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卫将军的亲笔信?”关羽轻轻抬眼,瞥了帐中使者一眼,漠然问道。
太史慈抱拳道:“回禀关将军,正是君侯亲笔所书,卑职一路护送,断不会弄错。”
“关某很尊重李先生,如果没有李先生,不管是大王,还是关某,都未必有如今这般风光。”关羽慢条斯理的折起信纸放在案几之侧,目视太史慈道:“但兹事体大,关某还是想知道,大王与李先生到底在谋划什么?兖州动乱,大好时机,为何不允关某出兵?
甚至为防万一,大王、李先生、公达先生都接连来信劝阻,好大的场面!”
关羽说话之时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眯起,眼神锐利,若是一般人早被骇的战战兢兢,太史慈却从容回道:“君侯说时机未至,关将军不必急于一时。这之中事关重大,却是连书信之中都不便言说。”
关羽霍的站起身来,卧蚕眉皱起,丹凤眼一睁,不悦道:“当真不可说?”
太史慈面露迟疑之色,关羽见状道:“无需顾忌什么,帐中只你我二人,隔墙无耳。”
“有些人越急,将军越不能急。将军与魏王名为君臣,实如手足,何须如这些人一般在意功名之事?”
关羽动容道:“这是先生原话?”
太史慈笑道:“正是如此,君侯尝言,魏王麾下猛将如云,但如关将军一般武并济,英姿非凡之人却再无二者,虽暂屈同列,迟早会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先生知我!”关羽捶手道:“险被小人蛊惑,坏了大王和先生的大计!太史君请回禀卫将军,关某在此静候王命,大王下令之前,断不会动一兵一卒!”
“大王真的不担心云长妄动?”
荀攸有些纳闷,关羽麾下部队有动静的消息传来,刘备只是去了一封信,然后便置之不理,仿佛没这回事一般,倒是他还有些放心不下,又以私人名义去信劝说,希望关羽冷静。
刘备从山中抬起头来,瞥了荀攸一眼,淡然道:“云长受命都督冀南及兖州军务,孤既然给了他自决之权,自然不能多加干预,以免动摇其威望。以兄长身份劝谏便是极限了,再做得多了,容易给一些人错觉。”
这话倒是不差,荀攸也赞同的点点头,刘备发家太快,元从们还没有像样的班底,却都身居高位,免不了被人眼红。
李、关、张三人尚有功绩,手中也有兵马,那些人不好妄动。简雍可算是倒了血霉,刚当上赵国相便被弹劾了二十七次,也是沮授机灵,将这些弹劾的折子都给压了下去,并没有闹到让刘备来处理的地步。
若是刘备强令关羽不得出兵,便容易让人产生君臣不和的错觉,有些时候,裂隙就是这么产生的。
“云长性子太傲了,少有服膺之人。此次孤晋爵,大赏群臣,却没有给他和益德进职。他并非在意官爵显赫,只是不愿与他人并列。元嗣、子龙还好,他素来不喜儁,会闹出事来也属正常。
再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一番,想必是认为自己功绩不足,所以想拿下兖州以显声名。”
荀攸疑道:“大王既知云长为何异动,何不对症下药?”
刘备摇头道:“孤虽有药,却非良医,此事孤是局内人,劝说未必有效,倒不如让旁人来劝,或可有奇效。”
“所以说大王料定了李明远会去信劝说云长?”
“嗯,他对云长和益德的小毛病一直是洞若观火,也早有提防,云长既然异动,他必然不会放任不管。这本就是他的谋划,便由他自己去完善吧。”
从刘备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怨气,荀攸突然道:“所以大王其实也想先拿下兖州再说?”
刘备倒也不掩饰,直言道:“不错,兖州乃天下之中,无论接下来是南下还是西进,兖州都是重中之重。有如此好的机会拿下,纵然有一二弊端,将来花时间慢慢消去便是,为除掉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而延误了时机,在孤看来颇为不值。”
“可大王还是选择配合李明远的谋划。”
“他已经帮孤省去了太多时间,那孤也不介意为他而浪费一些时间。兖州还没到生民倒悬之时。”
荀攸叹道:“李明远想必以为大王能够明白他的苦衷,却不料大王竟是无条件的信任。也不知他该是喜是悲。”
“孤知道他看的很远,他的所求也与天下九成九的人不同,孤相信他如此谋划必有缘由,但作为魏王,孤不得不以实际局势来考虑,看不出他这般作为的必要性。”
“那是因为大王还没有见识过真正强势的士族啊。”荀攸揉了揉眼角,喟然道:“冀州有沮公与,有田元皓,他们看的远,会自发的维护大王的威信,会顾全大局舍弃小利。
可兖州不同,作为天下之中,兖州的士族强势而又短见,他们不会轻易的臣服于人。大王莫要以为兖州之事是曹孟德责任最大,曹孟德再怎么嗜杀,也不会为了出身之事杀的人头滚滚,杀得人心不附。本质上还是兖州士族不甘于曹孟德的强势,故而被杀鸡儆猴。
若是大王再全盘接受了兖州士族莫忘了冀州的那些政令,到时候想在兖州推行,恐怕就难了。那里都是名望著于四海的高士,幽州的方法难以照搬过来。”
“那些政令对所有的大士族来说应该都是不利的,现在你们应该都看出了这一点,若陷入了两难,公达却似乎乐见其成?”
荀攸开怀大笑道:“只是看的清楚未来,加上李明远给画了一张大饼,臣也不介意陪他疯上一把。叔父未必看不清,只是他负担太多太重,却不似臣一般随心所欲。”
“所以,公达也认同明远所为是千秋之计?”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是不是千秋之计,臣说了可不算。”荀攸悠悠道:“但臣知道,如今,不变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