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压力的……地方?
望着在观众席上那些神色扭曲得几乎变形的观众, 以及在封闭的圆形场里来回扭打,脸颊鼻孔都流血的人,商迟谢说不出内心什么想法, 只觉得压抑无比。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 不想继续待在这里,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给他带来的只有不安与莫名熟悉的恐惧。
“我想……走。”他没有看商迟归, 偏着脑袋艰涩道。
商迟归以为是声音太大吵到了他了,将窗又关了上去,“这样就不吵了, 二哥。”
他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样的地方, 怎么现在就肯离开?只抓住商迟谢的手, 把人带到自己身边, 略微用了点劲将商迟谢压坐在他身边,抱住商迟谢的肩膀撒娇道:“别走, 陪我嘛二哥。”
“我……”
“只看半小时!”商迟归伸出一根手指,口里保证着:“只看半小时我们就走,然后我带二哥你去吃饭, 二哥我待你这么好, 陪我看半小时你都不愿吗?”
他这样说,商迟谢沉默了会儿:“……好。”
得到想要的回复商迟归也并没有松开他,而是一手环着他,一手拿了桌子上的控制器按下其中一个键, 自房间最顶上放下一块巨大的荧幕,放下来的荧幕亮起,显示得正是商迟谢刚才所看的封闭圆形场内的争斗情形。
将控制器扔回桌上, 商迟归两只手都搭在商迟谢肩膀处, 兴趣盎然地望着荧幕。
他从前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以前被其它人带来这里时看了一会儿,觉得粗俗难看就离开了,那时他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来这种地方。但迈入分化期以后,基因里的某种东西开始肆意生长,甚至超出了他的控制,也叫他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这里了。
Alpha的基因里写着兽性,帝国明面上禁止着这份兽性,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如此,而最为原始的争斗,往往能让这份压在心里的兽性彻底发泄出来。
眼看着终于到了商迟归说的半个小时的时间,商迟谢松了一口气,立刻轻声提醒道:“半小时了。”
商迟归抱着他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再看看嘛,才半小时,都没看到什么。”
“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我从前也觉得无聊,现在却觉得可有趣了,你再看看说不定也觉得有趣,要还是无聊的话可以下注,他们都有号数的,下注赢的话赌金会翻倍,还挺好玩的,你不懂的话我说你压也行,包你赢到数钱手软。”他过来这次对赌没有很大兴趣,其实也不是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带着他二哥他早就下注了,只是带着他二哥在身边,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还是看着就行。
“我……”
“二哥你猜这里面哪些人会赢?”商迟归忽然侧头问了句,但见商迟谢低头没有陪他一起看,一下不开心起来,皱起眉:“二哥——”
“有看的。”一直低头没看过一眼的商迟谢听出他最后唤二哥时的不快,不得已抬起头,想随便看几眼然后敷衍的回答商迟归,只他刚抬头的时候,就见其中一块斗场区域穿着白色宽大衣物的人被另外一个穿着黑色宽大衣物的揍倒在地上,吐出血再也起不来,神色俨然万分痛苦,但他的痛苦并没有人怜惜,有人因为他的倒下高举双手欢呼,有人因为他的倒下破口大骂。
“艹!真他妈没用!害老子输钱!打死这个玩意!气死我了!”
……
怒骂声,欢呼声,倒下的人痛苦的神色,地上染着的鲜血……这一幕也终于让商迟谢想了起来为什么他会在听见那些呼喊觉得如此熟悉。
浮光掠影间他恍惚想了起来那隔了很多年被年幼的自己忘掉的事。
他刚被阿意捡到后的不久,迎来了无色城的第一场冬日,大雪飘飞、寒风凛冽,寒冬里他没有御寒的衣物,冷得嘴唇发青,阿意自己也没有。
后来阿意带着他去了无色城的地下斗赌场,在一张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时的阿意换上的也是这样一身白色宽大的衣服,对手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大脸上还有一道长疤的孩子,和对方争斗的过程里,阿意一直在流血,额头、面颊、嘴唇上都是血,最后还是打不过对方倒在地上起不来。
他哭着连滚带爬到台下,伸出手去抓阿意沾满血的手。
“我不要衣服了!我们不要衣服了!阿意你别死!”以为阿意要死了的他满心都是痛苦和恐惧,无助的号啕大哭。
他想要阿意活着,好好活着和自己在一起,不想阿意死在那里,就算他们冷死也没关系,冷死总比被人打死在上面好。
那场比试之后,他和阿意离开了斗赌场,阿意身上带着伤蹒跚着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拉着阿意的衣角,只寸步跟着阿意,满心都是惶然。
之后那与阿意做对手的长疤孩子找到他们,扔出两件衣服丢到阿意面前:“这是我往几年冬天穿的,拿去。”
阿意将两件衣服捡了起来,低声道:“谢谢。”
“如果不是这个小孩哭得惨兮兮的,我才不想给。”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谢。”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对我说谢谢干嘛?”
