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神都军衙门大堂。
满脸怒气的南荣曲风站在那,注视着下方所跪的穆英豪。
穆英豪不断解释,柔原宫所出现的癸甲魍魉绝对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南荣曲风却是怒气难消,只是不发一语,甚至脸上出现了那奇怪诡异的笑容。
穆英豪抬眼瞟见的时候,更是吓得又惊出一身冷汗,作为家臣的他很清楚南荣曲风脸上一旦出现这种笑容,那就是要杀人了。
但是,他杀的人会是自己吗?
穆英豪再次道:“主人,此事真的与属下无关,张浩天、廖然二人死后的骨灰,我已经全数处理干净,没有外流。”
南荣曲风冷冷问:“那四海客栈的魍魉,还有十二坊地下密道内的魍魉都与你无关!?”
穆英豪浑身一颤,趴在地上闭眼道:“四海客栈的魍魉的确是我造出来的,但十二坊地下密道的魍魉是廖延奇做的,在那之后,我真的将那两人的骨灰处理得干干净净。”
南荣曲风走到穆英豪跟前,吼道:“那你告诉我,袭击柔原宫的骑尉是怎么变成魍魉的!?那些兵卒又是怎么异变成癸甲的?”
“主人!”李朝年急匆匆走了进来,跪在南荣曲风跟前,“主人息怒,此事,的确与穆将军无关。”
南荣曲风似乎也不给李朝年任何情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他说话?”
李朝年道:“主人,我并非是为穆将军说话,此事与南荣家绝对没有任何关联!”
李朝年这句话说的很重,而且斩钉截铁,实际上是在提醒南荣曲风不要自乱阵脚,同时,也等于是告知南荣曲风,必须要将谎言变成事实。
实际上,南荣曲风很清楚知道此事与穆英豪无关,因为穆英豪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者,事发前后穆英豪都坐镇神都军衙门,没有离开过半步。如果不是他亲自前往,那座旗营不会敞开大门。
穆英豪不亲自前往旗营,又要让旗营敞开大门放行,除非是持有令牌,但穆英豪手中是没有令牌的。所以,显而易见,干出这件事的人只有他那个野心勃勃的二儿子南荣仲为。
可那是南荣曲风对外宣称的继承人,他不能直接追究,只能拿穆英豪出气。
没错,仅仅只是出气,他并不会对穆英豪怎样,同时,也因为穆英豪赞同支持南荣仲为要起兵推翻大昌王朝的野心,他才会斥责穆英豪,算是敲打提醒。
南荣曲风寻思片刻后对穆英豪道:“你去巡视城防,还要注意铁甲卫和缉捕衙门的动向,一旦发现有异动,马上告诉我。”
穆英豪立即道:“是!”
穆英豪起身离开前,向李朝年投去感激的目光。
待穆英豪离开,南荣曲风才对李朝年说:“谋师请起。”
李朝年起身道:“主人,柔原宫虽然遇袭,就算皇上知道此事与南荣家有关系,只要我们没有任何动作,皇上也会装作不知道,只要我们与皇上保持这种默契,便可平安无事。”
南荣曲风自然也知道,现在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被劫走的宝梦公主,还有屯兵在谷城的拓尔思部大军。
南荣曲风道:“仲为在何处?”
李朝年道:“二公子已经返回南荣山了。”
南荣曲风咬牙道:“扔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收拾,他自己却走了?逆子!”
“主人,未必是所谓的烂摊子,”李朝年上前一步,“二公子瞒着主人与拓尔思部建立联系如今来看是不争的事实,但主人不也一直想和拓尔思部建立联系吗?既成事实,何必追究?”
南荣曲风点头:“谋师说的对,姬承影就算知道此事与南荣家有关,也会装作不知道,否则,姬家就会腹背受敌。虽说眼下的确是我们与拓尔思部联合发兵的机会,但我们师出无名,反观拓尔思部,他们完全可以用公主来做文章,就算是那样,对我们而言,时机也并不成熟,我们必须坚定不移的站在姬家这一边。”
南荣曲风还不傻。李朝年立即道:“主人大智。”
如果单纯从战术角度来考虑,这次柔原宫出事,如果南荣家再推波助澜,让宝梦无法回到柔原,拓尔思部便会借口起兵,等兵临神都城下,南荣家再来个里应外合。
即时,就算铁甲卫再勇猛,加上那些殿外听候,大军也可以直接踏平皇城。
可是,武力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目的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战略。
战术成功,战略失败,是毫无意义的,甚至会导致最终失败。
对南荣家而言,要想战略上也获得成功,就必须名正言顺,而在九原大地之上,就算打下江山,要想坐稳江山必须得依附昆仑王朝的血脉,也就是如前朝和大昌皇朝的创立者一样,想尽办法也得找一个昆仑王朝的后人,否则无法服众。
当然,所谓昆仑王朝的后人也是一个借口,在这块大地之上皇权的象征并非是某个物件,而是传说中由九天帝指派到九原人间的管理者。
因此昆仑王朝的血脉最终成为了一个象征,一个信仰。
南荣家之所以可以拥有那些癸甲,完全得益于李朝年,但就算是南荣曲风本人也并未参透那些癸甲的终极秘密,而李朝年却告诉他,只要不断研究癸甲,才有可能掌握可以凌驾九原之上的绝对力量,也可以从其中搞清楚昆仑王朝血脉的秘密。
为何会有异血者?昆仑王朝后人为何被称为天人?
