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把他们……」
杜老爷闻言暴跳如雷,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几乎从椅子上窜起来,又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下子堆落回去,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弓差点窒息过去。
杜晴夏连忙蹲在旁边,连连去抚他的后背:「爹,你别着急啊。」
杜老爷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就指着杜晴夏鼻尖,操着含糊不清的嗓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不气死你爹,你不甘心啊!」
他又防备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才龇牙咧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早就告诉你了,那间密室是专门给我们父女留的一条生路,连管家都不知道,你把他们领进去了,就是把我们的生路给占了,晴夏啊,这些年你的饭都吃到脑子里了!」
杜晴夏很少见到他这样发火,尤其是对她这个宝贝女儿,心里不禁感到委屈:「爹,他可是陆绝啊,我不能看着他去外面送死啊。」
杜老爷气得鼻息啾啾:「你这样塞两个活人进去,吃喝拉撒,出出进进哪里藏得住,生路只有一条,管他是陆绝还是王绝,张绝,你都不该打这个主意。」
「可陆绝也只有一个,反正我们有的是银子,密室可以再挖,可陆绝要是死了……」杜晴夏郁闷地撅起了嘴:「要我怎么办?」
杜老爷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两只眼睛缓缓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质问道:「什么叫你怎么办?」
杜晴夏与他对视一眼,忽觉有些难为情,随即又低下了目光,有些撒娇似的嗔怪道:「还不是你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当年定什么娃娃亲。」
杜老爷此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算想通几分女儿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的,不禁大叹出一口气:「那件事不是早早就说清楚了嘛,不作数了,不作数了!」
杜晴夏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站得有些僵直,俯视着杜老爷,坚决道:「谁说不作数,既然是两家双亲定下来的,哪能出尔反尔,作数,到什么时候都作数!」
杜老爷像是看到了新物种,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盯看着杜晴夏:「当初可是你死活都不肯下嫁给他的,还弄了一壶砒.霜茶,演技那么差,还让陆绝看出来了,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孙家公子一命呜呼,你才迫于无奈……」
「爹!你能不能别再提孙眠了,他怎么能和陆绝比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反正,女儿这辈子是认定陆绝了,这密室也没便宜外人,你自己的女婿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听见这话,杜老爷只觉脑浆都晃荡了起来,一阵头昏脑涨,她这女儿算是被他养残了,花痴加无脑。
上一次她和孙眠牵扯不清的时候,她也说非他不嫁,这也没几天时间,又变成陆绝了。
可是毕竟是自家女儿,辛辛苦苦就这个一个独苗,还指望她养老送终呢,再蠢也不能轻易放弃。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镇定下来,于是提点她道:「晴夏啊,就算你回心转意,可陆绝心中无你,你觉得他会待你怎样?」
心中无她?
这话杜晴夏一万个不认同,她回身就扯过来一把小交椅,坐到杜老爷面前预备与他详谈起来:「爹,你在说什么啊,他怎么可能心中无我,他为了救我连命都不顾了,你听我好好讲讲昨夜的事……」
「不用讲了,」杜老爷赶紧摆手叫停:「我没看到,可有人看到了,你爹我比你都清楚昨晚的事,陆绝吃我的住我的,他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再连累我们!晴夏啊,我就这么说吧,昨晚换作别人,哪怕是我们杜府的一条狗,他都得救。」
杜晴夏听着老爹把她和狗相提并论,心中很是不悦,皱起了眉头恼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是没见到昨夜那
些人都多可怕,还说什么狗,就是换成任何其他人,他都不会管的,就连那坏人都说了,我是他最在意的人。」
杜老爷咬了咬牙床,无奈又叹出一口气,看向自家女儿:「那爹问你,昨夜要是换成骆蝉衣,你说陆绝会救吗?」
换成骆蝉衣,她微微转动眼珠想了想:「陆绝这个人性格是闷了些,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只要是认下她这个朋友,十有八九会救。」
「你觉得,他与骆蝉衣只是朋友?」杜老爷满眼心思,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杜晴夏奇怪地看向他:「不然是什么,他们两个都是苦命人,自然惺惺相惜一些。」
闻言,杜老爷两眼发直,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这个女儿,不是养残了,是养废了,废的彻底!
