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背影有七八分像便尽足了。”顾长堪捏着腰上的穗子吩咐嬷嬷。
嬷嬷胆怯地应声,顾长堪看着瑟瑟发抖的姑娘们,懒懒地道:“好好练,练好了就是一国之母。练不好……哼,都去喂狗。”
叶混站在门边,表情有些捉急,看到顾长堪慢悠悠出来,恨不得拽着他跑,“王爷,出大事了!是……”
顾长堪打断他道:“能是什么大事?让你急成这样。”
叶混道:“陛下要安义公主回去。”
顾长堪侧目道:“小皇帝?”
叶混道:“是啊,陛下……自裁,差点……”
顾长堪道:“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叶混道:“陛下不惜自裁,只要安义公主回去。”
顾长堪折下花枝剔牙,道:“这么有本事?她……怎么会跟小皇帝搞一起去了?”
叶混道:“这个没人知道,陛下平日里都是被太后待在身边的,要不就是和先生们在一处,谁会料到有这么一手。”
顾长堪乜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我会问你?是我最近太宽容了吗?让你都敢不搞清楚事情就来回禀。”
叶混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辩白道:“王爷,自从您和太后联手后,你表面上撤走人马时,太后釜底抽薪,把咱们的人都拔出来了。”
顾长堪恍若在看一个傻子,“你就不知道再安插人去进去?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
叶混欲哭无泪道:“王爷!我当时给您汇报了的,您说太后有手段,然后就一笑而过了。我……我怎么安插?您没批条\子呀!”
顾长堪向来做了上面忘了下面,想起这事半晌无话。
驿馆。
张且酩看着案几上的条\子,一连叹了几口气,王腊道:“王爷既然已经批了条\子,想来已经有了对策。”
张且酩两手紧握,焦急道:“什么对策,根本没有对策,就是偷梁换柱罢了。”
王腊冷静道:“你平日里稳如泰山,怎么现在倒慌了。”
张且酩冲到他面前道:“沉稳?哎呀,那也要保得住这条老命啊,现在,只要这个公主一过来,我敢肯定,立马就会有人跳出来,这个燕都里水深,谁知道是什么目的?”
王腊道:“急也没用。召集大家过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张且酩一屁股坐下,饮尽了茶道:“召集他们有什么用?都是草包。充数的。”
王腊看着他道:“难道不告诉他们?”
张且酩道:“告诉他们有什么用?你不会真指望二两浆糊的脑袋里有什么注意吧?”
王腊语塞,两人盯着条\子看了半晌,突然一道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将两人惊了一跳。
“下雪了,两位大人想出来对策了吗?”
张且酩刚要出声呵斥,王腊按住他道:“请进。”
来者系一身绞衣色狐裘的少年郎,张且酩皱眉道:“雍昭侯,你这听墙角的习惯可不好。”
顾明朝笑道:“张大人这眼神可不太好啊。何妨再仔细瞧瞧我。”
王腊道:“大……殿下。”
如今陈国的皇帝是顾明朝的弟弟,可顾明朝走之前又没有封号,现在怎么叫都不对。
张且酩看了又看,道:“顾明朝?”
顾明朝道:“正是在下。”
张且酩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顾明朝捋了捋袖口的毛,道:“二位大人都不请我吃杯茶吗?”
张且酩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王腊随手拿过茶盏倒满茶水,顾明朝笑道:“王大人,太子的高枝不是这么容易攀的。还得自己识相。”
王腊看着他,讽刺道:“殿下莫非折断了骨头,攀上了高枝?”
顾明朝拎起茶盏道:“王大这是欺我年幼寄居他乡,无人教诲,以为我不懂这茶倒满了是什么意思。”
王腊将手踹起来道:“我就是以为殿下你懂,才倒满的。”
顾明朝道:“既然如此,就祝大人一切顺利,能代替我回临淄看看。”
这话说得人毛骨悚然,张且酩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该在哪里就回哪里去!”
顾明朝咻的一下将茶泼到张且酩脸上道:“何劳大人费心。”
望江南。
谢松照百无聊赖的又把他的棋篓子拿出来,跟自己对弈,眼看就要到最后收网的时候了,顾明朝带着一身风雪冲进来。
谢松照捂着嘴咳嗽道:“咳咳……那,那边有热水,多喝两口。”
顾明朝眼睑红着,哽咽道:“我知道……我都住了这么久了,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谢松照看了看棋局,叹了口气扔了棋子,坐过去给他斟茶,道:“不都早有预料?怎么还这么伤心?”
顾明朝道:“我……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难过。”
谢松照轻声道:“任何一个人被自己的国家抛弃,都不会泰然自若,每个人对自己的国家都是有归属感的,强烈的想要落脚扎根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才会安心。这种情况下,歇斯底里是正常,你这样,倒叫我心疼。”
顾明朝道:“谢松照,要是有一天,你也遇到我这样情况,你怎么办?”
