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隽下班后, 便在家门口捡到一只踌躇的薛蟠。
只见薛蟠站在林家门口抬手作扣门状,动作间不知想到什么又讪讪的放开门环,在门口走来走去。
林隽默默看他表演了好一会儿, 才施施然的从巷口走出来, “你在做什么?”
薛蟠见了他眼睛一亮:“大哥,你回来啦。”
“唔, 怎么不敲门?”这个点林沛应该在家才对, 他已经聘到广平书院做先生了,每日的课量不大。
薛蟠挠头, 他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怵林伯父呢?
跟着林隽进门后,薛蟠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声。
林隽挑眉, 稀奇, 薛蟠也有心事了?
只听薛蟠叹道:“大哥,我妹妹没选上伴读。”
“唔。”林隽默默的看他,这也在预料之中吧。
皇家选伴读大部都在相熟的人家中挑选,这也是个僧多粥少的职位呢。他只得安慰:“不去岂不好, 做皇家的伴读受了委屈都无处诉。”
皇室伴读说着好听,究竟也是高级书童罢了。一件事但凡有了主从关系,作为陪从的人便诸事都要忍让的。
“我就是这么说呢!”薛蟠一拍大腿, 狠狠赞同:“我们家宝贝着养大的妹妹,想读书凭他什么先生我都请得来, 做什么要去陪别个读书呢?只族老们听了消息说些现成话, 妹妹也不大高兴。”
薛家族老本意是打算让薛宝钗参选妃嫔, 又要脸不好意思直说。便使人暗示薛母送幼女选‘伴读’, 谁知薛母也是个天真烂漫的, 一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 说选伴读就真报名伴读呢?
凭宝钗的容貌,薛家人坚信她若是参加选秀好歹都能选上的,所以才会对宝钗落选伴读表露不满。
薛蟠却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戚戚然道:“二叔与族老们吵了一架呢,也不知他们怎么惹到二叔了。”他那二叔的脾气可不太好,这些日子把他从头到脚管了个遍,还不允许他从贺家退学。
林隽:“……”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薛蟠闻言眼神黯淡:“二叔说妹妹落选都是我没出息的缘故,大哥,你说这是真的吗?”
“唔,这可说不准,”林隽对上薛蟠希翼的眼神,笑眯眯的给他会心一击:“不过家里兄弟有能为,总归是会被别人高看几分的罢。”
“……这、这如何是好!”薛蟠被“自己拖累妹妹”这一结论惊得不知所措,还夹杂着一丝委屈,他自来京城都安安分分的,还吃了这许多苦,何至于此。
逗傻孩子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林隽拢袖问道:“你二叔怎么说的?听你二叔的话便是。”薛二叔既然拿这事刺激薛蟠,必定是想以此鼓动他上进了。
“二叔拘着我学看账本,这些东西管事会看嘛,还要我学做什么。”薛蟠趴在桌子上抱怨道。
薛蟠认为的做生意:进货卖货。
实际上的做生意:原料、成本、销路、利润、关系维护等等有的没的都要考虑。
林隽看出来了,薛蟠最适合做数学题上的理想型生意,他就不会考虑复杂的东西。
这种情况要么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机缘巧合或许哪天就开窍了;要么就将产业交给别人打理,自己乖乖的坐等分红。
薛二叔要想培养薛蟠,任重而道远呐。
“想必你二叔的意思是不需要你精通,只要会看账本即可,好好学罢。”林隽安慰道,“拿出你坚持锻炼的韧性来。”
得知薛蟠过了约定时间也没跑,一直在贺家接受训练,林隽都对他刮目相看了,至于私下腹诽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类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薛蟠面色一苦,他又不是自愿的。
这个世道对他的恶意太大了!
林隽见他神色苦恼,又给他添了一勺鸡汤:“你还年轻,多想多看,一定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的。”
梨香苑。
薛姨妈经过一晚上的消化,已经接受了自家宝钗落选伴读的事实,只是紧接着她又犯起愁来。
原想着宝钗跟在公主郡主身边,结识的人多了,自然而然的便能找到好人家,她也算放下一桩心事。只是如今打算落了空,她一个妇道人家,关在院子里又不好出去结交,宝钗的婚事倒让她犯了难。
思来想去还得在相熟的人家里找,又知根知底又有亲戚情分,比随便碰运气保险多了。于是薛母的目光便自然而然的投向她接触得最多的贾家宝玉。
宝玉聪明有天分,未来可期,自家宝钗也是温柔漂亮有能为,人才都配得上。
至于家世方面,贾家虽是公侯之家,抛开上面的几层光环不谈,宝玉却是二房的嫡次子。身上没有爵位,以后分得的家产也是次一等的。而薛家到底也是名门,配宝玉算不得高攀。
况且他们薛家最不缺银子,以后给宝钗的嫁妆厚些,两个小的岂不好过?
