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流听出来他是在嘲讽自己才不堪任, 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
“要不怎么说我爹有远见, 早早就算出我会有个聪明夫人辅佐我。”
“少嘴贫,”停灯皱眉,头顶忽被雨点打湿,转眼间青石路板湿了大片,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沉流脱下外袍罩住他,“你干什么?”
“夫人小心淋湿。”
停灯无言半晌,才慢慢走到屋檐下, 看着雨中的谢沉流, “不可以躲雨吗?”
“什么?”
雨下得越来越大, 谢沉流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只觉得美人抿唇也特别好看, 不愧是江南织造夫人。
停灯放弃了,张手在口边,大声道:“来躲雨。”
谢沉流像是狗狗得到了首肯,立刻从雨中飞奔过来, 溅了停灯一身的雨珠子, 还张臂要抱, “夫人你冷吗, 我抱着你吧?”
停灯本来就因为晕血有些胸闷,一下子更喘不过气, 气得把他往旁边推推。谢沉流委屈地又凑近一些, 雨水冰凉气息扑面而来, 停灯脑袋都开始发疼。
“为什么推我?”谢沉流振振有词, “我抱抱我夫人怎么了?我会十里红妆娶你的,漠北魔教虽然离长安远些,但我肯定不辞万里去提亲。对了,我老丈人还健在吧?”
“死了。”停灯的声音很低,极力在雨中冷冽的空气里呼吸,晕血的症状慢慢消失,也没发现谢沉流正扶着他的肩膀,慢慢拍他的后背。
“什么?”谢沉流吓了一跳,但很快安慰道:“那也没事,我们对着牌位拜拜。”
千里之外的魔教老教主打了个阿嚏。
雨水顺着屋檐滑下来,谢沉流挡在外面,手掌抬起挡在停灯头上,兴致勃勃地接着问:“夫人,你芳龄几何啊?”
停灯抬眼看了他半晌。
谢沉流不明所以。
停灯离开魔教后带的是教中衣物,再加上金垣和九皇子的事,一直没恢复男装打扮。方才经雨洗掉了描眉,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清俊之气。
他很快垂下眼睫,冷冷淡淡道:“二十二。”
谢沉流想了想,笑盈盈打量停灯,“比我大一岁,还以为是妹妹,原来是姐姐啊。”
停灯心平气和,“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谢沉流忙不迭道。
停灯将脖子上遮掩的白贴撕下来,露出喉结。
谢沉流看了他脖子半顷,猜测着他是在等自己的点评:“很白,很好看。”
停灯:“……我有喉结,我是男的。”
谢沉流沉默了少顷,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夫人,我最近好像有些幻听。”
停灯笑意淡了些,抛下句“自欺欺人”,就沿着一路屋檐往外走。
谢沉流没立刻追上去,挠了挠头,眉毛拧得紧紧,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慌忙追了上去。
“夫……姑娘……不是,公子,我衣服还在……”
下一刻,淋湿了的外袍被扔了过来,谢沉流接住,还是跟在后面,“这衣服披着多冷啊夫人,我们去成衣店换身衣服吧。”
停灯挑眉,似笑非笑,“你没听明白,我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谢沉流打断,表情沉痛,“我听清楚了,可是这和你是我夫人有什么冲突呢?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是我谢沉流的夫人了吗?”
美人漂亮清亮的眼睫抬起,慢悠悠看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几个月了,你都没发现我是男的,真够蠢。”
谢沉流想说这才第一天哪来的几个月,但还是先一步解释:“夫人,你刚才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要回我的衣服,是怕这衣服淋雨太湿了,会害你风寒。前面就是成衣店,夫人重换一身。我带了钱。”
美人似笑非笑,“谁稀罕你的臭衣服。”
谢沉流一边跟着走,一边满脸疑惑地埋头闻了闻,“不臭啊,被你披过是香……”
暗器贴在他眼前,谢沉流眨眨眼睛,不敢再往下说。
等停灯自信收回暗器转回去。
“……是香的。”谢沉流小声嘟哝,“这么凶干嘛。”
*
在成衣店,停灯悄咪咪恢复了男装。谢沉流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他。
听到停灯出来的动静,谢沉流淡淡抬头,忽然眼睛一亮。
美人着黑衣时疏冷,这身男装却白锦如雪,花纹繁复,寻常人穿着容易显轻浮招摇,在他身上却只觉得浮霜霭霭,天上姑射仙人落下凡间,风采卓绝。
谢沉流笑着嘀咕:“不如你来给我爹当儿子好了。”
停灯一边低头扎头发,一边乖乖“嗯?”了一声。
连一声“嗯”都让谢沉流觉着特别好听,甚至品出两分不存在的温柔,
“当初我娘怀我的时候,就是盼着造成你这样的,喝了好多补汤呢,天天研究美男图,想着生个‘清俊昳丽人间探花,衣冠胜雪钟灵少年’,”
谢沉流偷觑停灯,“她老人家见了你,肯定喜欢。”
停灯随手从店家这里拿了扇子,敲敲他的头,还不等开口,谢沉流已经抢答,
“又‘少贫’是吧?夫人你这可不行,怎么听不得实话呢?”