谢松照仰头叹气,“不能怎么办,若是我遇到了,就只能躬身认命。”半晌又嗤笑,“那些坊间的戏折子里,那个受不了什么,就要揭竿而起,最后还真的称霸天下的,那都是极少数的。从古至今,只要不是兵戈乱世,朝补保夕的时节,个人的情感,是很难被看到的。”
顾明朝道:“所以杜鹤径的存在是天下的正义所向。”
谢松照道:“你知道吗,如果,如果大周真的迎来中兴,杜鹤径如果不愿意放开刑部,那么他就是乱臣贼子。”
顾明朝听着他的话,更加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谢松照道:“明朝,这世上啊,只要有主君,有上位者,有规则,就永远不会是大同。”
外面的雪一时间落得分外大,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通通掩盖,也埋藏了少年们的意气风发。
东宫,莲褐院。
祁疏萤换了身衣裳坐在正堂上,瞧着来拜访她的妃妾们暗叹,果然,后宫争的不是宠,是命。
谭听涓道:“祁姐姐,这风雪愈发的紧,妾方过来时瞧见了王姐姐院子里的红梅,正开得茂盛。”
苏行之道:“什么废话?大冬天不开红梅开什么?开你吗?”
谭听涓:……
缓了口气谭听涓油道:“苏妹妹,我是想请祁姐姐办一场红梅宴。”
王书柳院子里的红梅开了,请跟她平级的祁疏萤去筹办宴会?这就是明晃晃的踩王书柳。
王书柳笑道:“谭妹妹好生天真可爱,想来是谭统领教女有方,谭家风水好,才能有你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孩子。”
谭听涓听出了拆嘲讽之意,咬着唇道:“王姐姐,要是妾哪里说得不对,您指出来便罢,何必还要牵连宫外人呢。”
王书柳道:“谭承徽,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夸你不得?我该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骂有你这个女儿,谭家先祖都被气得睡不着了?”
众人憋笑憋得难受,祁疏萤插嘴道:“谭妹妹,你看你,王良娣好好的夸你,你不听,非要她骂你。你这孩子啊。姐姐得说说你的你这习惯得改,咱们东宫的认走出去,得腰板挺直,可不能带着以前的习惯了。”
苏行之道:“下次你想找打了,就找我。”
祁疏萤连忙举起金瓯来挡住自己的笑容。
待众人散了,祁疏萤道:“当真是极妙啊。”
绣户撇撇嘴道:“娘娘,您又瞧见什么有意思的了?”
祁疏萤道:“你啊,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你看,这个谭听涓啊,她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宫斗的。说话都拿着那种…戏折子的风格。姐姐妹妹喊个不停。”
绣户道:“婢子觉得她很傻。什么都没有准备,就想着靠两句话让您和王良娣争斗。她坐收渔翁之利。”
祁疏萤笑道:“唉,是吧。你都能看出来,她的计谋太稚嫩,手法太拙劣。还不如我爹的小妾。”
宣平伯府,知秋阁。
沈无苔刚到院子门口,大雪都压不住的药味差点把她送回去。捏着鼻子忍了好久,直到不再想吐了为止,才敢迈步往里面走。
明镜下来道:“二夫人,夫人尚有一会儿才下来,您先移步花厅,婢子给您斟茶,暖一暖。”
沈无苔闻着她身上扑面而来的药味道:“夫人她如何了?”
明镜道:“回二夫人,请二夫人放心,夫人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就是将养着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
沈无苔抱着茶盏道:“那就好。”
明镜退在一边,又听得沈无苔道:“夫人可有什么喜欢的?”
明镜道:“回二夫人的话,夫人没有什么喜欢的,大约就喜欢孩子,二夫人的孩子以后也会是夫人的孩子。”
沈无苔却不再开口,明镜瞟了她两眼,有些不明白,这话难道不好接吗?她嫁过来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她好像不知道……
“明镜,给夫人将垫子铺上,夫人下来了。”长霜扑开窗子喊。
明镜道:“你把窗子关上,小心风雪扑进去凉着夫人。”
伴随着踩在木梯的吱呀吱呀,还有一声高一声低的咳嗽声,君平在沈无苔殷切期盼的目光中出现。
哪怕她被扶着,沈无苔却依旧感觉她摇摇欲坠,随时就会倒下去,她站起来时也不动声色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君平抿了口茶,艰难道:“以后你就不用晨昏定省了,我长时间都在榻上,哪怕醒着,走……”喘了口气,又抿了口水才继续道,“就是我醒着,我走两步也是这样……”
沈无苔道:“妾明白了。以后若是没有夫人命令,妾绝不会奶打扰夫人。”
君平指着婢子抱过来的托盘道:“这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
说着就往地上栽去!幸好长霜手疾眼快,讲她捞起来,明镜连忙道:“快,快去请大夫过来!夫人突然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