再加上那边又是宝钗的亲姨妈,薛母看得出来王夫人对自家宝钗满意得很,以后也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越想越觉得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于是薛母便与宝钗道:“我的儿,眼看着伴读是不成了,妈也得为你打算。”
她知道宝钗不似寻常女儿,自己见识又短,便什么事都会与宝钗商量,这亲事也不例外,说:“寻常人家十来岁便订了亲,我们家为了参选倒耽误你了。索性我看宝玉那孩子就不错,人又温和又爱护姐妹,你们常在一块儿玩耍,对他知根知底,你看如何?”
“妈怎么说起这事了?”薛宝钗到底是女儿家,提及自己亲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现在相看都算晚了呢,”薛母不舍的拍着女儿的背,道:“亲戚家就数宝玉看着最有出息,况你们常在一块儿玩耍,妈是过来人,这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的,以后……”
宝钗年岁还小,她不好多说,转移话题道:“而且之前与你那吉祥话儿的和尚都说了,你这金锁须得拣有玉的配正好。周围亲戚中就宝玉天生带玉,妈寻摸着这不是天定的缘分?”
薛母将一腔慈心细细道来,薛宝钗微红着双颊,手上似是认真描着花样儿,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自家哥哥是个没本事的,眼看着守成都勉强,何况是壮大薛家呢?薛家现在就是一块肥肉,没有大树庇佑谁都能来咬一口。虽说薛二叔一番操作稳住了薛家局势,眼看着又在户部找上关系,似乎一片大好,但还是那句话——薛蟠不成事。
二叔家的蝌儿却不一样,学什么都快,做事又有成算,两相对比,以后薛家到底交给谁打理还不好说。
真到那时候,自家岂不要退后一步了?
与贾家联姻也不失一种好办法。
这边薛母说完,问道:“我的儿,你的意思呢?”
宝钗指出问题所在:“妈在这里安排许多,却不知姨妈那边的想法如何?何况老太太最看重宝玉,他的婚事也要老太太点头罢。”
“你姨妈肯定不会反对的,她经常与我夸你能干懂事呢。”薛母笑着说,知道宝钗这是赞成自己的主意,心下打算之后去找王夫人探探口风。
也不知王夫人与薛姨妈谈了些什么,反正不知何时“金玉良姻”的说法在贾府流传开来。
黛玉现在更多的是与三春一起行动,姐妹们在一起又有共同语言又能说些私密话,宝玉倒退到一边了,是以两个玉儿的关系虽好,却也不似贾母想象中的那种好。
黛玉听说这个传言后虽有一些“关系好的表哥要娶嫂子”的小失落,但随即立马释然了,因为林隽送来的新作业到了,且不管金玉不金玉的,怎么哥哥现在出的题目越来越难了?
林隽打了个喷嚏。
他正与易修武一起为水泥厂选址。
因着京城日报广告收益稳定且丰厚,文烁终于点头答应他们修建水泥厂。
文烁也是无奈,再不答应太上皇就要掏钱给林隽建厂了。
谁让太上皇在足球联赛上赚得荷包鼓鼓的呢,要是水泥厂再被老父亲抢先一步,文烁很难不怀疑自己又要失去一个赚钱机会。
因着水泥需要大量的石灰石供应,煅烧石灰石又需要石炭作为燃料,看来看去,他们还是决定将厂址选在离码头不远处的一片地方。
选好地址后就需要召集人手建厂了,林隽找到负责京报实事板块的吴圭:“尺玉兄,帮我登个招工启示呗。”
吴圭冷脸疑惑:?
“你看,在实事板块最后加上一句‘水泥工坊面向大众招工,待遇从优’即可,这也是与民众息息相关的事情嘛。”
吴圭不解:“以我的认知,你们去码头喊一声便可召集无数工人,何至于此?”水泥工坊劳动量大,需要的也是能下苦力的人,与码头上的搬运工完全重合。
林隽老神在在:“我登这消息可不止为招工呀。”
吴圭拗不过他,索性就一句话,且又不是打广告,含糊着应允了。
京中百姓果然在第二天的京报上看到水泥厂的招工信息。
“这是真的么?”
“能登在报纸上还有假!”
“这是要造水泥了?不知道我们以后能不能买到呢。”
“也不知工钱如何。”
“我要报名,你们谁去?”
