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各自反应也不相同。
“别急,你慢慢说。”武庆山心中一喜,他觉得这是来告状的女工,怀孕了嘛,经手人不是身边这位黄组长,就是黄组长手下的人,不然人家也不会跑到筹备组来告状。
这个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好了就是个很好的抓手,能够拿捏住黄组长,让他配合自己开展工作。
至于为啥当事人对自己说,那更简单,自己像大领导呗,气场太足,遮掩不住,既然告状,当然要找最大的做主。.
“错了错了。”管宓急的直跺脚,心说你这个妇女同志也真是的,告状就告状,你还找错人了,人家是来办事的。
“没错,找他就对了,他是新来的书记。”易冷很镇定,他虽然和工人们不熟,但是看过每个人的档案,这个女的叫王丽,是人事部门新招聘的一个文员,履历不错。
“我姓武,你别急,坐下说,那个小谁,你倒杯水。”武庆山直接指使起管宓来,很有大领导一把手的派头。
王丽还真就坐在沙发上,大有和武书记长篇大论的感觉。
这多少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管宓没动,看了看自己的直属上级黄组长。
“去倒杯水。”易冷说。
管宓这才去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纯净水。
“谁的孩子?”武庆山直接发问,他迫不及待的想拿到黄组长的把柄来,他是官场老人了,深知争权夺利的残酷,自己是真正的一把手,这时候绝对不能怂,因为这个黄组长有可能担任新公司的总经理,二虎相争,就从此刻开始。
“当然是我老公的孩子。”王丽一瞪眼,她大约三十岁上下,中等相貌,凶起来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
“那你什么意思呢?”武庆山有些失望。
“人事要和我解约,我要到劳动部门告你们,这是违反法律的,我要求不小于九十天的带薪产假,怀孕期间不能给我安排重活,不能加班。”王丽振振有词。
“你们唠吧。”易冷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武庆山,带着管宓出去了。
王丽显然是来讹公司的,想白拿工资,一点活不干,等孩子稍微大点估计就辞职走人了,但是法律又确实这样规定,人家这个漏洞钻的无懈可击。
易冷不愿意在这种琐事上占用时间,他下班前开了个小会,然后带着德强和管宓出去应酬吃饭,吃完饭回家洗漱睡觉。
次日一早,易冷起床洗漱,吃完早餐下楼,德强已经把车擦的锃亮,他使用的这辆奥迪A8是自己私人的车,否则光是超标配车这一条就会被某些人咬住不放。
来到单位,先开一个晨会,九点多钟管宓进来说接到单位电话,因为堵车,送武书记来的车队要晚到一个钟头。
十点一刻,省国资主任陆天明一行人来到江东造船股份公司,陪同前来的有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他们是来给新任书记武庆山站台的。
在欢迎大会上,领导先后讲话,由此可见个人风格和基本素养,陆天明很会讲,他先是拿着秘书写的稿子中规中矩的读了一会儿,说到激动处,放下稿子开始演讲,激情澎湃,滔滔不绝,尽兴之后,重新拿起稿子收尾。
下面掌声雷动,易冷是坐在主席台上的,他的眼神和台下的管宓接触了一下,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他看得出发言稿是管宓写的,真是能者多劳,外派到筹备小组了,单位的稿子还得让他写。
组织部的处长讲话就没什么亮点了,通篇都是在念稿子,人家不是主角,就是来走个过场,倒也无可厚非。
今天的主角应该是武庆山,他也是拿着稿子上台,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白衬衣红领带,礼仪场合就不能穿行政夹克了,必须西装,这身打扮也是没错的。
武庆山拿着稿子却不念,例行公事的开场白之后,就自由发挥了,他满怀真情的说,自己虽然被组织任命为新单位的党委书记,但是作为一名造船业的新兵,过来就是学习的,要向每一个人学习,今后和大家一起,发扬两船精神,将江东造船业做大做强。
这里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叫两船精神,是武庆山的发明创造,但他不归功于自己,说这是和陆主任,黄组长,袁总马总聊过之后深受启发,总结归纳出来的,算是集体的思想成果。
武庆山的发言真挚朴素,篇幅也不长,台下的职工们开了多年的会,领导的水平是能听出好歹来的,这位新书记,起码不是个尸位素餐之辈。
把武庆山安排好之后,陆天明等人就撤了,自始至终也没和黄组长交代什么。
倒是武庆山主动找易冷说话,他推心置腹地说:“我昨晚回去之后考虑了一下,觉得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和位置,党委书记理论上确实是总揽全局的,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江船的创立,离不开你的辛苦努力,我听说新的总经理人选可能是你,咱们两个人,就像是一支军队的团长和政委,你为主,抓人事和业务,我为辅,抓工青妇,给你打个下手。”
易冷惊了,这个武庆山是个人才啊,姿态摆的正,不骄傲,有城府,怪不得组织上要用他。
“武书记咱们俩搭班,那就和李云龙赵刚一样一样的,有什么事儿商量着来,对了,昨天那个人怎么处理的?”
