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商迟归的时候, 冷静聪慧如商云深,也颇有些不明白了:“你……这是怎么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商迟归是带商迟谢去锤炼的, 但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却是手上肩膀上都有血的痕迹,脖子上也有鲜明的抓痕。
他自己也去锤炼了?锤炼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商迟归撇过头,撞见商迟谢满是内疚的眼中去, 回来的路上他听了好多遍对不起, 都说了很多遍没事, 但他二哥还是一脸自责。
他冲商迟谢笑了笑, 扭头对商云深道:“人我交给你了。”
商迟谢被他推到了商云深面前。
……
把商迟谢送到商云深那里后的商迟归, 被商夫人抓去处理身上的伤口,他在商迟谢面前还若无其事我很能行的模样, 在商夫人手里就龇牙咧嘴, 连连叫痛。
“母亲, 痛!你下手轻一点!”
商夫人握着促愈仪器给他:“阿谢咬的抓的?”
商迟归嘶嘶的吸冷气:“二哥的牙齿,比他的脾气要锋利千万倍。”咬着不是一般的疼,抓也是,简直要把他抽皮扒骨了一样。
他这样,商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心疼是他身上的伤,好笑是他怎么被阿谢弄成这样,生气是他没有提前告诉她他的安排。“你直接把阿谢推到乌咪面前, 他惊惧之下, 你靠近他他不得又抓又咬。”
“我又没怪他。”
……
“好了。”将那些伤口该扎绷带的扎绷带, 该贴创口贴的贴创口贴, 商夫人抓了一下他的金毛:“今天不要动它们, 明天早上起来就没有疤了。”
她才刚松手,商迟归就从椅子上起来,急匆匆往外面跑去:“那我去看二哥他进度怎么样了!”
商夫人想拦,没拦住,无奈地低下头下收拾手里的东西。
窗外细碎的金光落在她挽着的发上,收拾完关上箱子的商夫人垂着眼睫,静了一会儿,唇角清浅地蔓出笑意来。
真好啊,她还以为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阿归才能接受阿谢,但眼下的情况,要比她想的好得多。
……
手掌心缠着绷带的商迟归用月星问了下商云深所在的位置,就径直过去了。
走出大厅,穿过花丛,他来到院子里,抬起一只矮树的枝丫,看见了站在樱花树下头顶一个苹果的商迟谢。
两只手颤颤巍巍的贴着裤子,长到肩膀的发被风扬起,露出的额头被阳光一照,就像光坠入云堆中,只是神色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商迟归又往前一步,看到了从佣人手里拿弓箭的商云深,拿了弓箭的商云深将箭搭在弦上,拉直了弓弦。
瞄准的是商迟谢的方向。
商迟归瞳孔一缩:“商云深你干什么!”
听到声音的商云深侧头,商迟归已经怒气冲冲来到他面前:“你拿箭射二哥你有病啊!万一射歪了怎么办!?”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子弟,平常会安排有练剑骑马射箭的兴趣课程,商迟谢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商夫人没有安排什么,只专心给他调养身体。
“你的乌咪不会伤他,我的箭自然也是不会伤他的。”商云深淡淡回他。
商迟归被他轻描淡写一句堵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又气道:“那能一样吗?万一他一动正好撞在你的箭上,他那么笨又那么胆小——”
商云深回头:“他需要克服面对危险突如其来的恐惧,如果克服不了,那就最好别去王宫宫宴。”
王宫宫宴上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连临危不惧都做不到的话,也只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商家不需要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迟早会死掉。
眼看他就要将箭射出去,商迟归立刻握住他的弓箭:“不行!”