“傻子,人家要报名的一早就去码头候着了,你还不快些!”
底层百姓关注招工,上层阶级却想到其他地方。
既然开始建造水泥工坊,想必不久就会对外出售水泥了罢?
他们之前眼馋的不行,现在终于有购买的途径了。特别是一些想要修建大型工事的人家,听说水泥还可作为粘合剂使用呢,也不知其与糯米灰浆比起来孰优孰劣。糯米灰浆还是太贵了,该省也要省呀。
是以水泥工坊还在修建呢,前来询问的人便试探着将预产出的第一批水泥订走了。
他们也不是傻的,这么爽快的下订单也是知道水泥工坊背景深厚的缘故。
眼见水泥厂那边一片火热,还没开始生产就有订单上门了,所有人这才明白林隽在报纸上登载消息的用意。
他们不约而同地再一次将报纸的影响力提高了一个等级。
文烁饶有兴致的盘着水泥工坊的账,数着水泥厂的定金忍不住拍案叫绝:“元卓还是会做生意啊!”依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水泥厂就能回本了嘛。
没想到此时足球工坊的孙师傅也接受采访表示为了回馈大家对足球的支持,他们工坊自掏腰包将工坊所在的小北街到东四大街的这截土路翻新成水泥路。
此篇报道一出,百姓们纷纷夸赞孙师傅大气,毕竟小北街拢共也有两里多的路呢。
小北街的居民与有荣焉,等水泥到位后根本不用请人铺路,自发的各家出人就把小北街抹得平平整整,这都是后话。
林隽也很讶异孙师傅这一出,他是完全没有鼓动孙师傅的。
孙师傅一挥手:“我们早就对球场路稀罕得不行,雨天不积水,热天又不扬尘,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只是之前买不到,现在你们生产出来了,我大本事没有,将家门口这段路修修平还是足够的。”
自从开发出橡胶内胎后,孙师傅制作的足球在全城都是头一份。比牛膀胱版足球便宜,又比猪膀胱版足球结实,可以说现在只要提到足球那必然是选择孙师傅工坊出品,他们挣了不少钱呢,铺段路还承受得起。
有孙师傅打样,城里大方的富豪们不管目的如何,掏腰包公益修路的风气一时兴起,为人们津津乐道。
水泥厂逐渐走向正轨,林隽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次他还是冒进了。
要知道钢筋出现之前水泥作为抗拉能力弱的建筑材料并不会过分优于传统建材。
幸而因为有足球场做样本,人们对水泥的接受度比较高,这才得以顺利运行。
为了弥补这个缺点,林隽少不得将钢筋的研究提上日程。
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码头。
林隽下班后特意穿戴一新,与林父、贺时一起等在岸边。
他那未婚妻贺家一行便是今日到京。
等了一会儿,从青州过来的客船便到了。
林隽心里难得有点紧张,他与贺秋都是通信交流,只在之前贺家祖父去世奔丧时见过一面,算来也有三年未见了呢。
贺秋刚下船便一眼瞧见林隽。
他个子高,长得又好看,穿了一身鸭头绿的新衣服,活似一株挺拔的翠竹,站在人群中显眼极了。
贺秋眉眼中透出喜悦,脸颊微红——隽哥儿真好看。
反正有幕笠的遮挡,她便肆无忌惮看起自家未婚夫来。
林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他定眼一看,一名高挑的女子正被兄长护送着走下客船。
客船踏板狭窄,贺胜本想伸手扶一把妹妹,贺秋却嫌弃的推开他的手,轻轻一跃便站到桥上。
林隽情不自禁给她加载了语音:问题不大,我可以。
他眼含笑意,抬起手挥了挥。
贺秋本想举手回应,左右看了看,想着母亲的叮嘱,到底放下手。
两兄妹走在前头,后面则是贺家小弟贺常扶着贺母,随行的还有一串家丁,挑着贺秋的一部分嫁妆。
贺家人此行上京正是为送嫁而来。
林父迎上去与贺胜寒暄,贺时又拉着贺母撒娇,林隽左右看看,摸了摸鼻子,轻声问贺秋:“一路还顺利?你不晕船罢?”
贺秋顶着幕笠轻轻摇头,她能感觉到自己脸蛋热乎乎的,心脏也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
贺秋悄悄捏掐虎口:别跳了!
两人明明隔了一段距离,微妙的氛围却悄悄蔓延,仿佛空气都变得黏稠。
林隽双手背在身后捏指节,心中急转:找个什么话题捏。
“哼!”
