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楼疏阁,连栋结阶。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结云阁于南宇,立丛台于少阳。
这是几十年后刘邵所做的赵都赋,当然,此时的刘邵还未及冠,仍是邯郸刘氏的一小孩,但邯郸之壮丽却已然长存于此数百年。
晨日升起,映照着赵王宫的楼阁,其上似乎披上一层金纱,显得格外华贵。但缓缓踏入其中的刘备却只能从这座宫殿中感觉到暮气沉沉。
刘赦是不想见刘备的,但他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见到刘赦后,刘备也是不由得一阵震惊。
此前肥胖无比,连跪坐都难的赵王刘赦,如今竟然消瘦了一圈不止。脸上肥肉至少没了一半,此前和黄豆一样小的眼睛也露了出来,只是那双眼睛中如今充斥着怨愤。
“王叔,别来无恙。”
“刘玄德!少跟孤攀亲戚,孤是正经的诸侯王,你区区一个落魄宗室,凭什么和孤攀亲戚!”
歇斯底里的怒吼,脸色涨的通红,一双拳头更是紧握,只是稍稍往回缩了缩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刘赦的心态。
刘备也不介意,坐下后淡淡的道:“大王今后还是不是诸侯王,可也说不一定呢。”
刘赦眼神中慌乱一闪而过,怒吼道:“孤有何罪?是陈遂勾结赵氏通匪,与孤何干?陈遂是朝廷派来的官员,难道孤还敢监察他?若要论罪,是你们这些国相、县令的过失才是!”
刘备不由得一阵失笑,也不知道是谁教刘赦的话,这是想学清河孝王刘庆的死中求活之术?
“大王,你说这番话,天子信吗?还是公卿们会信?”
轻飘飘的话语直接击溃了刘赦的防御,刘庆能死中求活,那是事情本来就和他没关系,他也一直被国傅欺压,装孙子装的好。
可刘赦参没参与这事他自己心里清楚,证人太多了,再加上大司马刘虞亲自下了定论,只待回京上奏,他这个赵王怕就要槛车入京了。
想到刘虞,刘赦又是一阵怒火,嘶吼道:“你们这些旁支,就是觊觎我等诸侯王之位!孤才是陛下的亲人!孤要上奏,要喊冤!”
刘备抽了抽嘴角,这赵王着实是有些不堪了,但为了目标,还是只能耐心道:“大王喊冤,敢问陛下是信大司马还是信大王?”
刘赦顿时语塞,这话问谁都只有一个答案,他也难以自欺欺人的说出刘辩会相信他。
刘虞宗室重臣,国之柱石,堂堂上公大司马,岂不比他这个小小的赵王强上百倍?
就算他刘赦没错,只要刘虞说他有错,那他就是有罪,天下人都会认为他有罪。
想到这里,刘赦也稍稍冷静了些,不无讥讽的刺道:“那国相来此又有何贵干?莫不是准备现在就把孤送上槛车?”
刘备回想了下李澈教他的台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大王啊,就算槛车入京,这处置的结果也是不同的。譬如陈王先前也险些槛车入京了,最后不还是化险为夷了?”
陈王刘宠十几年前被国相师迁告发其与前任国相魏愔共祭天神,大逆不道,汉灵帝由于刚刚处罚害死了汉桓帝的弟弟,渤海王刘悝,故而不想再追查诸侯王。
王甫深明上意,只是将魏愔与师迁槛车入京,上报称魏愔是祭祀黄老君求仙,与陈王无关,师迁是污蔑陈王。最后的处罚结果便是魏愔与师迁一起被斩,陈王无事发生。
刘赦显然是知道此事的,讥讽道:“国相做了师迁,还想做魏愔?”
“陈王有无过错,下官实在不知。可大王有没有过错,大家都心知肚明,大王何以用师迁、魏愔比之下官?莫非大王是暗示朝廷昏乱,诬害了魏愔与师迁?”
刘备面上一脸无辜的问道,刘赦顿时勃然色变,险些要吐血了,慌张道:“刘玄德,你休要血口喷人,孤何曾有此意?”
“那许是下官误解了大王之意。”刘备很光棍的站起来作揖致歉,刘赦只能像吃了苍蝇一样生生受了一礼,再也不敢提陈王之事了。
“刘玄德,有话直说吧,你莫不是专程来看孤的笑话?”刘赦有些不耐烦了,本来还想用话术找些场子回来,结果发现这面白无须的远方亲戚着实油盐不进,他也失去了搭话的心思,径直开门见山的问话。
刘备也干脆的回答道:“赵国缺人、缺兵,地还有不少,是以希望大王能捐些钱粮,招纳流民安居,招募士卒卫土。”
刘赦生生被气乐了,指着刘备大喘气道:“你……你真是有意思啊,孤被你害得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你还来问孤要钱粮?孤就是把这些钱粮喂狗、喂彘、拿出去扔了,也不会给你这个混账!”
刘备屈指轻轻敲击案几,似笑非笑的说道:“下官最近发现了一些新证据,似乎陈遂有一封自白书,言称此事与大王无关,也不知这封信丢哪去了。要找信,还是需要人手啊。”
刘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吼道:“人手?找,立刻去找,赵王宫的宫人全都归你指挥,立刻去把那封信找出来!”
这封信刘赦也听过,便是之前陈遂向其承诺会将事情一并扛下,是以他也没有怀疑,更何况他如今有根稻草就得抓住,哪还有怀疑的资格。
“大王啊,本相可不是你的下属。”刘备不咸不淡的回道。
病急乱投医的刘赦哪管得了这么多,看似虚弱的身体一跃而起,扑上来握住刘备的手,讪笑道:“王叔之前是糊涂了,糊涂了,玄德勿怪。什么事都好商量,就是……那封信在哪呢?”
说完,刘赦收回手掌,两只手不停地搓着,一脸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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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仆陈遂暗通黑山刘三刀,为昭烈所查,遂诬赵王赦通匪。昭烈暗访明察,证赦无罪,遂诬靠其王,罔以不道,诛之。
——《季汉书·昭烈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