他顿时只觉胸口发闷,闷得生疼,不禁想到将来他不在的那一天,未必能等到他坟头长草,他的这些家产就都被他这个好女儿给败光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费尽心思经营的这一切,要白白便宜哪个了,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再劳累呢,倒不如就这样躺下去。
「爹,你怎么了?」
杜晴夏眼见着老爹身子一点点颓下去,整个人几乎平躺在了摇椅里,眼中的光也消失殆尽了,她有些害怕。
「乏了……」杜老爷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
杜晴夏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好在老爹没有继续责怪她,也算是默许了她的作为,心里稍稍安了心,于是道:「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准备些吃用,给他们送进去。」
杜老爷没有应声,依旧双目无神地躺在摇椅里,摇椅已经不再摇动,他也一动不动,像个假人一样。
杜老爷的异常,杜晴夏虽然看在眼中,但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转头也就抛在了脑后。
她亲自准备了席子被褥和一些吃穿,支走了厨房附近所有的下人,开启了密室。jj.br>
随着铁链沉重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动,石门转开,从里面里面散出明黄色的烛光。
密室中没有掩目的屏风,唯一的隔断是用水晶珠帘作为掩映,因此杜晴夏迈进密室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坐着的两个人。
他们就坐在床边,陆绝***出后背,骆蝉衣则是坐在他身后替他上药,见到她进来,陆绝连忙拉上衣服遮掩起来。
「杜小姐,你来了。」骆蝉衣手里拿着药看向她,与她搭话。
然而杜晴夏此时并不想与她说话,一句也不想说。
她忽然想到老爹刚刚的话:你觉得,他与骆蝉衣只是朋友?
她握紧了手中的端盘,上面盛放着给陆绝准备的衣裳和治伤的药,此时忽然发觉格外得重。
密室门口还堆放着没来得及拿进来的被褥和席子,密室一事不容传扬,她也不敢让下人们上手,那些东西是她整整跑了四趟才搬过来的。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做这种粗活,大冷的天里,生生出了一身汗。
可是,陆绝是她的未来夫婿,他的一身伤却由别的女人上药,见到了她反而生分的遮掩起来。
这种感觉极其的不好,甚至让她想起了当初知道孙眠有很多女人的那一刻。
骆蝉衣看向她手中的东西:「还备了衣裳,杜小姐真是细心,他这一身确实穿不了了。」
「你们哪来的药?」杜晴夏盯看着骆蝉衣,面无表情。
骆蝉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药瓶:「竹篓里恰好备了一些药。」
像陆绝这么倒霉的人,受伤不断,而且每次伤得都不轻,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药。
「难道比我的药还好?」杜晴夏的目光从骆蝉衣身上离开,又看向陆绝。
这阴阳怪气的味,傻子也能听得出来,骆蝉衣一下子有些莫名其妙,但细想一下,八成是刚刚给陆绝上药,让她吃醋了。
不过真不是瞧不起杜晴夏,这个事要是换成她,还真搞不定。
陆绝的一身伤是不伤及性命,但可都不是刮刮蹭蹭的小伤,这种深伤口,要是没点医术底子根本不行。
「都愣着干嘛,送到门口的东西还要本小姐去搬?」杜晴夏转身走向黄花梨大案,将手中的端盘撂了下去,放置的声音并不轻,隐隐带着一股无名之火。
陆绝此时站起身来,身上依旧穿着原本那件千疮百孔,沾满血污的底衣,有些吃力的抬头拨开珠帘,走到了小厅,目光看向密室门口方向。
杜晴夏转头看着他身上的触目惊心的血痕,顿时心疼地皱起了眉,向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谁要你去搬,你这一身伤还不消停?」
呦呵,骆蝉衣微微歪头看着他们,这房间里就三个人,她自己不去搬,又不让陆绝去搬,还不如干脆指名道姓呢!
陆绝垂眼看着杜晴夏,面色有些沉冽:「她脚还伤着,你想让她搬?」
杜晴夏表情微微怔了一下,转头看向骆蝉衣,见她正抬起自己的一条伤腿,观摩着上面的绷带,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刚刚杜晴夏情绪上头,要不是陆绝提起,她真是忘了骆蝉衣的脚断了,不过看她的神采和姿态哪里像有伤在身的模样。
「好了,」她推了一把陆绝,但丝毫不敢用力,只作阻拦的意思,满脸冤种的表情看向他们二人:「你们都有伤在身,我去搬,我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