贺常不屑的重重哼了一声,从两人中间穿过,送给林隽一个白眼。
熊孩子。
奇妙的氛围被打破,林隽轻咳一声,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将贺秋他们送上马车。
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贺长思家。
林隽的岳父公务繁忙是抽不出时间参加婚礼的,贺长思便代表贺家,与林父商量婚期等一切事宜。
所有事情都有林父和安叔筹备,林隽发现自己只要到时间出个人就可以了嘛。
婚礼不用他管,难搞的大舅子小舅子还是要陪的。
等他们缓过旅途疲劳后,林隽先是被大舅子贺胜逮到武场比划一番,输赢未知,但看贺胜之后不再用挑剔的眼光看林隽那副‘书生’身板就知道这一关算过了。
随后林隽带着三兄妹去球场看比赛。
这一场正好是老虎队对战屯马队。
贺常看到场中的女子球员,惊讶道:“娘不是说京中女子规矩多得很,都不许出门的,怎么她们还能踢球?”
贺时也陪着他们,自豪的说:“现在可不一样啦!这女子球队能顺利组队还有林大哥的功劳哩。”他将林隽所作所为与众人解释一番,贺胜虽有些意外但也不如何惊讶,毕竟他这妹夫还鼓动妹妹习武呢,可想不是一般人思想。
贺常轻哼一声,他承认林隽有一手,但想要他对即将娶走自家姐姐的人给好脸色,没门。
贺秋幕笠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老虎队能不能赢?”
贺时迟疑道:“虽然吴大嫂她们很厉害,但是屯马队的队长狡猾无比,进球手段刁钻得很,不知吴大嫂她们防不防得住。”
球迷们也在议论纷纷,老虎队之前未有败绩,不知这一场会不会被屯马队斩于马下。
两队人都在各自准备,谁也没注意到老虎队这边混进去一个小白脸书生,正抓紧时间与吴大嫂分析战术:“……你们后端防守采用锅型站位,这里是锅底,两边一定要靠前,死死守住底线。大嫂,咱们固守不是说放弃进攻,你脑子最灵,找到机会便奇袭……”
吴大嫂点头,待裁判吹哨后大掌将章鑫往前一推:“知道了,你站远点,小心被球砸。”
章秀才默默走远。
如果说之前的比赛让人们一直将目光放在多进攻、多射门上,那么老虎队在与屯马队的这一场比赛中便向世人生动展示了防守运用到极致——也是能赢得比赛的。
老虎队在上半场彻底放弃控球,死守在底线上击退屯马队一次又一次的射门。
《足球前线》记者犀利点评——虽然屯马队射门多,但是他们进球无啊。
因着在上半场频频射门却一颗不中,屯马队被搞了心态,再加上龟缩半场的老虎队给了屯马队一种怕了他们的错觉,下半场吴大嫂带人运球时屯马队甚至忘了老虎队的人也可以射自家球门。
屯马队就这样被偷了家,吴大嫂在大空门前施施然进了一球。
等屯马队绷紧神经紧防自家禁区时,狡猾的老虎队又缩在门口不动了。
最终屯马队以零比一憋屈的输掉这场比赛。
献祭一个屯马队后,各大球队将防守这一战术纳入研究范围,优秀的门将也迎来了春天。
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到为老虎队出主意的竟是一名文文弱弱的秀才,拉拢章秀才未果后又将各大书院的秀才扒拉一遍,还引发了几个‘不通足球的秀才敢说,傻呼呼的球队当真敢做’的令人捧腹的笑话,为拉高足球前线的销量贡献一己之力。
贺家三兄妹看了一场精彩的攻防战,心满意足离去。
贺常已然成为球迷,一路都在与贺时讨论足球,他羡慕道:“如果我们那里也能有足球比赛就好了。”
林隽笑眯眯的出主意:“今年的联赛还只在京城选拔队伍,待足球扩散到全国,往后各省球队也可参与联赛哦。”
他拐到孙师傅工坊给贺常订了几个足球:“你回去也可组建球队,或许明年就能在赛场上看到你们的队伍了。”
贺常听了他这一番话眼睛亮起来,“好、好吧,买足球的钱我回去就给你,”随后又别扭的添了一句“哥”。
林隽与贺秋隔着纱帘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笑起来。
他们的婚期定在下月,也没几日了。
这期间贺母揣着银票将京城各大店铺都光顾了一遍,他们上京时带的东西不多,全靠在京里置办。
时间很快来到九月初八。
文烁得知林隽成亲,非常有人情味的赐他五天婚假。
初八日清晨,林隽早早起来,将自己的卧房看了一遍,心中不胜感慨:从今日起他就要告别单了两辈子的尊贵身份了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