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屁股跟脑袋

博弈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且往往无可避免的贯穿人这一生，甚至可以说人的社会属性早已经决定了活一辈子就是博弈的一辈子。

幼童时想吃的零食，想要的玩具爸妈不肯买，撒泼卖萌是种博弈；上学了，跟父母跟老师斗智斗勇，只为少做点作业多玩会电脑，是博弈；工作中要博弈，甚至去菜市场买菜讲价也是博弈，各种购物节计算商家各种让利跟红包更是博弈。

其实卓明谦不想跟章海峰博弈，但没办法，虽然两人都站在宁孑这边，但想法不止没法统一，且差距很大。

屁股决定脑袋。

宁孑这些年风头一直很劲，所以得罪的人也很多。国内的，国外的……

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

基地这些年同样得罪了许多人，或者得罪了许多抱团的利益。无非是生产力大爆炸，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能帮着掩盖诸多矛盾。分配也许不平均，但当大家都能赚到钱，便也认了。

屁股终究不能完全坐到一块。

就好像卓明谦的工作看似比章海峰轻松许多，但其实他的薪水比每年只能赚一百多万的章海峰多得多。这得益于卓明谦的根扎在这座科研基地，而在他看来这座基地属于宁孑。

也许当他想走出基地没有章海峰那么抢手，但起码他现在过的比章海峰快活。所以卓明谦甚至愿意主动把思路放窄来考虑问题。说得更简单些，人类能不能快些征服火星，地球上的矛盾会不会爆炸关他屁事。

但宁孑要个说法，他就必须帮着宁孑借助基地的影响力要个他认为能让宁孑满意的说法。

这就是矛盾，所以需要博弈。

卓明谦其实下意识便很讨厌某些人总想着从宏观角度去考虑问题，这可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应该考虑的，人生过的简单些不好吗？大家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一切便都也解决了，多完美。

“卓明谦，我还是建议你想办法劝劝宁院士。你们这样做不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宁院士的志向是什么，他还年轻只是一时气愤，都陈曦救出来之后，他气差不多也消了，到时候肯定会后悔。而且基地的做法明显跟主流的思潮相背离。”

章海峰还是没放弃说服卓明谦，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着。

全息视频就是这点好，不管环境是不是虚拟的，但着重还原的面部表情却是真实的。尤其是细节把握的很到位，卓明谦甚至能看清楚章海峰紧皱的眉头跟真挚的眼神。

但恰恰是这点优势让卓明谦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初只是扯着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但渐渐的控制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在到最后甚至笑得前俯后仰，俯首桌上，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另一只手不停的在桌上拍打着，发出颇有节奏的“砰砰”声，跟不间断的笑声混在一起，显得放荡不羁。

大概是曾经的阳光少年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的笑过了，这一笑甚至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全息视频中，章海峰的神情更苦了，苦中还有疑惑，他不太想的通刚才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人生四十年，他听过各种恭维跟夸赞，还真没谁说他幽默的……

就这样卓明谦笑了足足两分多钟，终于止住了笑意。

再抬起头时，甚至能看到脸上出现了泪痕，这是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上去甚至差点能破了肚子。

“有这么好笑？”章海峰困惑的问了句。

“没有，这让我想到了上次看到所谓心理学家给宁孑做侧写的那篇报告。你看，你们都以为了解宁孑对吧？你觉得你比我更懂宁孑，对吧？其实你懂个屁啊！你们这些人又不是真就完全靠他吃饭，你怎么可能比我更懂他？呵呵……

老章啊，其实宁孑这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他其实很简单很纯粹。我先来说说他的志向啊，你真以为是开发火星？征服太空？错了，他单纯就是想知道结果而已，验证理论跟实际的差别，你懂吗？

他要改造火星，只是为了证明星球可以被改造本身，至于改造之后能够进行星球移民，那只是附属的赠品。恰好这个赠品能带给他足够的资源去做下一步验证而已。他的志向是探索问题，然后得到答案，跟你们想的无关。

其次，你以为他就是一时上头？你错了，从一开始宁院士的行事风格就是自己人优先。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护短吗？他在体大的时候，所以体大优先，范围放大点，他是华夏人，所以华夏人优先，就这么简单。

这次是谁出事？是宁院士的学生，是他最亲近的人。你以为他是一时恼怒？不，这就是他的性子，我们的宁院士护短啊！这才是最简单，最有逻辑的理科生思维。

就特么基地技术对外授权，利润都是不均匀的。许多企业的最底线，不过就是刚好卡在能让他们硬着头皮做下去那条利润线上。为啥他们愿意？因为智脑计算过了，虽然实体做这些几乎是给我们打白工，但被纳入供应链能让他们股东们从股市上赚钱啊。

宁孑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要解决人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能吃七分饱就完了，人只要吃不饱就不会考虑太多问题。我觉得挺对，放到几百上千年前，六、七成人能吃个饱饭就是盛世了，现在有些人就是吃得太饱，打得不够狠，打到他们吐，这事没完。

所以老章，你是半点都不了解宁孑啊。前期该拿到的资源已经拿到了，现在项目推进的不顺利么？说心里话，那些人还能帮多少忙？这个时候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我们急什么？该急的是他们。

你信我，事往大了捅，天塌下来有宁院士顶着！至于你，别操心太重。上头压力太大，就直接辞职，现在你还怕找不到好下家？真惹恼了，出来每年收入随便翻个十来倍，你要怕上不了船，把人事跟组织关系都调来基地，也比你现在过的舒坦多了。

