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猛然起身,琵琶袖打乱了棋局,「顾哲安?」
顾明朝一粒一粒的捡着棋子,「废太子还有几个吗?」
杨太后脸色难看得很,「顾长堪呢?」
念一为难的摇头,杨太后以为她。不方便说,瞥了眼顾明朝,迈步往外走,「说罢。」
念一还是摇头,「娘娘,摄政王没有出现,叶主簿把人打发来宫里了。」
杨太后咬碎了一口银牙,顾长堪这个疯子,枉费她的信任!
杨太后冷笑着松开纠在一起的手,「召他进城。」中文網
念一楞了一下,「娘娘……召废太子进城?」
杨太后摘下手边的黄\菊,「什么废太子,是……晋王。」
念一噤声,微微福身退下去,杨太后又看了眼里面捡棋子的顾明朝,眼角染上点笑,以前能拿得住你,现在就难道不行了?
杨太后前脚消失在转角,尤达后脚就把门关上了,「公子,是不是要变天了?」
顾明朝左右探头找棋子,「眼睛不太好,这天早就变了,我们推了一把,他们心里的野兽就争先恐后的跳出来了。快帮我找找看我的棋子……」
尤达在顾明朝身后的草里捻出来白棋,「这里公子。那南国的康宁岂不是走早了?」
顾明朝仔细的数了下棋子,「昂,没错。」
尤达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所以,公子,侯爷后来是在将计就计吗?」
顾明朝又落下棋子,逗他玩,「这我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尤达伸长腿坐在台阶上,「肯定是,不然您怎么能和侯爷心有灵犀的走同一步棋。」
顾明朝突然停住手,「你拨人去照顾着点窦思源了吗?」
尤达摇头,「没有,用不着,窦大人带了百十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好儿郎。」
顾明朝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办法把钟筠骗过来,我不显山不露水,她还真拿我当傻子了。」
尤达略微思索了下,「钟筠和我们的目标好像是一样的。」
顾明朝转了转手腕,「既然一样,我们就帮她实现了,她就不必这么劳累了。」
尤达憋了半天,「公子,我第一次听人把杀人这事,说得如此……」
顾明朝转过身盯着他,尤达站起来讪笑,「我这就去,这就去。」
城门口滏阳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了,攻打敌国都城这种事,回去能上族谱的,死了也值!
江宁坐下的马打了几个响鼻,顾哲安却还在泡茶,「江帅似乎一点都不急。」
江宁谨慎道:「为将者,忌心慌。」
顾哲安意有所指的道:「临淄城里有掌舵人,我若是江帅,也不必着急。」
江宁警惕得很,「杨太后若是掌陀人,那王爷怕吗?」
顾哲安对他的胡扯一点都不生气,「我自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傍身的本事学了不少,杨太后……不足为惧。」
江宁和他没有什么话可说,闻言只得干笑,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有个会说话的人在身边,谢松照在就最好了,他什么狐狸妖精都能打交道。看了眼顾哲安,好像人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只是笑一声,多少不好,便强迫自己回了句,「挺好……」
顾哲安看出了他的不适,微微笑了下,便低头自己喝茶了。江宁在面具下长舒了一口气。
「王爷,开门了。」张念勒转马头。
顾哲安放下茶盏,「谁来了?」
「是女官钟筠。杨云阔身边的二等女侍。」张念看了眼,麻溜的报出了来者身份。
江宁敏锐的察觉到了临淄和韶州的
关系,表面上都是被对方忽视了,实际上对方发生了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隔天就呈现在了对方掌陀人的案牍上。
「王爷。」钟筠盈盈福身,「太后有旨,召您入宫。但您身后的将士们不能入城。」
顾哲安没有动身,「太后懿旨?临淄不是有新君了吗?」
钟筠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王爷,城里贵人多……」
回答她的是江宁的剑,顾哲安没有出声阻止,钟筠抬起头,「王爷,临淄城不大,万余将士要如何安置?」
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顾哲安折中道:「临淄城确实装不下我这万余将士,但我带上三千,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钟筠福身,「王爷,太后并未准允,婢子不敢……」
江宁收回剑,顾哲安道:「城门已开,钟筠姑姑不妨猜一下,本王攻破这座城,需要多久?」