他自己做这样的事的时候觉得很安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但轮到别人他就不放心了,万一呢?万一伤到了呢?箭这么危险——
商云深看也没看他:“你说没用,要他说。”
商迟归扭头看向商迟谢。
商迟谢也望着他,尽管他的面上紧张恐惧,但眼中透露出的东西还是让商迟归明白了他的选择。
他咬了下牙齿,收回了手。
商云深也重新搭弓张箭,只是他没有立刻射出去,而是只瞄着商迟谢,手始终搭在弦上,纹风不动。
时间慢慢流逝,樱花细嫩淡粉的花瓣都在商迟谢肩上发上堆了浅浅的一层,又被微风吹拂了下去,幽幽飘落在地上。
不知道那支箭什么时候会射出,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还要维持重心不让头顶的苹果掉下来,商迟谢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眼睛周围也有了热意,蕴出了生理性的雾气。
他知道的,知道商云深箭术很好,只要商云深想,不用任何犹豫就能射中他头上的苹果,所以他就算紧张害怕,也没有面对白虎那样的强烈惊惧。只是商云深始终不动,那双漆黑漠然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犹如盯视猎物的幽狼,而那把箭也始终瞄准他,不曾动摇,不曾移挪。
极大的危险感压迫而来,他仿佛成了一只被幽狼盯上的猎物,无法反抗的被压制着,连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商迟谢的喉结滚了滚,再也忍不住腿软了下去,他腿一软,头顶的苹果一晃,看起来要掉了下来。
嗖——
一道破空声。
将要掉下去的苹果被箭穿透带着钉到后面的樱花树上,随即更多的花瓣摇坠了下来。
商迟谢跌坐在地上,正好一片樱花瓣擦过他颤抖的睫毛,打了个转落在他的膝盖上。
商云深再次拿了一支箭,望着他,语气淡淡:“不合格,再来。”
……
“不合格,再来。”
“再来。”
……
到了后面,商云深已经不用开口,只拿箭的动作告诉商迟谢,还要再来。
商迟谢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他只不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将苹果安在头上,等着商云深那支不知何时会射出的箭,从最开始的不安恐惧到后来的麻木。
嗖——
当精神麻木后,一切只能凭借本能的意识,视线捕捉到那支射向肩膀的箭时,商迟谢下意识偏侧过了身体,锋利的箭端擦着他飞起的发丝过去,铮的一声,箭入树心。
搬着板凳在旁观看的商迟归一下就跳了起来:“艹!商云深你疯了你射他肩膀干嘛!”
商云深放下手里的弓箭,没有理会商迟归,只目光平静看着商迟谢:“记住这种感觉。”
“当有人盯上了你,你无法反抗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露出你的恐惧和你的怯意,恐惧和怯意只会让你露出马脚令对方一击得手,你需要做的,就是望着他,谨慎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出手的时候,立刻有防备的躲开。”
商迟谢听完他的话,也终于明白商云深的用意。他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将头顶的苹果拿了下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将弓箭放在佣人手里,商云深垂下眼睫:“结束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商迟谢却几步追了上来,抓住他的衣袖。
商云深回头。
一个苹果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大哥,吃……吃……”商迟谢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吃……个……苹果?”
商云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又抬头看了看商迟谢,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
商迟谢以为他是嫌弃了,立刻松手退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你陪我练这么长时间没喝水可能会口渴,然后苹果可以解渴,我今天洗头的,苹果我刚才也用袖子擦过了,衣服是今天换……”想到了什么,他戛然而止,战战道:“就是,趴过乌咪,应该……没有太大的……味道。”
刚平静好心情的商迟归:“……”
解释得很好,下次别解释了。
商云深沉默一会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拿着苹果就转身离开了。
他除一个嗯字之外其余什么也没说,商迟谢也不知道他是接受还是不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只想找一个洞钻进去。
“大哥教你我也教你,大哥有苹果我没苹果,我还为你受了伤,二哥,你真让人寒心。”商迟归在旁语气凉凉。
商迟谢的注意力立刻被他抓了过来:“我去给你拿。”
他记得樱花树下的盘子里,正好还有一个苹果。
“我手受伤了,没办法削皮。”商迟归展示了下自己缠了绷带的手。
这是要让他削的意思吗?
“我削就好。”
他想去房间拿削皮刀,佣人却拦住了他:“二少爷,我去拿就好了,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佣人将削皮刀塞进了商迟谢手里,并顺手塞了一块帕子,商迟谢用那块帕子把苹果擦干净,握着削皮刀坐在地上,垂下眼开始专心削皮。
“嘶——”削到一半,他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分神不注意伤到了手,很快血就从伤口里渗出来,凝成血珠掉在衣服上。
商迟归没想到他削个苹果都能出事故,好在那伤口不深,就小小的一片,他把自己手上的绷带解下来,拽起商迟谢的手动作缠了上去:“你注意一点好不好,这都能伤到,我真怀疑你前九年是怎么在无色城活下去的。”
他没去过无色城,但他听说过无色城,也从书籍上知道无色城的存在。
那是帝国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地方,被称为,恶魔之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