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又想成仙啦

今日放课之时, 时日倒是还早。

癸等学斋中有几名学生住在城中，他担心若是结束得太晚，这些学生回家会不太方便, 反正加课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他不急在这一天完成。

可既然时日还早，谢深玄不免就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诸野中邪这件事，一定要早些解决。

他看了看天色，想, 若是现在出城去玄天观，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只不过诸野不愿意承认这种事, 他若想带诸野出城, 也许还需想些办法，先将诸野骗上他的马车再说。

对谢深玄来说, 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他不过朝着诸野招了招手，诸野便自己爬上了他的马车, 而后他将车帘一放, 拉住诸野的手，认真同诸野道：“你先在此处坐着, 我有话要同你说。”

诸野：“……”

诸野点了点头。

虽然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可谢深玄目光诚挚, 而他一向难以拒绝谢深玄的邀请，他便老老实实在谢深玄身边坐下了, 等着谢深玄将要同他说的话, 谢深玄却对他微微一笑, 一面颇为紧张地攥紧了他的手，提高音量，道：“小宋。”

小宋在马车外答应：“怎么了少爷？”

谢深玄：“去玄天观。”

诸野：“……”

小宋：“……”

不对，诸野发现了，这件事很不对。

谢深玄平日是不信鬼神的，今天突然要去玄天观，还非得拽着他一块去……谢深玄该不会是想找玄天观内的道长给他驱邪吧？

诸野心情复杂。

可谢深玄死死握着他的手腕，看起来像是为了防止他过分反抗，一时激动再从这马车上跳下去，而诸野与谢深玄沉默对视，过了片刻，便见谢深玄紧张且勉强地对他笑了笑。

“没问题的，别害怕。”谢深玄说，“我们就是过去看看。”

诸野：“……”

诸野放弃挣扎。

罢了，既然谢深玄想，那就去玄天观看看吧。

若是玄天观中道长真有驱邪的法子，他们应该一眼就能看出他没有中邪，可若是那些道人非要说他中了邪，还要强行给他驱邪诊治，那他觉得，京中这些庞杂的宗教，也该开始好好整治整治了。

正好皇上去年岁末时提过，说近来京中似乎多了许多外来的奇怪教派，其中有些打着幌子欺骗百姓，实在有些危险，正需整治，只不过诸野年初病休，此事由唐练连同其余衙署处理，诸野仅是偶尔过问，今日这玄天观若是非得说他中邪了，他明天就去找唐练，非得把这骗人的玄天观也加进调查清单中去。

谢深玄见诸野未曾挣扎反抗，自是松了口气，一面安抚诸野，道：“这种事情，还是要早些解决的。”

诸野：“……嗯。”

谢深玄又说：“你放心，只是让清风道长看一看，至多不过要一刻钟。”

诸野：“……”

诸野点头。

谢深玄这才安了心，可他仍旧不敢松开诸野的手，便仍是紧紧握着，又不知此时该与诸野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方再度喃喃道：“你今夜……也先住在我家吧。”

诸野：“……”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说：“若你觉得和我睡在一块不好，那我稍后便让高伯再清一间房间出来，不过这屋子一定要在我附近。”

诸野：“……”

“不是我不信你。”谢深玄叹气，“你中起邪来，真的太吓人了。”

诸野：“……”

诸野也深深叹气。

谢深玄揪着这件事不放，而他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解释才好，说实话，他开始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只能继续点头，不想与谢深玄争论，也不打算和谢深玄对峙。

只有在外头驾车的小宋，心情复杂，恨不得给这两人一人来上一巴掌。

怎么会这样。

谢大人……真的是傻的吧？

-

玄天观虽在城外，可小宋心焦，将车赶得飞快，因而天还未黑时，他们便已到了玄天观外。

谢深玄拉着诸野下了车，请小宋暂且在此处等候，而后便急急拽着诸野进了玄天观，又一次见到了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显然不怎么想看见谢深玄。

他已经收起了最初那套觉得谢深玄颇具道缘的说辞，看见谢深玄时，便几乎抑不住满面苦笑，道：“谢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谢深玄道：“自然还是因为中邪那件事。”