钟筠听了这话,侧身让出一条道,「王爷不妨先进城和太后娘娘商谈,若是得了准允,将士们再入城不迟。」
顾哲安抬手,张念拔出剑,「钟筠姑姑,本王不喜欢同样的话,说两遍。」
钟筠余光看着临淄,好像已经看到了这城被风雨压垮的时候,废墟一片,亦如当年的钟府。钟筠跪下,「王爷,婢子身负太后懿旨,绝不可能相让。」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她侧身跪着,连上前阻止的动作都不曾有一个。顾哲安无视了她的话,招手让江宁靠近,「江帅,你带一千兵卒入城,其中一百贴身,再有就是你的名字,太打眼了,得改。」
江宁不含糊,点头应下,「多谢王爷,以后我就叫齐夜,是王爷的贴身护卫。」
顾哲安颔首,「张念,你也带一千兵卒,三百在外围,记住,不可与人冲突。」
张念抱拳,去后面选人,江宁已经选好了回来了,「王爷,我身边的副官,陶成,他……」
「跟着无妨。」顾哲安说着放下了帘子。「等张念点好了人,咱们就进城。」
江宁握着裴旻剑,不断在围观的人里寻找,陶成抱着剑,半句话也不说,半步不离的跟在江宁身后。
进城的队伍肃静,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围观百姓没有见到传闻中的「废太子」或是「韶州主」,颇有些遗憾。
「江帅,我始终觉得不太真实,这陈国和林帅一家打了几十年了,现在……咱们就这么进来了……我……」陶成挨着江宁,还是忍不住和江宁念叨,像蚊子似的。
江宁偏头,轻声道:「真的,要不你现在发个毒誓,说你回滏阳之后就发奋图强,好好念书。」
陶成一下子就觉得这事真的不能再真了,「不用了不用了。」
摄政王府,舒窈院。
温孤绛都拖着酸软的腿下榻,一下子装上案几,整个人都趴在案几上,「嗯……」
顾长堪纸醉金迷荒唐了一天一夜,现下整睡得沉,温孤绛都却不敢放任自己说句不合适的话。
靡靡之气在屋子里盘旋,温孤绛都恶心得想吐,她一生为棋,连反抗也显得力不从心。
「公主?」惊鹊在外面轻轻叩着门扉。
「进来……」温孤绛都已经习惯了自己沙哑的嗓子,伸手抓着冷掉的茶灌下去。
「公主,我扶您去耳房歇息。」惊鹊熟练地给她裹上大氅。
惊鹊安顿好了温孤绛都,又折回来点了柱香,将门窗锁死,才闪身进了耳房。
「公主,变天了。废太子带兵回来,围了临淄城。他们要内斗了。」惊鹊矮身蹲在温孤绛都腿边,语气里满是兴奋。
温孤绛都手里的茶盏却惊掉了,「有了共同的敌人,杨云阔和顾长堪
……会不会再次联手?」
惊鹊微微犹豫了下,随即坚定的道:「不会,公主您不知道,今日废太子围城,城门校尉立马就来找顾长堪,结果那时候,他在您的温柔乡里,杨云阔绝对不会用一个这样的人。」
温孤绛都笑起来,她脸上还有些残妆,却不妨碍她是个美人,「他们坚不可摧的盟约……真可笑啊,这么容易就没了。对了,揽月轩那边有什么反应?」
惊鹊摇头,「揽月轩那边不是下棋就是下棋,实在没有什么。」
温孤绛都垂眸看着手里的杯盏,「康宁说此人城府极深,我看,也不过如此。」
惊鹊不解道:「您为什么要帮康宁郡主?」
温孤绛都放下杯盏,「她在陈国的行事可以用愚蠢来形容,她逃了,顾长堪这么自负的人,一定会派兵去追,这局就成了,只要能让陈国损兵折将,我就愿意帮忙。」
惊鹊算着时间,要回去再给顾长堪点柱香,温孤绛都拉住她,「不,我要喊醒他,他知道现在的局面一定会非常……开心。不叫他的人,我们看看会有什么下场……」
惊鹊扶着她慢慢回到榻边,刚刚松开手,温孤绛都就扑上去,「顾长堪!顾长堪!出大事了!」双手抓着亵衣领子使劲晃,惊鹊看她这样不像是出了大事,倒像是寡妇哭丧。
惊鹊转身端了盏酒水来,「公主,试试这个。」
温孤绛都抓过来就往顾长堪脸上泼,八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沾上寻常温水都要呲牙咧嘴,更何况这冰冷的酒水。
顾长堪翻身爬起来,抹了把脸,头昏脑胀的问,「什么?」
温孤绛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成了妖妃了……」
顾长堪无力的抓着她肩膀,「谁说的你就杀谁,不必哭泣。」
温孤绛都假模假样的擦了下眼泪,「今天……废太子带兵围了临淄,那时候……我们在行鱼水之欢,呜呜呜……」
顾长堪脸色一下就黑了,「为什么没人来通报?」
温孤绛都指着跪在一旁的惊鹊道:「若非惊鹊方才禀报,连我也不知道,何谈你啊。」
顾长堪咬牙切齿的掀了褥子下来,没站稳又倒回去,捶着床榻嘶吼,「叶混呢?死哪儿去了?刘狗呢?平日里汪汪叫,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舒窈院平日就没有人进来,叶混和刘管家要守也是守在后院和前院的交界上,谁不要命来这里,在前面,靡靡之音就已经听不尽了,谁还特意凑这里听。
顾长堪在院子里喊了半日都不见人来,恼羞成怒抓起衣裳就往身上套,自己一瘸一拐往外面走。
温孤绛都起身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