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冠误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咻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吼道:“杀!擒下太子者,赏千金!”
承德帝推翻案几,呵斥道:“给朕拿下叛贼!他是周桑兮的同谋!”
谭冠误并不将承德帝放在眼里,只死死盯着太子,太子抿了口茶,在剑拔弩张的宴席上轻声道:“谭昭训还在香絮阁等你去拜见她。”
谭冠误后槽牙咬得极重,脸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太子风轻云淡地道:“带上来。”
谭听涓看着对峙的两人,眼泪倏尔落下,喃喃道:“原来是镜花水月一场。”
猛然向旁边的龙柱上撞去,却被身边的嬷嬷按住,跪在地上哭泣,谭冠误道:“她已经嫁做了周家妇,若是你现在求饶,孤看在你是我我谭家婿的份上,可以不予计较。若是待……”
“谭夫人,这边请。”
一石惊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望着殿门口,一身便服的柳寒溪出现在众人视线。
谭冠误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松照,艰难道:“谢侯爷,这一手阴招玩得妙。”
谢松照道:“比不得谭国公,本侯如此行事,全是为了镇压反贼。”
他又看着顾明朝道:“顾明朝,你三番四次,游走在我和太子之间,你,到底是那一边的……”
顾明朝道:“国公还是自求多福吧。顾某就不必劳烦国公担忧了。”
谭冠误最后看向柳寒溪,明明是穷凶极恶的眼神,看向她的瞬间,却满是委屈,“夫人,为什么就不能站在我这一边?”
柳寒溪看着他,好像所有东西都在后退,最后恍惚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身边的,但是女儿无辜。”
谭冠误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道:“夫人,她入宫之前,我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妄图夫妻之爱,可是,她不听!得到了也就罢了,可是!可是她恃宠而骄!而且还不是真正的爱!这一切,最开始的祸患,都来自于她!你就呆在府里,等我回来接你不好吗?”
柳寒溪悲怆一笑,道:“你真的以为只要我没来,就是天衣无缝吗?谭冠误,我嫁给你三十余年,自认为,我们恩爱如初,我知道,我来,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不来,女儿怎么办?”
徐昭仪冷笑道:“什么叫你女儿的错?如果最开始,不是你把持朝政,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皇后道:“寒溪,你放心,听涓是我儿媳,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谭冠误暴怒道:“你闭嘴!”
“谭冠误。”太子乜着他。
谢松照道:“国公,现在束手就擒,妻女平安,你也不过流放罢了,一家尚得平安。”
顾明朝接话道:“正是,若是执迷不悟,妻女并谭氏一族,皆斩于午门示众!”
谭冠误看着没掉眼泪的柳寒溪,颓败地低下头,低声道:“好……”
一瞬间,像是已近暮年,垂垂老矣。
太子道:“将谭冠误收押天牢,妻女暂且封禁在府,等候发落。”
谭冠误听到这话,挣开来捆绑他的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周柏晨!你放了她们!”
柳寒溪拎着裙角跪下,叩首道:“罪妇愿携女入青衫寺,剃发为尼,永不入世。”
谭冠误无力地看着她,眼泪倏尔滚落,被押着路过她时,哑声道:“夫人,终究是我负了咱们的誓言。”
柳寒溪泣不成声,伏拜于地,浑身颤抖。
大殿里只有一脸淡定的老臣,跳梁小丑的承德帝,满脸嘲讽的妃妾。
太子道:“今日宫宴不得尽兴,众卿可回府,再与家人吃个团圆饭。”
众人熟练地起身,躬身道:“微臣告退。”
承德帝脸色铁青得看着顾明朝,顾明朝却被谢松照挡住了,他突然发现,曾经苍松般疏朗的谢退之,如今,竟然一脸病气,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叫他吃惊不已。
太子看着承德帝道:“父皇,今日受惊了,早些歇息吧。”
萧瑟连忙上前搀扶他,低声道:“陛下,咱们势弱,走罢。”
承德帝脸色发黑,看着她,抽出手,冷着脸道:“你呢,你又是那个的人?谢松照的?还是太子的?”
说完甩手就走。
“殿下!急事!君平走脱!”士卒冲上重华殿,来不及行礼,直接跪着说完,望着太子,等他拿主意。
谢松照立即跪下,道:“殿下,君平出逃,必定要途经荆襄九郡,微臣现在就去追!”
太子看着他,半晌不语,顾明朝也跪下道:“微臣愿同往!”
尚未离开的承德帝突然道:“让他们去!”
