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兖徐皆为汉土,曹陶俱是肱骨。而今天下未定,四海纷扰,两州却因琐事手足相残,同室操戈,朕实忧之。
朕素知卿忠义正直,才能卓绝,声威隆重,为汉柱石。赐卿玉带一条,金甲一副,特命卿持朕诏书,往解纷争。诏书到日,请速行之,以全两州千万生灵,保我大汉江河永固!”
“建威将军领青州牧灵寿侯臣李澈,接诏!”
一套繁琐的流程走完,将手中的诏书转递给身边的陈群,李澈微笑着对传诏的宦官道“诏书已接,请转告陛下,臣不日便南下东海,以解困厄。”
那宦官也是刘辩身边的亲信,深知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是桓灵之时的大宦官,面前这位巨擘远不是他能得罪的,连忙道“牧伯忠心为国,奴婢必会如实转告陛下。只是兵凶战危,刀剑无眼,牧伯千金之躯,还请多加小心为是。这玉带与铠甲是陛下所赐,希望能护牧伯安全,也是陛下不忘当年师徒之情。”
李澈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天使好意,本侯会多加注意的。”
宦官连连摇头,谦卑的道“奴婢只是区区黄门,陛下家奴,牧伯乃国之重臣,不敢当牧伯如此称呼。且此乃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看出了宦官眼中那抹惧色,李澈若有所思的笑道“唔,倒也不必如此惶恐。本侯当年与张让不睦,是因为其祸国殃民,乃国之大害。但汝既然不曾做什么恶事,本侯也不会因为宦官的身份便对你抱有偏见。
是非曲折,善恶尊卑,本就不是身份能概括的,你虽只一名小黄门,在本侯看来却比高居中常侍的张让更为可敬。”
说着,李澈轻轻瞥了一眼玉带,那宦官注意到李澈的视线,忍不住心神一颤。
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黄门的肩膀,李澈含笑道“愿你能记得今日初心,勿要被名利乱眼。”
“奴婢谨记牧伯教诲!”
……
“这玉带有问题?”待送走了天使一行人,陈群拿着手中的玉带翻来覆去的看,有些狐疑的问道。
“本只是直觉和猜测,但看那小黄门的反应,八九成的可能吧。真没想到,吾也有接下密诏的一天。”李澈摇摇头,从陈群手上拿过玉带,以小刀轻轻划开边缘,伸出两根手指稍稍搜寻,笑道“这不就找到了?”
从中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绢帛,李澈将其轻轻展开,一边笑道“让我们看看陛下写……什么?”
“嘶!”
陈群倒抽了一口凉气,李澈也为之心神一乱。
只见展开的绢帛上布满了字迹,字迹很潦草,很乱,大小不一,粗略看来大约只有百十个字。而令人震惊的是,那上面的字迹是黑红色的,正是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陈群咽了口唾沫,有些发愣的问道“这……应该不会是陛下的血吧?”
“他不会在这种地方耍小聪明,既然要给我们震撼感,那自然是用自己的血最好。”李澈摇摇头否定道。
陈群没有反应,而是愣愣的看向他,涩声道“君侯……你的声音有些变了。”
“?”李澈怔住了,这才注意到嗓子有些干,捧着血书的双手也有些颤抖。
“呵!”惊觉过来后,李澈直感觉心中百味杂陈,喃喃道“终究是有一份师徒之情,芒山上也曾共历生死,本以为已不会在意的……”
看着李澈这般模样,陈群却冷静了下来,平淡的道“他是君王。”
李澈的心猛的一抽,他知道陈群的意思,却又有些难以接受。
陈群暗叹了口气,沉声道“君侯,不如先看看陛下写了什么。”
思绪有些浑浑噩噩,李澈凝神看向手中的血诏,轻声念道
“吾师,见字如晤。雒阳一别,光阴荏苒,天地已然反复。经年所见,天下已在父皇手中千疮百孔,吾虽为至尊,实无补天之能,已有所觉悟。但阿协无辜,谨以此书,请吾师护他一条性命,或有所益。非君之诏,唯徒之请,弟子辩,敬上。”
“非君之诏,唯徒之请……非君之诏,唯徒之请……”
李澈微敛双目,口中喃喃自语,胸膛起伏的更加剧烈。
陈群也是一时怅然,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他是君王,也是个孩子……”
“他是孩子,更是君王!”
面对李澈,陈群第一次毫不退让的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沉声道“天下虽于桓灵二帝之时便千疮百孔,但会有今日这般乱象,少不了他与袁本初勾连所致!”
李澈叹道“如果我说……哪怕他没有与袁本初勾连,天下依然会变成这般,你信吗?”
陈群毫不犹豫的道“信,因为大势不可逆,天下乱局早已注定,无非是由谁来促成。但既然如今这般局面是他直接造成的,那么他责!无!旁!贷!”
李澈微微挑眉,肃然道“或许我应该纠正一下你的说法,他有责任,有些人的责任却更大!”
陈群朗声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天下之乱自然不能归咎于君王一人身上,可君王绝非无责。吾闻明公曾与卢公论道,天子乃圣,圣者非人,又岂能仅以孩童来看?”
“罢了……”李澈颓然一叹“我此时心绪已乱,倒是失了分寸,你说的没错,只是希望长文勿要忘了那些朽木和禽兽。”
陈群轻声道“不敢或忘,只要君侯能走下去,我愿意看看君侯所描绘的未来。”
李澈不再多言,伸手拿过烛火,将绢帛慢慢点燃,看着在火光中化为飞灰的绢帛,李澈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俄而问道“所以……陛下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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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忌绍专逼,乃以血书诏,玉带藏之,赐于澈,使结天下义士共谋诛绍。澈遂与昭烈谋。
——《季汉书·列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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