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间, 苏轻尘的名声传遍九州。
不止道门中人,就连普通的平民百姓, 也有不少知道这么一个人。
有些是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还有些则是受过苏轻尘恩惠的民众。
只因苏轻尘担任峰主之后, 不少地方妖魔灾患都是由他负责出面处理的, 久而久之, 名字便被人记住了。
有苏轻尘这块儿活招牌在, 天机门此回山门试炼当日,盛况空前。
山下乌泱泱的, 全是人头。除了参与试炼的年幼子弟外,更有专门赶来瞻仰苏轻尘风采的平民百姓。
天机门负责接人待客的子弟简直忙晕了头。
虽说早先预料到了今次的山门试炼会有很多人,但真正到了当日才发现,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多。
山门外更是如此,若非有两位峰主坐镇山门结界, 防止有人趁乱混进来,恐怕弟子们单单是为了防止外人踏入都难。
这样安排并非是小题大做,而是经过充分考虑的。
被拦在结界外的人群里, 不乏外派弟子和散修在其中,若是碰上几个不讲理要硬闯的, 那便遭了。
毕竟这事也并非没有先例。
这一两年间,不知多少妖魔两界的妖女, 有时甚至是男子, 夜半前来, 欲将苏轻尘捉入寝帐。
这其中最叫人无语的便是, 这些夜访天机门的修士身上,大都搜出了苏轻尘的画像。而这画像好巧不巧,都是从周琅手中流传出去的。
经过审问,这些人的动机大都十分简单——生平从未见过苏轻尘这般俊朗的男子,若能与其**一度,岂不美哉?
多半严于律己的天机门子弟无法理解这等香艳的想法。
在这些弟子眼中,苏轻尘虽的确是天人之姿,私下爱慕苏轻尘的也为数不少,但他们自幼养成的教养不允许他们亵渎他们顶好的苏峰主。
为此,天机门人可谓是恨透了将他们苏峰主的画像传递出去的周琅。
瞧瞧他都招来了些什么样的麻烦人?
可惜的是,不论天机门人如何恨,这个周琅他们依旧是得罪不起。
谁叫苏轻尘把他当作心肝儿护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那种。
即便被那么些疯子觊觎偷袭,苏轻尘愣是一点儿没透露给周琅。
说白了,便是此事禁谈。
若是背后议论被苏轻尘发现,他虽不会为难什么,却会禁止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的讲道现场。
而发现弟子私下议论并且上报者,则会得到一件品相不错的法宝。
别瞧苏轻尘年纪轻轻,他的论道却是所有峰主之中,最受欢迎的那个。
除了模样最好,吸引了门内众女修外,更多则是因为他对道法的理解之深刻,叫人刮目相看,以至于其他峰主有时也会出现在苏轻尘的讲道现场,与其交流道法。
何况如若上报,还会得到一件不错的法器。
内门弟子或许不在乎这些,但对外门弟子而言,一件趁手的法器有足够的吸引力。
因此还真有人为了这一两件法器,向苏轻尘上报背后议论之人。
那之后,天机门内再无议论周琅的。见了面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直白的将脸上的厌恶与不耐表现出来。
至少表面上看如此,至于私下如何……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机门内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周琅配不上苏轻尘。
怎么可能配的上呢?
两天之前,各位峰主共处一室商讨今日安排时候,那家伙竟然当众在传音石中哭了出来。
分明是个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娇气爱闹,疼一下就又哭又喊的。
他们的苏峰主可是要立在山门前,激励所有参加试炼的弟子的。
要是周琅不分时间场合,在天机门山门试炼当日于众人面前哭出来,他们天机门颜面何在?
不过这些弟子们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因为早在一天之前,穆山便似下找到了周琅,嘱咐他不要做这些混事。
彼时,周琅半眯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那颗传音石静静的躺在他掌心处,内里光芒流转。
穆山视线原本凝在他的传音石上,但不知为何,视线却渐渐落在了周琅的手上。
对方肤色细如凝脂,每一根手指的粗细长短都生的恰到好处,好看极了。
视线再往上,是周琅的手腕。
由于常年生病卧床静养的缘故,他的手腕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要细上许多。
白的几乎透明的肤色好似透着丝丝病气,因常年握笔而生出的茧子又给这脆弱中添了一丝书卷气。
再加上对方这两年越发妖冶的面容……
对比天机门常年持刀握剑的,好似精致的病美人,美则美矣,却一碰就碎。
穆山不自觉分神去想,常有人说他二师兄仙人之姿,却无人知晓,他二师兄的道侣同样生了张祸国殃民的脸。
可惜性格生的太差了。
“就算你一直盯着这传音石看,也不可能毁了这石头的。”
忽而响起的声音唤醒了穆山的思绪,他不由扯出一个假笑,尽量客气道:“林师弟说笑了,就算真能毁了这石头,我也不敢啊。”
是真的不敢。
天机门最年轻的峰主苏轻尘是个顾内的,简直把他那小道侣当眼珠子护着。
这在修界不算秘密,穆山可不想再因为周琅坏了和苏轻尘的关系,加上他同大师兄保证过,要对周琅宽容些,所以脸色难得的和煦。
当然,最为关键的原因是,他这次是有求而来,嘱咐周琅不要再天机门山门试炼当时做出些有辱门风的事来。
来之前,穆山专程和风若离报备了一声。
虽说大师兄以为他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因为对方相信周琅不是那种会在正事上捣乱的人。
但此事掌门也同意了,便只叮嘱他态度好些。
可眼下看来,好脸色完全无用。
穆山笑的脸上皮肉都抽搐了,周琅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除了刚才那句话外,没有一点表态的意思。
穆山被他笑的脑壳疼,恨不得当场没收了他的传音石,再在试炼当日将人困住,从根源上断绝他捣乱的可能性。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还是那句话,穆山不敢。
就在穆山脸上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周琅耸了耸肩,总算开口了。
他道:“我倒不是不可以把传音石暂时借给你,不过……”
穆山眼里头刚冒出点儿希望的光,周琅便摊了摊手,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只听周琅无奈道:“恐怕你搞错了主次关系。不是我见天的用传音石烦他,是他没事就拿这东西烦我。”
好似为了印证周琅这话一般,话音刚落,他掌心的传音石里泛出荧荧微光。
紧接着,苏轻尘的声音从中响了起来。
“小琅,午膳时间到了,我温了膳食在灶上。你不要犯懒,非等到午后饿了才肯去厨房。须知你身子刚好,用完膳后不要急着进书房作画,先去睡上小半个时辰,歇够了再画不迟……”
苏轻尘絮絮叨叨的声音不停的从传音石里传出来。
只听语气,便能想像出对方温柔了眉眼嘱咐的模样,同人前高冷先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琅却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在对方说到一半时候,不耐烦的回了一声:“每天中午都要说这些,你想烦死我吗?”