为何异血者和天人都不会被癸甲感染,不会异变成为怪物,这三者之间存在的关联是什么?这就是南荣家希望李朝年可以查明白的。
因为如果搞清楚了这其中的秘密,那么,南荣家是否可以人为创造出所谓的异血者或者天人。
既然九原大地之上的人们,都将天人当做是信仰和象征,那么就创造出天人来并加以把控。
南荣曲风想到这,苦笑道:“如今九原大地之上信仰的并非是神,而是天人,多么的可笑。”
天子并非是人,也不是所谓的神,而是天人,而天人又代替神来管理九原人间,这就是九原存在文明以来代代相传的事实。
既然人无法创造出神来,那么,为何不能创造出天人?
对李朝年而言,唐小豪则是他当年带来的那个天婴,是癸甲中的王者,也是可以改变九原现状的救世主,但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当年自己出手相助,导致某些人的身份发生了改变,也导致了某些事从根本上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数。
因为唐小豪如果是天婴,又怎么会是天人?
命运就是如此巧妙的戏耍了所有身在其中的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是一句振奋人心的口号,无法成为最终坐稳九原江山的坚实基础,因为是人都需要信仰,但这个信仰又不能是虚无缥缈,无法在关键时刻挽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神。
李朝年又道:“主人,我听说驸马已经去追公主了,那么,眼下我们要掌握主动权就必须寄希望于驸马身上,不管怎么说,驸马都是您的外孙。”
南荣曲风其实也早有这个想法,而且,这个狡猾的老头儿也意识到,他被耍了,被唐琛和唐小豪耍了十八年——如果唐小豪真的是个纨绔子弟,是个败家子登徒子,就算不死在柔原宫的奇袭中,也不至于敢去追公主。
所以,无论如何,他现在都要想办法控制住唐小豪,同时也要向唐琛施压,挽救南荣仲为留下的烂摊子。
南荣曲风道:“皇上已经下旨,让喜王爷带人去梁城主导此事。”
李朝年立即道:“皇上必定是不相信驸马,因为驸马名义上也是您的外孙,如果直接让驸马领旨,不就等于是再给自己头上悬上一把刀吗?”
南荣曲风看着李朝年道:“谋师的意思是,全力支持驸马?”
“没错!”李朝年露出笑容,“如果我们全力支持驸马,会让皇上认为,驸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否则我们为何要支持他?皇上只要怀疑他,就不会信任他,不信任驸马,驸马就面对两难的抉择,他要么如从前一样,做个表面上的登徒子,要不就彻底倒向我们。”
南荣曲风缓缓点头:“如果宝梦公主可以平安返回拓尔思部,那么拓尔思部内必定会乱。”
李朝年所说的一切就是为了引导南荣曲风朝着这个方向去想:“所以,眼下我们仅仅只是支持驸马,至于其他的事情静观其变,就等于是获利了。”
李朝年所说的一切并没有任何错,原本南荣家就被怀疑了,虽然皇帝姬承影碍于形式会装作不知道,但是会提高对南荣家的警惕。
南荣曲风支持自己的外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的支持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走眼的唐小豪倒向皇帝。
如果宝梦回到拓尔思部,就算是唐小豪因为某种原因也前往柔原,拓尔思部内乱,朝廷面对的危机暂时解除不说,唐小豪接下来的命运就交给天定吧。
兵书有云:凡事以未意而及者,则心必骇,心骇则仓促不能遂,败征之。
任何事都要未雨绸缪,提前谋划,仓促应对就是失败的先兆。
兵书亦云:兵有先天,有先机,有先手,有先声。
南荣曲风还没有意识到,李朝年潜移默化的在改变他的思维,让他认为,凡事谋划之后剩下的就交给天命便可。
可是,就算是圣贤,虽察不自专,才会立卜以质神灵,乞安天命。
凡事交给天定,那就离死不远了。
李朝年兜圈子为南荣家出谋划策,也是为了帮助唐小豪,只要南荣家不插手,唐小豪接下来的这段征途虽说依然存在虎豹,却没了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