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笑眉是姬流玉从前在天宫里的唯一一个朋友。
从小,在那些暗无天日、只能修炼的日子里,只有一个小仙娥会跌跌撞撞地翻墙找她来玩。
她不怕她,从不畏惧流言蜜语,听到别人诋毁她,会帮她在外面吵架,说到动气之处还会粗暴地咬人动脚。
她会在她饿的时候偷偷送糕点给她,会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翻窗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也会送很多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虽然那些东西都被她深深锁在了柜子里,没有动过。
姬流玉第一次见她时正在练一招致命之剑,她时刻谨记着父母对她的教诲——流玉,你要把自己练成一盅见血封喉的毒药。
年幼的她有时候会好奇,除了父母的意愿,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拿起这把剑。
直到槐笑眉惊喜地鼓掌,笑容灿烂的对她说,“你的剑好厉害啊!有这样的一把剑,以后一定能捍卫苍生,匡扶人间正义,成为我们神界最强的保护神!”
彼时她听的怔神,心想自己哪有她夸的这么厉害。
但是,她一定会努力变的这么厉害。
于是,日后的每一日修炼,姬流玉都是抱着最大的责任感去的。
心想着,她日后一定会成为槐笑眉口中说的那样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厉害!
她是这么天真的想的。
然后,日复日一日,她们都长大了。
有一天,槐笑眉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族的将军,想助他修成正果。
姬流玉却有些担忧,不为别的,只为槐笑眉身后的家族。
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仙门世家,会接受一个从凡间飞升上来的男人吗?且不说那男人还没修炼成功。
但看着槐笑眉日日如泡了蜜枣般,姬流玉还是打从心底里支持的。
后来,她被天帝任命调去了驻守神界边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槐笑眉,也不知外界风云变化。直至天帝给她下达了一条诏令,命她回来处决几个妖祟。
姬流玉没有多想,御剑而归。
那一天,暴雨滂沱。处决的日子选择了神界的炼黑池。
那些妖祟被罩上了面具,发了疯般的在炼黑池乱窜。姬流玉开始还以为这些是什么棘手的邪物,需要她来亲自动手。
然而当她一剑贯穿这些人时,他们脸上的面具都尽数破碎。
紧接着,姬流玉就看到了昔日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一道天雷闪过,她的面色顿时苍白无比。
这一刻姬流玉才明白,她杀的不是什么邪祟,而是神仙。
是她的同类,是她匆匆见过几面的人,是她的至亲好友…
等到槐笑眉脸上的面具破碎时,她的剑已经贯穿了她的胸膛。
一剑穿心,必死无疑。
冰冷的雨水不停的打落在她的身上,剑上,心上,落地满是殇。
“为什么…”她握剑的手几不可查的轻颤起来,见到她眼底的恐惧,槐笑眉却依然温柔的笑着,“流玉,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
“不要难过。”
“忘了今天就好了,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在大雨里抱着槐笑眉的尸体崩溃,不远处却传来了冰冷的鼓掌声。
“我就知道流玉这孩子前途无量,现在连这‘筑心’都完成了,以后必定是神界第一剑。”
“何止是神界,问鼎六界又有谁敢说二话?天帝他老人家这次该是满意了,他的手上终于拥有了世间最好的剑!”
“这槐笑眉还算有点用,虽然成了堕仙,但用来‘筑心’实在再好不过。你说这些人也真是,好好的神仙不当,非要背叛天帝,得此苦果也是活该!”
“好了,你们做父母的也赶紧去安慰她一下吧,不是说槐笑眉是她唯一的朋友吗?”
“安慰什么,她根本不需要朋友,她只要有剑就好了。”
那是姬流玉从出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
她看着周围的尸体,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抱着已经冰冷的槐笑眉,想起了她临终时的话。
她让她不要难过,
她说,她还放不下那位将军。她想告诉他,不要再等了。
她还说,她有一只顽皮的坐骑,不知道现在又去哪里玩了。
姬流玉问她,“我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槐笑眉答,“流玉永远不会错。”
那一天过后,她时常下界去找槐笑眉口中所说的那位将军,却怎么也找不到。找那头坐骑,也找不到。
她一方面很挫败,一方面又很庆幸。
遇不上她才好,他们遇不上她才好啊。
她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当君夜澜得知一切后,沉默了片刻,走到了那头遍体鳞伤的雪蛟身前。
他闭上眼,伸手,额间浮现出一道血红的咒文。于此同时脚底下延展出一个古老的金色封印。
不远处的宗政翊见状,瞳孔微缩,“这是…”
“师兄,这是什么?”天教院的众人见到这一幕,心头也起了震动。
宗政翊欲言又止,盯着君夜澜的背影,极为纠结的吐出几个字,“他这是在逆天而行。”
“这又是何意啊?”
“他在强行送这头雪蛟,化龙!”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只不过这份沉寂是被震惊到无言以对。
强行送这头奄奄一息的雪蛟化龙…这得是何等的能耐?!
很快,在姬流玉震惊地注视下,原本奄奄一息的雪蛟得到君夜澜的力量后,发出一声嘶吼,重新翱翔于九天。
雪蛟仰天长鸣,可怕的灵力波动席卷出来,那种强悍的威压,弥漫天地。
“化龙,它真的化龙重生了!天呐…”
“那个人到底是谁,和小师妹是何关系?!”
与山岩后的议论声相对的,姬流玉见到这一幕陷入了出奇的安静。直到她看到君夜澜蔓延至手背的咒文,才缓缓回过了神。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面色苍白到更胜雪色,“这是什么?玄灵血符的咒文,你把我身上的反噬吸过去了?!”
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君夜澜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他不是一个只做不说,默默奉献的人,也没有伟大的情操。
姬流玉看向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做那么多?”
君夜澜伸手轻轻擦拭过她眼角的泪珠,“因为我要你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