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若侧耳倾听,来人嗓音低沉,随意中透着股慵懒,似乎名年轻男子。
“阿渺。”她脸上有按捺不住的奇,“门外谁,找你找到纸坊来了?”
谢渺『摸』了『摸』耳垂,想装作没听到,“咳,一个认识的人。”
话音刚落,外头的脚步声渐近,周念南连声音带,“谢渺,我听到你说话声了,你里面对不对?”
方芝若意味深地看着谢渺,啧啧啧,原来阿渺的桃花啊~
谢渺朝她摇头,赶紧澄清,“别误会,我和他没关系。”
方芝若满脸写着不信,“吗?”
谢渺还想解释,周念南却等不及,砰砰砰地敲响门,“谢渺,我不容易休沐一天,你倒出来见见我。”
方芝若推了谢渺一把,“快去,否则我这门要被敲破了。”
谢渺只得身,慢吞吞地开门,无视周念南倏然发亮的眼,冷淡地:“找我干嘛?”
周念南合上扇子,往踏半步,兴致勃勃地道:“谢渺,我带你去登云阁赏景可?那里看到全京城最美的风景。”
登云阁?
谢渺断然拒绝:“我不去。”
“不喜欢登云阁?那我们改去东阳游湖,或者去骑马,你喜欢哪个便去哪个。”周念南半不见气馁,洒洒洋洋又说了一堆,伸手便要去牵谢渺。
谢渺一掌拍飞他,皮肉不地提醒:“周三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念南挺着胸膛,颇为骄傲地道:“我乃莽夫,不讲究君子之道。”
……
谢渺再次深深折服于他的厚脸皮,老话怎么说来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无敌。
她服气,真的。
百里胜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促狭道:“谢小姐,你就答应他吧,他听到你这里,恨不得背上双翅膀飞来,车轱辘跑得冒火星了。”
两人默契十足,一搭一唱,根本不给谢渺说话的机会。
方芝若堪堪从初见周念南的惊艳中回神,不怪她失魂,实这位公子貌气度于绝伦。她稳了稳心神,挪了两步,靠近门旁的拂绿,小声:“这位谁?”
拂绿同样小声道:“定远侯家的三公子。”
方芝若愕然:谁?定远侯?她知道的那位定远侯吗?转念想想又理解了,阿渺崔府表亲,以崔府的地位,与侯府有来往也正常。只没想到,定远侯家的三公子竟然对阿渺……
啧啧啧。
方芝若闭紧嘴巴,与拂绿一同缩到角落,闷不吭声地看戏。
周念南横行霸道惯了,纵然察觉到周遭有无数人的注目,也并不意,只铆足劲对谢渺献殷勤,“谢渺,你选一个,快。”
“一个不选。”
“行,你不选我选,就骑马吧。”他道:“你要自己走,还我扛着你走?”
“……”谢渺道:“周三公子,你清醒一。”
周念南带着薄愠地环视一圈,见众人缩紧脖子后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转向谢渺时,又熟悉的眸,“庆阳已经离开京城,有我,没有人敢再动你。”
“你错了,关键不此。”谢渺道:“无论有没有她,我的态度不会变。”
她拂袖将走,周念南意识想拦住她,被她轻飘飘的话语钉原地,“周念南,够了,别让我再次讨厌你。”
周念南一时怅然若失,只双脚控制不住地亦步亦趋,退而求其次道:“那我送你回崔府。”
余众人白日见鬼似地面面觑:说的京城混不吝,纨绔小霸王呢?根本就卑微周三公子,努力讨谢二当家嘛!
*
没走两步,谢渺忽然停,侧首看着他,“纸坊的单子不你搞得鬼?”
正勾搭方芝若的百里盛耳朵贼灵,立刻举手抢答:“谢小姐,念南吩咐,我执办的此事!”以要谢就谢两个人,少一个不行!
却不料这话适得其反。
方芝若脸『色』倏变,冷言冷语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有关单子退掉,我书香造纸坊受不您二位的意。”
百里盛茫然挠头,不明白她为何拒绝意。
周念南磨了磨后槽牙,暗骂一声蠢货,追着谢渺解释:“他们本就要买纸,别处买跟你这里买没有区别,你又何必跟生意作对。”
谢渺却道:“我尊重当家的决定。”
得,此事一锤定音。
周念南斜眼给百里盛一记眼刀,跟谢渺身边出了小院,哪知刚进走廊,谢渺身形一顿,沉默地看着方。
周念南循视望去,只见崔夕珺站廊,不知听了多久。
崔夕珺左手攥着另一只袖口,褶皱深深,显示她极力忍耐情绪。
“周三公子。”她艰难地挤出容,“你怎么会跟谢渺一?”
经花朝宴之事,周念南哪不明白崔夕珺对自己的旖旎心思。他虽然讶异,却不意。喜欢他的人多了去,难道他要一一回应吗?说直白,若不看崔二的面上,他根本懒得搭理她的话。
他不屑隐瞒心思,“因为我想。”
崔夕珺的身形微晃,似承受不住般往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道:“你想?”想与谢渺一?
周念南道:“啊,有题吗?”
当然有题!
崔夕珺难以接受他突如其来的疏远,虽说她心里明白,以往他的可亲因他与二哥交,但不管怎样,他们二人自小识,称得上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的交情,还比不上谢渺这个横『插』一杠的外来户吗?
崔夕珺既委屈又愤怒,却不敢对周念南撒野,习惯『性』将火气撒向谢渺,“谢渺,你不知羞耻!”