太子道:“你伤势如何了?跋山涉水,本宫恐你身体吃不消。”
谢松照道:“请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顾明朝刚要说话,太子道:“你常常在雍昭侯身边侍奉,最知他心,此次便你二人同行,务必擒住君平。”
谢松照两人异口同声道:“是,微臣领旨。”
皇后看着他道:“退之,一路平安。”
谢松照叩首道:“微臣谢娘娘关怀。”
琴羽眼尖,看皇后快要撑不住了,马上上前道:“太子殿下,娘娘近来要静养,婢子就……”
太子挥手道:“去罢。”
又看着谢松照道:“松照,一路顺风。”
谢松照叩首道:“微臣,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告退!”
登阙台。
“梁迢!梁迢!梁——”温南栖喊得喉咙嘶哑,也不见前面的君平回头,又追出十余里,君平忽然勒马,回身道:“伯爷,我祝你以后娇妻为伴,儿女绕膝恕我不能奉陪了。我妹妹被贼人迫害,我不得不赶回去。”
温南栖喘着粗气道:“梁迢,你若是要回去,何必如此?”
君平垂泪道:“伯爷,我嫁来之时,也曾想过,要与你白头偕老,今不幸半途而废,是我对不住伯爷。待南国事了,我必三尺白绫面北而死,以谢此罪!”
温南栖看着她,这些日子的真真假假,叫他心里疑窦丛生,不敢轻易相信君平所言。
君平道:“若是伯爷不信,妾愿切指明志!”说着拿出来身边小刀子,狠狠得扎向自己的小指,温南栖眼皮一跳,忙道:“不必!”
君平的手停在半空中,温南栖看着明镜道:“你要同她一道回去?”
“还有我。”长霜打马从树后闪出,叫温南栖看得愣神。
楞了好半晌,才道:“你们,你们……”
君平道:“伯爷,你放心,待我完事后,一定面北谢罪!”
说着又拍马走了。
明镜和长霜上前拦着,明镜道:“伯爷,我是……”
温南栖道:“若是她最后不死,我就让谢松照把你们家里都全部杀了!”
明镜颔首道:“婢子谨记。”
说罢就打马追上君平,长霜与他策马并驱,道:“真的就这么容易?”
明镜冷笑道:“咱们现在就是细线上的蚂蚱,稍不留意,就可能……”
长霜道:“谢侯爷不会让我们白干的。”
明镜低声道:“但愿吧。”
明镜明白,这根本不是温南栖要放她们走,而是他想要解决沈无苔的野心,要让她永远困在后宅。
这就是温南栖,表面温柔至极,实则不愿意旁人违背他的一点心意,高高在上久了,被捧习惯了,不愿意沾半点尘埃。
想着倏尔就笑了,侧头问长霜,“你呢,你甘愿吗?”
长霜一愣,道:“谁愿意背井离乡,但是长昼,唉。”
陈国,慈盈宫。
近来慈盈宫里的婢子都对摔杯砸盅的声音习以为常了,摄政王和太后的对峙,每天都在发生。
一个身居内宅心怀天下,一个征战四方自私自利。
杨太后再次提出问题:“顾长堪,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身为摄政王,就算你不愿意心怀天下,也不该把百姓架在火上烤!”
顾长堪笑道:“杨云阔,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百姓,百姓不饿死就可以了,这些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杨太后道:“顾长堪,这些内乱本可以握手言和,你却非要搅乱这滩水!”
顾长堪道:“杨云阔,是你不愿意和亲,是你的小皇帝,要杀我,我不反抗,难不成等死?”
杨太后道:“这事着实不对,陛下已经被禁足了。安义郡主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用了,送进来,我要拷问她。”
顾长堪笑道:“那不行,温孤绛都现在还在跟我闹脾气,我再把她喜欢的安义送走,她岂不是要闹得更厉害。”
杨太后脸色一冷,道:“一个亡国公主罢了,那值得这般费心思?”
顾长堪眯眼享受地道:“你想必不知道,这种掌中雀圈养起来,这样玩起来,才舒服。”
杨太后唾弃道:“顾长堪!你是看戏折子看疯魔了吗?你圈养她?我看是你的私欲圈养了你!”
顾长堪冷笑道:“私欲?不过是玩一玩,囚禁她,谁看我都是深情的人,都说她不知好歹。”
杨太后咬牙道:“顾长堪,你能不能当个人?!欲成大事,必灭私欲!你迟早会败于这上面。”
顾长堪毫不在意地笑。
“我有急事求见摄政王!”
顾长堪回头,道:“本王府上的主簿,放他进来。”
叶混道:“王爷,南国和亲公主逃了。”
顾长堪来了兴致,道:“打探到具体消息了吗?”
叶混道:“温南栖被封锁在府,沈氏想要接回新妇。”
顾长堪道:“狗咬狗的戏码,我最喜欢了。杨云阔,我答应你了,咱们,握手言和。”
叶混低下头,因为顾长堪,竟然真的上去拉杨太后的手。
气得杨太后甩手就走,珠帘撞得砰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