“你已经将我所有的符咒都拿走了。”清风道长万般无奈，道，“若是连那些符都没有用处——”

谢深玄：“我将人带来了。”

他抬起紧握着诸野手腕的那只手，像是终于想起他们已到了道观之中，对遭鬼祟缠身的人而言，此处实在安全得很，谢深玄便放心松开了手，朝清风道长笑了笑，道：“道长，麻烦您，给他看一看吧。”

清风道长：“……”

诸野：“……”

诸野神情严肃，眸中的警示之意颇为浓郁，那神色看得人心中发慌，清风道长却还算自如，只是同诸野笑了笑，说：“这位就是诸大人吧？”

诸野微微点头。

清风道长又仔细多看了诸野几眼，方才开口，道：“诸大人可不像是中邪的样子。”

诸野：“……嗯。”

很好，看来这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谢深玄却很惊讶，不由蹙眉：“清风道长，您要不要多看几眼？”

“不必了，一眼就够。”清风道长笑道，“不过诸大人近来好像休息不佳，这可对身体不好。”

诸野点了点头，客气说道：“多谢道长关心。”

谢深玄：“……”

不，谢深玄还是觉得很不对。

诸野这两日的反应实在太过怪异，显然已超出了他这些年对诸野的全部了解，一个人在未曾遭受任何打击的情况下，突然这般突然性情大变，若不是中邪，那还能是什么？

谢深玄只能再焦急道：“清风道长，您真的不用再看看了吗？”

清风道长摆一摆手，表示他已经看明白了，又问谢深玄和诸野是否要过来同他一道喝杯茶，而谢深玄心情复杂，已没有兴致在此处多留了，他与清风道长闲聊两句，而后便带着诸野离开了玄天观，回到马车之旁，深深叹了口气。

诸野道：“我说了，我没有中邪。”

谢深玄：“要不我们还是去报国寺看看吧。”

诸野：“……”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又要去报国寺了！

诸野深吸了口气，有些难抑心中愠怒，正要出言反驳，谢深玄却将目光一转，看向了诸野的身后。

如今天色已晚，玄天观又在京郊山中，除了观外暂点的几盏灯外便再无其他，难免显得略有些吓人，而在这种时候，谢深玄却看见那道观门前多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还穿着太学生的衣服，一看就是本不该在此处出现的洛志极。

谢深玄忍不住提高音量，唤：“洛志极，怎么又是你？”

洛志极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谢深玄和诸野都在此处，他虽有些紧张，可却因为那短暂对玄影卫的热切，令他还是忍不住快步上前，端端正正同两人行礼问好，而后方才说道：“先生，做完功课之后，我闲来无事……”

谢深玄蹙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毕竟是京郊，他们坐马车过来都需要一会儿，洛志极看起来却像是用两条腿走过来的，而如今天色已晚，就算洛志极有事要办，再走回去只怕已是半夜三更了。

谢深玄想不明白有什么事非得在这种时候赶过来，他蹙眉看着洛志极，而洛志极心虚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道：“就是……缅……缅怀一下过去。”

谢深玄：“……”

“本来打算早一些过来的。”洛志极的声音更小，说，“只不过先生您今日下课太迟……就拖到现在了。”

谢深玄：“……”

“您放心，今日只缅怀这一个地方！”洛志极诚恳说道，“待会儿，只要再看一眼，我就回城。”

谢深玄：“……”

洛志极看起来还没到二十岁，哪来那么多过去需要缅怀啊！

谢深玄越想越觉得奇怪。

虽说现在洛志极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志向，可看起来倒还像是他在强迫洛志极，这感觉实在有些古怪，谢深玄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欲言又止，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对洛志极这样天生毅力与执念极重的人而言，想要放弃他当初坚持了许久的执念，应当也是很难的，对于这种事，外人难以劝说，只能让洛志极自己想清楚，谢深玄便又叹了口气，说：“时间太晚，这路上也许会不安全。”

“不会的，您放心。”洛志极认真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夜路我已经走过许多次了，很安全！”

谢深玄：“……”

