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练觉得洛志极的理解很不对。
他皱起眉, 十分努力纠正洛志极的想法,说:“小洛,你……你既已想到了此处, 那自然也该要明白,人活一世,应当靠自己, 而不是靠那些玄乎其玄的神鬼之术。”
“我打算自己成仙。”洛志极说, “我就是在靠自己。”
唐练:“……”
谢深玄:“……”
不, 唐练还是觉得洛志极的想法有问题。
“你打算自己成仙?那你打算怎么成仙?”唐练试图找出洛志极话语中的缺漏,“还不是得循着那些教派的法子, 去信他们虚无缥缈的神。”
洛志极:“……”
唐练又说:“再说了,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那些成仙的法子是正确的呢?”
洛志极:“……”
唐练:“他们有成功先例?”
洛志极:“……”
唐练:“他们真的没有在骗人?”
洛志极:“……”
洛志极陷入了沉思。
谢深玄在一旁看着唐练所谓的劝说, 一时心情复杂,总觉得唐练这根本不是在劝说, 这简直是巴不得洛志极快些误入歧途。
原先洛志极至多只是喜欢去听听讲经罢了, 对那些教派的信仰不过泛泛, 所为的也只是清除邪祟。他听信了不知哪位算命先生的话, 觉得自己极易招惹妖邪, 这才走上了求仙问道的路。
可现在倒好,唐练这一番劝说, 洛志极倒好似连自己的初衷都忘了,现在的洛志极心中全无他念, 只想成仙, 而他意志坚定,若他真下定决心要走上求仙之道……
谢深玄担心洛志极明天便要自太学退学, 直接搬进山中生活。
这陆停晖的事还未出结果, 洛志极身上又要闹出问题来, 谢深玄焦头烂额,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
他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诸野,忽而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唐练虽是诸野的下属,可与太学生们却并不相熟,他总不至于这样莫名其妙跑来劝说洛志极改好吧?此事应当该有个契机,而这契机……只可能是诸野。
谢深玄微微蹙眉看向诸野,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与唐练说了什么?”
诸野只好据实坦白,承认自己与唐练说过的那些话。
“皇上想要整顿清理京中的那些教派。”诸野叹了口气,道,“我原想着洛志极对这些事极为了解,他那性格也很适合成为玄影卫。”
谢深玄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其实他也想过,若洛志极真对玄影卫有兴趣,那能进入玄影卫,对他来说也不失为是一条好出路。
反正都是为官,从太学考入朝中,与直接成为玄影卫,似乎也并无多少差别,若一定要说,这唯一的问题,应当在洛志极的想法。
洛志极似乎对自己将来应当做什么全无想法,他只想避开那所谓的邪祟,那这未来究竟是要走上修仙之道,还是成为玄影卫,亦或是在太学之内好好读书,他显然全都不曾仔细考虑过,在这种情况下,若要他做决定,谢深玄觉得,将来洛志极一定会后悔的。
他想了想,又低声同诸野说:“我有个想法……”
他还未说出下半句话,诸野却已经在点头了。
谢深玄微微蹙眉,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要做什么坏事?”
诸野道:“你不可能会做坏事。”
谢深玄:“……”
他稍顿片刻,忍不住低声说:“你这人,忒没原则。”
诸野本不想多答,若照他一贯同人交谈的习惯来说,这段话到此处便该要结束了,可他却又想起了小宋所说的话,他该直接一些,他便毫不犹豫直言出口,道:“只对你。”
谢深玄:“……”
诸野又道:“对其他人,我一贯很有原则。”
谢深玄:“……”
诸野:“只有你不同。”
谢深玄微微侧开目光,只当做不曾听见诸野的话,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难抑自己的莫名紧张的心绪,略带些不安般询问诸野:“国师近来可有空闲?”
诸野顿住:“……”
谢深玄:“近来并无祭天,也无仪典,他应该很闲吧?”
诸野:“……”
谢深玄低声说:“找他来给洛志极算一卦,若是能得出洛志极并非是招惹邪祟&
#30340;命数,洛志极大概也就能消停了。”
可诸野不说话。
他只是用那种带着古怪的目光盯着谢深玄,令谢深玄莫名有些发毛。
“怎么了?”谢深玄紧张问,“我这法子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诸野叹了口气。
“国师应该有空,但是你……”诸野稍稍一顿,道,“若是你要找他,那他一定没空。”
谢深玄一愣:“啊?为什么?”
