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之文收到了周昱转来的一个月的房租,两人签了一份一年租约的合同。
“你的行李只有这些吗?”严之文指着地上的红白格子编织袋,问道。
“嗯。”周昱点点头,他单手将行李拎起来,走向次卧,严之文为他打开门。
啪的一声,严之文打开了灯,温暖而明亮的光线洒下来。这房间说是次卧,其实和主卧差不多大小,十分宽敞,窗明几净。
房间中央是一张看上去很软乎的双人床,左侧是衣柜和书桌,右侧放着一台黑色的跑步机。跑步机身后是落地窗,米白色的窗帘半掩着窗户,垂到地毯上,窗户一侧临街,窗外是城市的灯火点点。
即使夜幕降临,这座城市的道路上依旧川流不息,车子飞逝而过,红色白色的车灯亮成一线,拔地而起的高楼上灯光闪烁不息。
周昱望着窗外的夜色,彷佛第一次目睹这城市的繁华。毕竟,过往的夜里,他只是东奔西跑,在CBD为加班的白领们送夜宵,从而无暇顾及这一片繁华,夜更深一点,他会窝在自己小小房间的钢丝床上,望着那扇窗外是交错电线的狭小的窗户。那扇窗户关不严,大排档的味道会飘进屋里,声音也隔不住,他听着那些人喝酒划拳,间或有醉汉打架闹事,喧哗的人声直到午夜才能静下来。但清亮的月光也会透过那扇狭小的窗户,洒进房间里。
有时候,周昱太累了,到夜里倒头就睡,即使楼下有黑帮混战也吵不醒他,有时候还好,他就会小心翼翼地把课本拿出来,就着月光,翻一翻,看一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哭了。他是苦孩子,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苦,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活累,他只是想上学,也想妈妈。
每当周昱掉眼泪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分外矫情,他又不是什么锦衣玉食但虎落平阳的贵公子,他向来如野草般野蛮生长,在坎坷的世间摸爬滚打,只有一条窄路可走,但却一刻不停地匍匐前进。他生长在苦难中,好像不配拥有掉眼泪的权利,彷佛他见多了苦难,就应该对此甘之如饴。高高在上的人们让穷人低头认命、不要另做他想,他却没有闲暇聆听他人的真知灼见,他只是奋力地生活着,奋力地被生活刺痛着,他会在迎面砸来的厄运面前痛哭流涕,也会为了从天而降的一点点幸运而感激涕零,他会哭,会笑,他心里存了一点小小的梦想,他奋力生活着。
窗外繁华如斯,窗内却安静得能听见时间静静流逝。
周昱站在窗前,闪烁的灯光映在他的眼里。
“你的凉席还要铺么?”
严之文在他身后问道,周昱这才回过神。
“啊,那我铺……还是不铺?”
“嗯,你看吧,反正空调开着屋里也不热。”严之文指了指正呼呼吹出冷气的空调。
最后,周昱的铺盖卷还是原模原样地躺在编织袋里,他剩下的行李不多了,只是些衣物,和大学第一学期的书。
周昱将桌上,摞得整整齐齐。
“那你收拾吧,我先去洗漱了。”严之文看着周昱的身影,说道。
周昱应了声,又道了谢。
严之文离开时,目光在周昱的课本上梭巡一圈——《素描》《平面构成》《立体构成》《高等数学I》《形势与政策》……
但严之文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为周昱带上了门,默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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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周昱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彷佛能把人陷进去的床上。
他小时候做梦,梦见自己睡在云里,差不多就是现在的感受了吧。
一夜过去,睡梦中的周昱嘴角上翘。
他梦见妈妈了,他告诉妈妈自己好像遇见贵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