当事人谢渺心情平稳,倒周念南皱眉头,怫然不悦地道:“崔三小姐,你的礼仪教养呢?”
崔夕珺气得口不择言,“她来崔府后只想巴结二哥,天天装模作样往他跟凑。难道你忘了吗?你当初也反感她的矫『揉』造作,经常讽刺她想攀高枝,她不自量力——”
“崔夕珺!”周念南恨不得拿布堵住她的嘴,“你给我住口!”又忙向谢渺道:“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咱们说的,之的事情一笔勾销,不许算旧账。”
一片混『乱』中,谢渺只想找个地方坐看戏,甚至还想磕瓜子。
小年轻们戏真多。
她无关紧要的态度让崔夕珺愈加燥郁,娇小姐三连:跺脚——伸手指着她——不依不饶道:“谢渺,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别想踏进崔家的门!”
周念南一听,反倒鼓掌来,“不回崔家更,提进我定远侯府的门。”
谢渺警告地瞪他,“周念南。”你可闭嘴吧你!
周念南悻悻然地耸肩,摊手,“行,我闭嘴。”
见周念南那么听谢渺的话,崔夕珺的头顶几乎冒烟,“周三公子,你父亲定远侯,姑母皇后,为何非要跟她搅和一!你难道不知道她出身低微吗!”
谢渺总算有了反应,她勾唇一,冲崔夕珺摇了摇头,“崔夕珺,看来庆阳郡主的事还没让你得到教训。”
崔夕珺察觉失言,慌忙捂住嘴,愧疚替代了愤怒,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她没有……她一时嘴快……
谢渺神『色』疏离,以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人分三六九等,以身居高位者便妄自尊,蔑黎庶为蝼蚁吗?且不说崔府安荣由你祖辈世代积累而来,便说崔老太傅,他身为天子太傅,当朝儒,德高望重尚虚怀若谷,而你身无功名,却以我出身贫微之事,三番两次羞辱于我。”
“崔夕珺,褪去门第光环,你与我没有任何区别,而套上门第光环,你也不如此。”她面带轻嘲,用他们最擅的表情给予反击,“那日我便不该拦庆阳郡主的一巴掌,毕竟她皇家子弟,论身份,比你不知尊贵多少。”
崔夕珺被骂傻了,自入崔府以来,谢渺一直忍气吞声,何曾这般伶牙俐齿?
她总算尝到花朝宴时庆阳郡主的滋味,难堪,羞愤,偏偏又无法反驳。她求救般地望向周念南,却见他撇着头,一副比她更为沉疚的模样。
……也,他们根本就半斤八两。
纸坊里的众人躲暗处,屏着呼吸看戏。谢渺斜睨去,他们便立刻转头,佯装若无其事地忙碌,唯独一双耳朵竖得高高。
还吵不吵呀?
谢渺无意被人围观,临走扔一句:“周念南,别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周念南脚像生出细密树根,钻破坚硬的地砖,牢牢扎进土里,拖得他寸步难向行。
崔夕珺的一番话瞬间将他回原型,他反感她对谢渺的轻视,但细究往事,他做得只会更分,甚至连求娶带着高高上的施舍。母亲骂他愚笨,说为富者当仁,掌权者应尊民。即便生来高贵,也不意味随意践踏他人自尊。
他做了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时,唐突的向她索要贴身之物,到后来心存恶意地针对、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自以为地求娶……
他眺向廊外栽种的一棵槐树,恍恍惚,不知该如何自处。
谢渺离开后,崔夕珺总算自由呼吸。她顾不上羞愧,带些忐忑的窃喜,鼓足勇气道:“周三公子,我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只觉得,你值得更的女子。”
“更的女子?”
廊中光影清浅,为他的脸庞渡上一层不耐,“崔三小姐,你搞错了一件事。并非谁便得我喜欢,而我喜欢谁,谁便最。”
他心底,谢渺便最,无可比拟的。
*
崔夕珺回府后的头件事,便冲去找人告状。
崔慕礼刚从刑回来,官服未换,就被迫听崔夕珺哭诉。他拆官帽放到案上,捧温度适宜的茶水,用茶盖撇着浮沫,待运转了整日的神思稍作休憩后,方才肩膀稍松。
消息已传了出去,只等有心人上钩。
耳旁崔夕珺的抽噎,他心不焉地听着,分神思索细节。
崔夕珺哭哭啼啼说了一堆,帕子染湿半条,没等来崔慕礼的安慰。悄悄抬眼一看,他单手支额,睫遮眸,早已神游天外。
“……”崔夕珺拍案而,“二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崔慕礼应:“嗯,听。”
态度之敷衍,叫崔夕珺不禁怒火中烧,绕着他来回转,“二哥,我与谢渺真的合不来,你就不算做什么吗?”
崔慕礼:“你想我做什么?”
崔夕珺用指甲抠着手心,埋头苦思半晌,击掌道:“你把她送回平江不?她本就姓谢,跟我们崔府没有半分关系,我们给了她四年的锦衣玉食,也算仁至义尽。她今年十六,正定亲的年纪,你跟父亲说,让他去平江替她找门得体的亲事……”
崔慕礼道:“夕珺,她母亲的侄女。”
“母亲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崔夕珺越想越靠谱,心情由雨转晴,“二哥,就这么办,你明日去找父亲——”
崔慕礼断她,“恐怕不如你的意。”
崔夕珺呆了呆,“啊?为什么不?”
崔慕礼道:“因为我思慕谢渺,想要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