。”谢深玄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这种情况,你们竟然还这么早下课。”
裴麟:“我……呃……这个……”
赵玉光的头低得更低了。
谢深玄又叹了口气。
罢了,这种事,也怪不得裴麟和赵玉光,他还是得等到明日,再去和伍正年谈一谈。
“既然只有你们两人过来,那就你们两个人先在此处补课吧。”谢深玄冷着脸说道,“其余人我明晚再让他们留在太学内补课。”
裴麟终于回过了神。
“补……啊?什么?”裴麟睁大双眼,支支吾吾为自己寻找逃跑的借口,道,“那个,先生!我还没吃饭!”
谢深玄:“我也没有。”
裴麟:“……不多留了先生再见!”
他扭头就想跑,而谢深玄沉着脸,毫不犹豫道:“诸野。”
诸野:“……”
诸野看向裴麟,裴麟立即就顿住了脚步。
“先吃饭。”谢深玄凉丝丝说,“吃完饭,给我好好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