在猫猫无奈之际,外头街上热闹起来。正值多事之秋,停灯不想出去,但谢沉流偏偏最爱看热闹,拉着他就出了成衣店,顺手付了扇子钱。
“在说什么呢?”谢沉流拦住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要是有个什么花灯集会,岂不是天助他谢沉流。
被拦住的人见他衣着考究,到嘴边的骂改了口:“听说是兰若寺的天下令,净尘大师要为天下扫业障,除去那魔教妖女。”
“什么是天下令?”
“就是兰若寺向全天下放出的一道消息,有了此令,只要是捕捉那魔教妖女,百城皆可通行,各地僧人和官府都会全力配合,力求第一时间除去祸患。”
谢沉流又惊又怒:“这死秃驴——”
还没说完,就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瞪视,可见净尘大师在民间风评之好威望之高。谢沉流能屈能伸,默默缩回了肩膀。
停灯倒没啥反应,反而想起另一件事,好奇问道:“还要我去接近卓凛吗?目前看来,你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净尘坐不住了。”
谢沉流一脸困惑:“什么接近卓凛?夫人你可要离那家伙远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停灯转头看了谢沉流少顷,略显迷茫,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时,成衣店店主追出来:“哎,两位公子,这是你们掉的东西吧?”
谢沉流转过眼,兴致缺缺:“不是我的。”
停灯接过。是个剑穗。他见过。
几个月前,金垣曾经千金买一白壁,为他铸一把剑柄。那时他假意敷衍,在剑铺店主盛情难却,无奈挑了个同心剑穗。金垣曾经说等剑铸成,就将这个剑穗挂在上面。
停灯手指摩挲了一下这个同心剑穗,抬头,到处都静静,连雨声都渐小。在他思索时,街上传来靡靡佛音。
穿着僧侣衣袍如雪的一行人经过长街,一个个手中均握着佛珠,闭目念着般若经,在雨中竟如能避障自如行走。
谢沉流脸色凝重了些,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停灯,低声道:“是兰若寺的人。”
天下令一出,这些兰若寺的眼睛都成了停灯的危机所在。每个城池的官府都会紧盯着他不放。
谢沉流在心中冷静想着怎么把人安全带回长安,很快有了成算,回过头正要开口,
“夫……”
身后,原本停灯站着的地方,不知何时空了,原地只留下一个脏了的同心剑穗。
*
停灯被绑着手,懒洋洋跟着前面的黑衣人一步步上山。
一路上,他没少搭话套话,对方都沉默不语,仿佛没有长嘴,只偶尔给他挡一下雨,别的时候根本不搭理他。
停灯叛逆了。
【统,给我开一下痛觉屏蔽。】
【你要干嘛?开了。】
停灯将被绑在一起的手举起来,下定决心,在手指弯住的转折处,咬出个带血痕的牙印,他盯着血痕看了十秒钟。
成功晕了下去。
在停灯和杂草泥土亲密接触之前,一只手抱住了他,蹲下将他扶住,似乎是怀疑地看了他两眼,终于开口:“你怎么了?”
停灯闭着眼:“金垣!”
“……”金垣淡淡道:“本来只想把你卖了,既然你认出来,只能杀人灭口了。”
停灯吓得立刻睁开了眼:“你怎么这么绝情。”
金垣:“……我绝情?”
一天晕血两次,停灯有点难受,也顾不得跟他玩什么恨海情天的把戏了,扯扯他的袖子,“我不想上山了。”
“走不动?”金垣冷漠,“真娇气。我背你上去。”
“你不就是想…过了山出城,”停灯缓了口气,“我现在有点透不过气,要先看大夫。”
金垣还是将信将疑看着他,冷冷说:“回城中等谢三找到你?我劝你趁早死心,以他的脑子,怕是一时发现不了你在哪里。”
猫猫耳朵里听到的:嗡嗡嗡嗡嗡。晕眩中耳朵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声音时远时近,
停灯真有点喘不上气,脸色肉眼可见变白,眼睛又闭上了,“……金垣,我会死的……”
晕血会死吗?好像不会。
停灯哼哼补充了一句:“难受死。”
金垣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咬牙道:“真有你的。”
停灯:“……qwq”
在城中医馆,大夫给他开了药,机智地没有多问。金垣抱着手臂站在门外,雨声淅淅沥沥打着。
停灯让大夫包扎了手背上的伤口,半天也不见金垣说要走,他大着胆子开口:“你不惊讶我的喉结和男装吗?”
“惊讶,”金垣转过头,“不过你骗我的事,也不多这一件。”
停灯咳嗽一声,“那你还喜欢我吗?”
金垣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停灯自讨没趣:“当我没问。”
“喜欢,”金垣说,“但小灯太狡猾,我不放心。”
“你要怎么放心呢?”停灯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他可不能被绑走,他的任务还没做,要是被金垣绑走,就只能直接脱离世界任务失败,“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嗯,”金垣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微微笑说,“皇上秘召我回京,听说神医也在皇宫。我会让他治好小灯的手伤,然后逼你吃药,让你忘掉过往所有。”
停灯:“好变态哦。”
金垣:“你就不知道怕一下吗?”
停灯本来想害怕的,但是……
金垣察觉到身后危机,侧身躲开,却还是被剑锋逼及,连退十几步,方才转身,看向雨中走来之人。
雨中,卓凛握着剑走进来,目光落在停灯身上,在他包扎的右手顿了顿。
【太有安全感了,怕不太出来,等我再酝酿一下害怕的情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