当然，如果你只是想着靠在女娲号上任职当跳板，以后仕途更进一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但我要提醒你，老章，别忘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起来的，想想多少人竞争船长的职位，你是怎么上去的！

我们身上有些烙印，洗不掉的。就看你是想浅些，还深些。我这个人很简单，脑子可以多想点，但屁股坐哪边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只挑最舒服的。宁院士要说法，我就配合他要说法，就这么简单。你要有意见，我把你从船上调下来。”

卓明谦终于不笑了，甚至说到最后口气中带上了一丝冷意。

偏偏理论上他还真有这个权力。

不管是女娲号还是吴刚号，理论上都是属于基地的。

虽然上船做总指挥需要一定的经验跟技能，这样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尤其是对于基地来说。十年发展，基地的底蕴很少有人能真正看清楚，但这些人中肯定有卓主任。

这番话也让章海峰彻底没了脾气，半晌才喃喃道：“至于？”

“呵呵，我这还算温柔的了。等宁院士回来，这事处理的不满意，你信不信他敢让三千艘浮空舰配合吴刚号、女娲号跟夸父号把那两个岛国给完全封锁了，让太阳都照不进去？说不得连浮空楼他都敢飘过去！我已经很收着了，起码没真让基地出手……呵，狗啃不到骨头，自然会去想办法抢的，真要觉得够了的时候，自然会有信号的。”

卓明谦挑着眉毛说道。

这番话也让章海峰看向卓明谦的目光更疑惑了，片刻后，忍不住问道：“卓主任，你说实话，这次事件不会是宁院士为了敲打一些人故意搞的事吧？我看了事件记录，亚历山大号去月球是基地那边给的临时权限，说不定还是经你的手……”

“呵，疯子，挂了！”

说完，卓明谦顺手切断了通讯，然后随手在个人电脑上把卓明谦列入黑名单。

现代的黑名单非常方便。

所有的沟通模式都实名化后，把一个人拉入黑名单自然就禁止了他通过各种方式来联系。包括但不限于传统的电话、短信，互联网时代的微信、QQ、EMIL，甚至微博、论坛、小视频这些公域信息交互，当然更包括了现在的全息传讯等等新的联系方式。

总之智脑控制下一个简简单单的黑名单功能，能让某个人在这段时间内彻底的从另一个人生活中完全消失，非常方便。

这也代表着起码在章海峰想明白前，卓明谦是彻底懒得跟这人有任何交流了。

……

太空，月球周边。

当三千多艘浮空船听起来挺多的，但散落在月球周遭，又显得跟没有一样。但单纯作为救援力量，其实已经很强大了。

如果将地图缩小，再将这些浮空船所在的位置标出来，就会发现这些船所在的点呈现一个立体网格的样子，集中在距离月球三万到五万公里处的一片立体区域，每艘船都有各自负责的空域。

这跟此次救援使用的坐标系有关。

智脑以月球为中心点，在三万公里跟五万公里，每隔一千公里便生成一个虚拟的球体，再以这些球体生成不同的经纬度，将逃生舱逃逸的方向跟速度纳入系统又大概确定了逃生舱可能逃逸的区域之后，在这片区域每个不同的经纬度选择四个点，跟相邻球面对应的四个最近点连接，就会划分出一个类似不正规六面体的空间。

在缩小的地图上，这片实际上广袤无垠的空间就是浮空船所需要搜寻的一个点。

这也是太空救援的难点所在。

电影里太空救援行动似乎很轻易就能确定具体坐标，然后飞船过去之后便能看到某艘飞船残骸在太空中漂浮……那大概是几十年后才能办到的事情。起码目前的空间定位受限于一些技术革新的速度，其实定位并不是那么准确。

更反直觉的是逃生舱几乎不可能是在空间某处漂浮着。

如同理论说的那样，静止只是一个相对概念。从太空中弹射出去的逃生舱会有一个初始速度，同时还可能受到地月双星系统的引力影响。当然这片区域距离月球比较近，且不在拉格朗日点所在的那条线上，大概率受月球引力的影响比较大。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地月之间的航道也并不是一条直线。事实上想要在两个星球之间穿梭，航道一般也不可能是直线，而是一根抛物线。尤其是三个月球基地相对地月系统来说，都在月球的背面。

利用重力作为主要动力源的小型浮空船升空之后，都是沿着月球运行轨道转一个弧状然后才沿着更缓的抛物线脱离月球驶入地球轨道。

好在逃生舱的逃逸那点速度相对于一般浮空船在太空环境下最大能达到近两千公里每秒的极限速度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不管任何型号的浮空船上的逃生舱，其实都是同一个设计标准，所以只需要使用同一套回收流程，大大减少了救援难度。

临湘号最新的探索级浮空船已经在它所负责的空域找到了两艘逃生舱，只救到了一个人。且根据系统上的编号已经确定这两艘逃生舱都属于亚历山大号。

十个多小时的工作之后，它本身所负责的空域大概搜索了一半。且搜索空域已经再次调整，范围缩小了许多。

因为除了像夸父号、女娲号跟吴刚号这样的太空巨舰，一半小型浮空船上的逃生舱，大都设计在同一个区域。这样当危险发生时候，浮空船上的自动驾驶系统会自动调整船的姿态，保证逃生舱弹射的方向是相对安全的。

所以已经找到了逃生舱的周遭区域自然成了重点寻找的区域。

这也是章海峰在全息视频通话中有信心能安全救出陈曦的原因。

他们已经找到亚历山大号上弹出的求生舱了，搜寻的范围大幅度减小，怎么可能救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