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被这句话摔得七零八碎。
自己苦心钻研棋道多年,就得她这两个字?!
薛隶咬牙,他稳定情绪,沉思许久,将手中的白子向棋盘伸去。
这一步棋,蕴含着薛隶的道,还有无限杀机,以至于天边风云际会,原本平静无波的夜空中倏然划过一道闪电。
宫内众人皆惊,面色不约而同的泛起几分苍白。
在他们沉默后,只听窗外竟开始下起了阵雨。
沈后看着棋盘上的那一步白子,开口夸赞,“好棋。”
殿外押注众人也感慨,“不愧是薛相!”
李卿瑶也是有些担忧,“此步凶险又霸道,薛隶这是拼了!”
言言躲在凉亭里避雨,懒洋洋地坐在石墩上,“安啦,瑶姐姐,我们坐等收钱就可以了。”
他说完,倏然看到后庭处有一只漂亮的白鹿跑过,眼睛微亮。
他直到这只鹿是在等他,它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
似乎是被那头鹿吸引入迷了一般,趁李卿瑶不注意,言言跑去追那头鹿。
殿内,姬流玉也开始了她的思考。
不远处的姬司若讥笑,“她已无路可走,还在这儿装什么呢。”
沈后,“你觉得她已无路可走?”
姬司若,“所有的退路都被薛相斩断了,姬流玉已经陷入死局,她还有什么路?我要是她,根本不会上这棋桌,白白现眼。”
说到这,她又故意调高声调,“派这种人出来撑门面,如今的青云宗,还真是江河日下。”
梵洛尘闻言,眼神平静地瞥她,姬司若被前者的风姿所震慑,不觉怔神许久。
沈后的目光在姬司若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可有些时候,没有退路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姬司若被这句话提点回神,又有些不解。
这时,姬流玉也落子了。
她的神情很淡然,淡然到看上去几乎慵懒,可落子的姿势却无异于完美,优雅的就像一副行云流水的古画。
等黑子落地,整个殿外倏然凭空起一道炸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道闪电照耀了半个皇宫,和棋盘。
但闪电过后,一股冰冻三尺的寒气倏然在空气散开。感受到这冰冷刺骨,犹如腊月之冰的冷意,众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仔细看向棋盘,发现姬流玉的黑子犹如一把利剑,冲破了屏障,刺上了九霄。
强大澎湃的剑意令得窗外雨声停止,很快飘起鹅毛大雪。
外面变成了冰天雪地的晶莹世界。
薛隶的棋子被冻住,紧接着,开始一个个的裂开,最终化成粉末。
看着这些随风而起的粉末,薛隶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挫骨扬灰的棋道。他的手先是颤抖了起来,紧接着,浑身都开始抽搐。
一股巨大的压抑之气弥漫在宫中。
席间众人见到这一幕,满脸呆滞。
梵洛尘也是讶异,他看着姬流玉淡然的侧颜,想起言言说的话。
原本以为只是童言无忌,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姬流玉的棋风很霸道,它或许不是最赏心悦目的,一开始甚至毫无章法,但她出的每一步,都透着一股“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意味。
为了听清楚她的话,看清楚她的棋,整个世界都要噤声。
所以,如果与她对战的是他,他大抵也是输的。
过了许久,薛隶深吸一口气,“我输了。”
他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连带着眼神都是懵的。
不止是他,整个皇宫凡事观棋的,都是大脑空白。
他怎么能输,怎么会输?
姬司若也是愕然,她看着窗外飘起的鹅毛大雪,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殿外,李卿瑶观完战,心情震动之余也开始收钱,“不好意思啊,这些都是我们的了!”
剩余如丧考妣的人只能默默垂泪。
“怎么就输了,不是说押薛相稳赢吗?!”
“呜呜呜,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狂赌祭天了我这是!”
李卿瑶面色抱歉,手上却不停,“我们家师妹太厉害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
路经的紫衣男子看到押注盘,停下脚步,“师妹?姑娘认识这次下棋的女孩?”
李卿瑶,“她是我们青云宗的小师妹,你有事吗?”
紫衣男子闻言,面色诚恳,“观完棋局,在下对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心生仰慕,着实想结交一番。”
李卿瑶感受到周围灼热的目光,诚恳道,“嗯…你可能要排队。”
此话一出,紫衣男子身边的两位侍者变了脸,“大胆,这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周围人一听,纷纷立正行礼,俯首一片,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李卿瑶望着眼前墨发玉冠,俊美如神的男子,发现对方确实自有一副天潢贵胄之气。
她有些尴尬,“呃,那大概可以插个队。是吧言言?”
李卿瑶唤了两声,发现言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凉亭里,脸色蓦地一变。
糟糕,收钱太激动没发现孩子丢了!
殿内,薛隶盯着姬流玉的面庞,心中好生难过。
“但凡你修的不是剑道,我都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薛隶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为什么偏偏是你赢了,你明明对它一点都没有敬畏之心。”
姬流玉秀眉微挑,“敬畏?你是说对下棋要有敬畏?”
薛隶,“对你来说只是下棋,对我来说,棋是我的道。”
姬流玉,“琴棋书画作大道,你这道未免太小了些。”
“它们只能算艺。”
薛隶瞳孔地震,巨大的羞耻感从他心头涌出,“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这么不甘心。我并不是输不起。”
他可以输,但输给一个把下棋当儿戏的人,真的令他很难过。
姬流玉沉吟,“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唯一的娱乐就是和自己下棋。下棋于我来说,不管是黑子吃掉白子,还是白子吃掉黑子,最终目的就只是赢。”
“因为只会赢,谁来我都会赢,所以无趣。”
说这话时,姬流玉没有丝毫夸张,她只是实话实说。
薛隶越听越沉默,认真盯着她良久,“我会再来找你的。”
姬流玉婉拒,“劝你不要。”
比起沈后的震惊不同,端坐良久的淑贵妃看不懂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着身边的侍女悄然道,“人骗过来了吗?”
侍女,“已经被困在梧桐苑里了。”
淑贵妃闻言,勾唇,刚欲起身,就听到礼部的官员高喊,“南疆使团到!”
听到这个声音,淑贵妃面色一喜,姬流玉循声望去,看到了一抹挺拔的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