说罢,直接将传音石扔到了储物袋里。
穆山全程O型嘴,一副惊讶到下巴都要掉了的模样。
周琅斜他一眼:“怎么,觉着我态度太差?”
穆山不自觉点了点头。
周琅冷笑,道:“所以说,你这人果真比大师兄差远了。遇事不问缘由,只看表象。不过看在大师兄的面上,我最多只能答应你明日我不会捣乱,其余的便算了。你是不清楚苏轻尘到底有多烦,凡外出时候,基本每隔上一个时辰便要同我搭一句话。有时赶巧,碰到我在午睡,没及时应了他的话,他便会不管不顾跑回来……”
穆山完全不敢相信,愣愣道:“每隔一……一个时辰就问一句?”
周琅点了点头,随即自嘲一笑,道:“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作妖的恶人,而你顶顶好的二师兄又怎么可能错?”
周琅这话有些刻意的夸张成分,但严格来说也不算说谎。
最初的那一年间,苏轻尘对他的不放心几乎要写到脸上。否则也不会为了看住他,在峰上设立那么多的结界哨岗。
两年过去,结界哨岗虽然撤了,但苏轻尘照样可以利用他身上的定位阵法知晓他身在何处。
至今为止,除非特殊情况,隔段时间便通过传音石同他搭话的习惯从未改变,但频率没有周琅说得那样频繁,多半会在晌午时分说些关心的话。
只在周琅下山时候会一个时辰一间隔的搭话,问他在做些什么,要他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从前不止一次,周琅或有意或无意下,没有及时同苏轻尘回话,结果就被对方找了过来。
最后,周琅给了穆山最后一记炸弹。
“事先声明,明日是交货的最后期限,我要赶着给客户画画,没时间管别的。画到中途用起心来,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应苏轻尘,万一他又开始瞎担心,中途不管不顾从山头离开……”
周琅抱胸,“那可不关我事,要怪就怪你那变态二师兄。”
穆山无话可说。
甚至心里还有点小同情。
而等到他带着这份同情下了山,才猛然想起来,他这一遭算是白走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今次的山门试炼太关键了。
若是办的好了,能叫天机门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成为实至名归的正道魁首指日可待。
而这回那么多人冲着二师兄来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天机门的脸就真是丢尽了。
思虑再三,穆山还是去了掌门那处。
隐去他二师兄变态的盯梢心理不提,撒谎说他这回没遇到周琅。
当晚,恐明日突生变故,掌门专程将苏轻尘叫走。
二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周琅不清楚,他只知道,试炼当日清晨,苏轻尘将他的那块传音石交给周琅,一双眼漆黑如墨,道:“小琅,等我回来。”
周琅只是不耐烦的挥手:“成日说这些有的没的,又不是生离死别,你烦不烦?”
苏轻尘紧抿着唇,凝着周琅双眼,好似对方不给个回答就不罢休一样。
周琅不胜其扰,总算点了下头,敷衍道:“我知道了,我就乖乖待在这儿等你回来,总可以了吧?”
终于把苏轻尘送出门后,周琅舒了一口气,步履悠哉的来到书房。
行至书桌后,摊开一张画纸,提笔蘸墨,却迟迟不曾下笔。
他用了三年时间装乖,麻痹苏轻尘。
至如今,满山的结界哨岗已除,传音石也已经到手,只剩下重在他身上的定位阵法,以及……
周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的腕上绑了一颗定踪石,隐没于皮肉之下,与灵魂相连系。
刻印在身上的定位阵法,连同能够精准定位的定棕石……
这两样加在一起,苏轻尘一定是以为他没有办法了吧。
就是要这样自信才好。
自信他这弱小的笼中雀永远逃脱不得……
而今天正是好好挫一挫对方自信心的时候。
毕竟再不会有比今天还要适合离开时候了,因为今天足够乱不是吗?
不过在最后……
周琅视线飘到窗台上。
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趴卧于上,在周琅视线望过来时候,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离开前,还有一只时刻监视他的猫需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