“我就叫……谢谢。”
“哈哈哈,你这名字还挺好玩,以后有人谢你是不是还得说谢谢谢谢……”
待那个孩子离开以后,阿意将衣服给他穿上,衣服很大,直接包到他的脚。
“应该不给你取谢谢这个名字。”
“我……喜欢的,喜欢……谢谢。”
喜欢阿意叫他谢谢时,会露出温柔放松的笑靥。
他想要阿意开心,只要阿意能开心一点,他叫什么都无所谓。
……
过往被遗忘的回忆纷沓而至,令商迟谢难受得喘不上气,他再无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推开贴着他的商迟归站了起来。
骤然被推开的商迟归抬头望他:“二哥?”
“我要走了。”商迟谢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
商迟归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正到精彩处的争斗,又连忙收回目光抓住他:“别走,再陪我再看一会儿!”
商迟谢低声急促:“半小时了。”
半小时够看什么?他都还没过瘾。“再陪我看半小时嘛——二哥你不看也行,待我身边就好了,你要是想吃东西我就叫人给你送上来,好不好?”他原本想的是看完以后再带二哥去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但眼下先安抚好二哥继续看比赛比较重要。
他以为商迟谢不会拒绝。
因为商迟谢很少拒绝过他的请求和撒娇。
只是这个地方商迟谢再待下去就要忍不住心神溃散,他讨厌这个地方,斗台上那些人的惨状正如幼时的他与阿意一般,过往痛苦的回忆和现下那些人的呼喊交织,让他觉得自己正处在那沾染鲜血的斗台之上,而看不见的恐怖黑影立在他的对面,正等待着那句开始然后扑上来疯狂吞噬他。
他不安地甩开商迟归的手,往外面快步走去,但走了没几步商迟归就追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不要闹脾气二哥!我都说了你要是想吃东西我可以叫人给你送上来,你陪我看看都不行吗?亏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陪我一次怎么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商迟谢排斥反抗地想挣脱开他的手。
商迟归虽然惯在商迟谢面前有难得的好脾性,但他本质依旧是个以自我为中心蛮横傲慢的人。克制着性子又哄又劝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内心不满已经不断积蓄,而眼下商迟谢明显排斥反抗的挣脱就像是那点燃炸药的火焰,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怒气,他甩开商迟谢,因为没控制好力道,商迟谢一下被他甩摔在地上。
商迟归的手收紧了下。
他没想过摔二哥——
他想要去扶,但他又不愿去扶,收紧的手松开又收紧,收紧又松开,沉默片刻,他直勾勾望着商迟谢的面颊,语气冰冷:“二哥你要是离开,以后就别怪我不理你。”
留下来,二哥,只要你对我服个软,我就不会生气了。
摔在地上的商迟谢并不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何其了解商迟归,商迟归这样的人如果一直顺着他,他就会表现出极好的耐性。他被这样的假象骗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每一次在他快要完全相信的时候,商迟归就会打破这样的假象。
恶意也好,无意也好。
他已经习惯了。
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沉默不语的打开了门。
“商迟谢,你不要后悔!”
商迟归已经连二哥都不叫了,语气阴沉的在他身后继续威胁。
商迟谢身形也未曾因他这声威胁有过片刻的停留,而是踏了出去将门关上后离开。
商迟归眼看着他离开,站在原地没动过半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僵硬迈着脚步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眼也不眨的继续看比赛,只屏幕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太安静了,把窗打开,放任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冲了进来。
“打他!打死他!快打啊!”
“趴着干什么!快给我起来!你要是让我输钱我弄死你!”
……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他神色阴鸷,忽然站了起来用尽所有力气将窗外罩着的一层透明玻璃击碎,锋利的玻璃碎片瞬间洋洋洒洒落下去,人群惊慌避开,目光一下从斗台上聚到他这里来,本想骂出口的话见着他所在的房间一下噤声。
鸦雀无声。
“艹啊!商云深!”对面的房间里,正看热闹的楚茴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后不可置信狂拍着好友的肩膀:“那不是你三弟吗?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