“这些年来,你骂他牛鼻子老道,至少三次,说他神棍,至少五次,阴阳怪气在折子上写他装神弄鬼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诸野心情复杂,“你隔断时日就要骂他,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谢深玄:“……”
“这个法子不好。”诸野低声说,“我不建议你用。”
“他每次弄出什么仪式祭典,便要花国库许多钱,去祭祀他那根本无人见过的“神”,而今国库较之以往虽已算是充实,却也不可如此浪费。”谢深玄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偏偏皇上还那般信他,我骂他几句,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诸野:“……没问题。”
谢深玄得了诸野肯定,不由点点头,道:“不见也罢。”
诸野:“那……”
谢深玄:“但想起来他浪费钱粮就很生气。”
诸野:“……”
谢深玄:“今晚再写折子骂骂他。”
诸野:“……”
片刻之后,诸野竟然轻轻点了点头,好似还有些无奈,道:“你骂吧。”
谢深玄:“……”
谢深玄未曾想过诸野会在此处同意他,不免略有些惊讶。
诸野却又道:“但再拖延两日,过几天再骂。”
谢深玄:“……”
“我带你们去见国师。”诸野说道,“他应该能帮忙。”
他毕竟常在皇上身边,与朝中大多官员都有来往,早几年皇上又特意令他同严家走近一些,而除了谢深玄这般的朝中另类,大多人都是要卖严家几分薄面的,诸野知道严端林与国师关系不错,因而国师多少也对他还算客气,请国师帮忙算一卦不过小事,国师应该不会拒绝。
问题只在谢深玄。
诸野又道:“若你要与我同去,千万不要胡乱说话。”
谢深玄不住点头。
他心中欣喜,看了看已被洛志极那古怪思路逼得几乎迷茫的唐练,将声音压得更低,以免被洛志极听见,道:“若国师也觉得洛志极命中真有邪祟——”
诸野摇头:“不太可能。”
谢深玄却说:“可这相面之术,毕竟有共通之处——”
诸野道:“国师初回见我,说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要孤老。”
谢深玄:“……他放屁。”
诸野看起来倒很是平静,道:“过了段时日见我,他又说我是桃花命,命中必定妻妾成群,至少有十个儿子。”
谢深玄:“……”
谢深玄噎住了。
诸野本想继续往下说,可这一句谢深玄没有骂,他不由还多看了谢深玄一眼,有些失望,而后垂下目光,又道:“他前几天见我,又改口说我印堂发黑,也许有血光之灾。”
谢深玄小声说:“可你真的有。”
诸野道:“他在我伤后说的。”
谢深玄:“……”
“他自己都如此再□□复,更何况是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算出的卦象?”诸野微微挑眉,道,“我也不信这种神鬼之言,他所谓的相面,不过就是看一人境况,再从中推测罢了。”
谢深玄微微一怔,觉得自己明白了。
国师初次见到诸野,应当是诸野初入玄影卫之时,那时他占了严家亲戚的位置,当上了这指挥使,引得朝中不少人不满,严家甚至已在谋划如何在报国寺内暗杀他,就算国师并不知这阴谋,却也能知诸野并不讨朝中其余人喜欢,所以才能胡诌出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来。
而过段时日再见诸野,则是诸野已得皇上重用,也许还和严家关系缓和,朝中不少人想为他说亲,这时候说他是桃花命,似乎也没什么过错。
到最后就更不用说了,诸野本来就受了伤,那当然是血光之灾,就这种算命,谢深玄自己都能掰扯出两轮。
可若顺着诸野这思路去想,洛志极这命数,倒是有些意思了。
最开始说洛志极命犯邪祟之人,只怕也是由洛志极家中发生之事推断出来的,至于洛志极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才能让他对着算命之人的胡说八道深信不疑,才是他们接下来应当注意的事。
谢深玄叹了口气,
越发觉得头疼。
现在这情况,就是赵玉光还没瘦,陆停晖又出事,洛志极也很麻烦,这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想办法,这太学先生当得可比太傅累多了,若是真干这一年下来,谢深玄觉得,可能得要他半条命。
想到此处,他从书案上摸出了一封写好的折子,塞给了诸野。
“昨日入宫,娘娘实在是太吓人了。”谢深玄叹了口气,道,“闹得我险些忘记去提正事。”
诸野接过谢深玄手中的折子,有些疑惑,问:“这是什么?”
“反正皇上说了,我若有什么事,找你便好。”谢深玄道,“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那就请诸大人帮我将折子送过去吧。”
诸野:“……”
诸野正不知该不该答应,谢深玄却又冒出了下一句话来。
“早上我问过陆停晖了,他家中贫寒,若要他住在太学中,他也付不起这食宿开销。”谢深玄叹了口气,说,“可若要让他去什么酒肆做短工,又实在不妥。”
诸野终于抬起头,不解看向谢深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深玄道:“我看你那房子鬼气森森,少些阳气,让陆停晖住过去,给你那房子增添些人气,你看如何?”
诸野:“……”
“他那食宿费用,我替他出了便是。”谢深玄叹了口气,道,“不过陆停晖应当不肯吃白食,你那房子要修缮,就随便让他帮帮忙,等皇上能处理此事,能为这些贫寒学子解决食宿,再让他们搬出去。”
诸野:“……”
谢深玄说完这句话,又道:“诸大人,你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家中吧。”
诸野:“我……”
谢深玄:“你平日不苟言笑,私下能多与学生相处,也是好事。”
诸野:“……”
诸野噌地站起了身,毫不犹豫转过头,拎着迷茫的唐练便往外走。
唐练吓了一跳,极为不解,惊恐不安,道:“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诸野:“……进宫面圣。”
唐练:“啊?”
诸野:“催皇上。”
唐练很是不解,又不知出了何事,正想多问,诸野却拽着他又朝外走了几步,好似根本没时间同他解释一般,急匆匆便道:“很急!”
唐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