原来洛志极还不是第一次这么折腾啊？

谢深玄：“你还是随我们一道回去吧。”

洛志极正要答应，却又想起一事，一时觉得古怪，问：“先生，您为什么在这儿啊？”

谢深玄：“呃……”

谢深玄想，诸野中邪一事，毕竟事关玄影卫的名声，实在有些隐秘，他不该随意将此事告知外人，而此事又与洛志极改换想法有关，他更不该将这件事告诉洛志极，因而他便只是对洛志极尴尬笑了笑，道：“祈福。”

洛志极稍显惊讶：“先生原来如此虔诚？”

谢深玄：“嗯……”

诸野：“……”

洛志极正要继续往下说，清风道长却已在两名道童陪伴下匆匆追了出来，见谢深玄还未走，他这才松了口气，道：“谢大人，请等一等。”

谢深玄问：“道长还有什么事吗？”

清风道长拿了一张字条，递交到谢深玄手中，道：“你方才所说之事，贫道越想越觉得不妥。”

谢深玄：“不妥？”

“贫道虽见过不少鬼祟，可有的时候，也难免会走眼。”清风道长叹了口气，道，“仔细想来，诸大人身上的邪祟，最好还是再寻个人来看一看才好。”

谢深玄：“……”

谢深玄飞快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洛志极，生怕洛志极从清风道长的几句话中猜出真相，一面匆忙要请清风道长到一旁，清风道长却同他笑一笑，说：“谢大人，贫道就只想说这句话。”

谢深玄：“……”

“那字条上的，是贫道师兄隐居之处。”清风道长说道，“他对邪祟之事多有钻研，你带诸大人去寻他，他也许能为你们指一条明路。”

谢深玄：“……”

谢深玄沉重点头。

他目送清风道长返回玄天观，而后转过身，看向了一旁的洛志极。

洛志极果真正惊讶看着他们。

谢深玄只得深吸一口气，道：“洛志极，你方才……”

洛志极神情恍惚：“原来连诸大人都逃不过去吗……”

谢深玄：“不是，你听我解释。”

洛志极：“鬼神竟如此厉害，看来当官没有用，当杀星煞神也没有用……”

谢深玄：“……”

洛志极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玄天观。

他好似又领悟了一个道理。

就算是诸野这样震慑朝野，被人誉为恶鬼修罗的煞神，也会被恶鬼缠上，而诸野被恶鬼缠上时，想要去求助的，也无非是这些道观与寺庙。

既然如此，那不就等同于说，他一开始对众多鬼神的信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

只有神，才能够拯救天生极易招邪的他！

-

谢深玄觉得自己这些时日来的努力，突然便毁于一旦。

洛志极看着一旁的玄天观，仿佛又重新拥有了过往的信仰，此刻能不能成为玄影卫，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打算继续自己求仙问道的大业。

当然，玄影卫的方向，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毕竟那可是京城十大鬼宅，在这种恐怖的地方居住，被那样可怖的邪祟缠身，连清风道长都束手无策，他看起来竟然还能和正常人一般，不受什么太大的影响。

成为玄影卫，果然还是有些效用的。

只不过这效用不大，至少看起来，没有成仙效用大。

洛志极又看了看谢深玄与诸野，决定为他二人想些办法。

他毕竟对京中所有宗教与教派都了如指掌，谢深玄若是想寻些为诸野驱邪的办法，他倒是可以提些建议，如果玄天观不好使，他们还可以去找报国寺，报国寺不好使，他也能再带谢深玄去寻那些异域而来的教派。

不过眼下，洛志极对清风道长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清风道长的师兄？”洛志极很是激动，“先生，能带我也去看一看吗？”

谢深玄：“……”

不对，他都还没下定决心去见那个人，洛志极怎么连这种事都想好了？

“我明白，这种得道高人，不好拿出来分享。”洛志极点了点头，认真与谢深玄提议，“先生，我带你们去我知道的辟邪圣地吧。”

谢深玄：“……啊？”

“既然有缘为师徒，一定要好好分享。”洛志极说，“我说得没错吧，先生！”

诸野挑起眉，道：“不……”

谢深玄：“那地方在哪儿？”

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