武庆山苦笑道:“不能用处理,是咱们合同就是这么签的,人家这个漏洞钻了也就钻了,没必要置气,亡羊补牢就行了,以后这种工作岗位尽量外包出去。”
易冷点点头,武庆山做的没错,如果一门心思和王丽掰扯,那格局就不适合当一把手,充其量是个办公室副主任,领导看到是全局,是制度规范,不是和某个人某件事过不去。
“对了,黄组长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江尾造船厂承接了北欧巨额的钻井平台合同,我还专门做了研究,认为这应该是我们的前进方向,在江尾的肩上继续做大做强,走出亚洲,走向世界,为什么你却认为这个方向不正确呢?”武庆山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似乎在考验黄组长的水平。
易冷有个长处是博闻强记,记忆力超强,这个问题他最早听文泰诚深入分析过,后来自己又查阅了许多资料,这些数据全都在脑子里,张口就来,引经据典,各种经济指数精确无比,各种对比分析预测,最后得出结论是全球经济萎靡,对石油的需求减少,钻井平台的成本相对高昂,很可能陷入危机。
“这个超级大合同我是反对的,我认为前进的方向在军船,这也是从国际地缘政治出发做出的考量……”易冷又是一阵长篇大论,让武庆山折服。
“黄组长搞企业屈才了,应该去政界发展。”武庆山这句话不一定是拍马屁。
“政商不分家,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处级以上,就可以跨界横跳了,武书记,也许哪天我能当上国字头的领导,你信不信?”易冷半开玩笑道。
“我信。”武庆山哈哈大笑,还亲昵地拍了一下黄组长的胳膊,俨然真的是赵刚和李云龙在一起。
……
武庆山抓党团建设,工会和妇联,黄组长抓全面,一个单位最重要就是人事权和财权,他又是代表国资委来的,是拿着尚方宝剑的钦差,用谁不用谁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先前从船舶学院招募的实习生,现在全都调到近江来,这几个学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来以为去了江尾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啥大前途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成了新公司的第一批元老,还都回到了省城工作,简直不要太爽。
江尾的人,近江的地,组成了崭新的江东造船厂,连办公场地都是需要支付租金的,新公司连自己的办公用车都没有,领导只能开自己的私家车上下班,每个月报销油钱,没车的就打车,按月报销。
这些办公费用,以及所有的支出,最后每一分钱的花销都要筹备小组长签字才能走报销流程,没钱办不成事,这也是领导控制权的具体体现。
至于进人就更需要黄组长签字批准了,虽说是混合制,但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国企,只要不犯大错,领导就没办法辞退你,是混日子的绝佳去处,没理想的人最理想的单位。
易冷充分感觉到一个中年成功人士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前一天的流程,签字、开会、讲话、视察、考察、汇报请示、再开会,晚上应酬,只有到了周五傍晚是最开心的,因为又该接孩子了。
为了接孩子,易冷又自掏腰包置办了一辆丰田埃尔法,德强开车,他坐副驾,到近江外国语学校门口停着,加价之王傲视那些家长自驾的路虎卡宴之类,女儿要富养,才不会被有钱的小子哄走。
阿狸带着暖暖和娜塔莎一起出来,天气冷了,她的私家车还没买成,只能蹭学生家长的车。
“张嘉伟还纠缠你么?”易冷问她。
“不敢和我说话了。”阿狸说,“他也不骑摩托了,开车上下班。”
正说着,张嘉伟的牧马人风驰电掣从一旁开过去,连摇下车窗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又等了一会,彭袁和封潇潇背着书包从校园里跑出来,都来蹭黄叔叔的车,也不知道是冲车来的,还是冲人来的。
高一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有女儿的爹最提心吊胆的年纪。
女大十八变,暖暖也不再是船厂子弟中学出二五班默默无闻的转学生丑小鸭,今天的她明艳照人,亭亭玉立,和娜塔莎站在一起都毫不逊色了,而且中国女性的保鲜期可以从十五六岁到四十多岁,俄罗斯妞儿不注意保养的话,三十岁就能变成水桶腰大妈。
德强开车,后面坐着一大四小,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的都是学校里班级里的新闻趣事,易冷听的津津有味,幸福感漫上心头,连经常性的头疼似乎都缓解了许多。
“欧氏的股价怎么样了?”易冷看到阿狸没参与孩子们的对话,主动提了一句。
“还在胶着,但我爸爸已经准备放弃了。”阿狸把脑袋凑过来说道,易冷没关注欧氏的死活,只在意眼前的女孩。
天知道这女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整个人好像一株娇嫩的鲜花,肤若凝脂,吐气如兰,二十四五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阿狸怎么也不谈恋爱呢,迟早会谈的吧,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阿狸的嘴还在一张一翕,说着资本市场的事情,眼前的老黄心猿意马,根本没听进去,还是他的私人手机震动打断了遐思。
是海外号码打进来的,易冷接了,一个男声说着客家话:“您好,我是吴女士的秘书,请问你方便通话么?”
老妈给儿子打个电话也这么排场,要秘书转接。
“转过来吧多谢。”易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然后就听着黄叔叔用晦涩难懂,但又不是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讲电话。
讲了五分钟电话,易冷挂机,沉默了几秒钟:“你们继续啊。”
“黄叔叔,你讲的什么方言?”彭袁问道。
“虎爷说的应该是客家话。”封潇潇还在使用当年的老称呼,他觉得这样更亲切。
现在的孩子知识量真丰富,但要辨认出是具体哪里的客家话就难了,易冷没承认也不否认,只让德强前面路口把自己放下来,他要去办点事。
四十分钟后,易冷坐在国关学院的某间办公室里,向两位上官老师汇报了吴文芳电话的内容。
竞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吴文芳需要儿子回去助选。
“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吴德祖,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吴德祖代表的是北京的利益。”上官谨一针见血的指出,“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你收拾一下吧。”
“这边的工作刚有点眉目,走不开。”易冷说,他刚体会到富足安稳和中年人的幸福,正筹划着给自己续弦,又要去海外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岂能轻易答应。
“你以为工作开展的顺利,全靠你的个人能力魅力和魄力?”上官谨笑了,“别幼稚,一切都是在为铁面人计划铺路。”
“包括介绍我和刘子光认识?”易冷反问。
“你觉得呢。”上官谨说,“一盘大棋,“Doyouu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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