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正午的时候,齐敬之在官道旁寻了个茶肆,就着茶水吃了些干粮和肉干。
又等了小半日,茶水续了好几回,才终于看见风尘仆仆的焦玉浪和金刀魏。
焦玉浪在少年左手边坐下,眼中满含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齐敬之笑着摇头:“头回拜码头,都尉官署的刘功曹说话虽然客气,口风却很严,什么额外的消息都没吐露,也没给我挑拣的机会,直接塞了一个案子过来。”
“这也是寻常事。镇魔院毕竟是衙门,说话办事最看重稳妥二字。”
金刀魏在少年对面坐下,笑着说道:“等日子长了,彼此有了信任就好了。不知那功曹分派下来的是个什么案子?我从焦小哥这里听了些齐兄弟做过的事情,想来都尉衙门对你应该很是认可,不会刻意刁难。”
齐敬之笑着点头,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茶,补充道:“除了案子,还给了一枚缉事番役的腰牌。”
金刀魏闻言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那就差不离了!办好这件案子就有了投名状,再去打听消息就方便了。”
焦玉浪却有些失望:“咱们如今哪儿有闲工夫查案,这不是耽误事儿么!”
“这世上的事儿就是如此,最直截了当、理所当然的办法往往行不通!”
金刀魏啜了口热茶,呵呵一笑:“我老魏在辽州乃至东海其余五州都有些薄面,做起事来还算顺当,可越是远离家乡,就越没有人情可讲,偏偏还越需要讲人情。”
“要不是在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耽误了太多功夫,我也不至于一直追到麟州才将黑驴精那厮截住。”
老头子看向齐敬之,面露赞叹之色:“这是我老魏栽了好几次跟头才看透的世情规矩,又用了好些年才真正服气,不再跟这世道对着干,没想到齐兄弟小小年纪就这么通透。”
闻听此言,齐敬之却是摇头:“许是我从小遇事都喜欢往深里想的缘故,显得比同龄人老成些。其实我最看不惯这些世情规矩,原本只想着此生就在山里打猎终老,如今动了出来看看的念头,也就只好先将就着和光同尘。”
金刀魏听了就是一愣,心说什么叫先将就着,难不成这個齐姓少年还想把这混账世道掀翻不成?
老头子愣神的功夫,齐敬之却已经转过话锋,讲起了李家园子里突现地窟、内有奇臭的事情。
原本有些泄气的焦玉浪忽然来了精神,脸上透出惊喜来:“兄长还记得我请你另外打探的那个消息么?”
齐敬之不明所以,却仍是点头道:“自然知道,你要我打探郡城附近有没有什么宝物出世,亦或是谁家的金银珠玉莫名其妙地大量失窃。”
焦玉浪一拍手掌,笑得很是开怀:“兄长真是我的福星!若是运气好,没准儿能在李家园子里堵住那个小家伙!”
他忽然警惕地朝四下里看了看,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这次偷偷跑来麟州,就是因为有传言说在这附近发现了白金鼠的踪迹。这小家伙最善寻宝,若有它帮忙,不但我给姑奶奶的寿礼有了着落,还能用来搜寻玉枕的下落,岂不美哉!”
这番话小娃子已在废墟火堆旁说过一遍,此时再一次提起,依旧眉飞色舞。
见他这幅模样,齐敬之忍不住揶揄道:“白金鼠寻宝的本事再大,还能强过你飞天鼠去?这也就罢了,你凭什么就断定能在李家园子堵住它?”
闻言,焦玉浪竟有些扭捏起来:“飞天鼠的诨号不过是我当日随口编的,只有白金鼠在手,我这名号才算名副其实。至于它为什么能跟李家的园子扯上关系……”
小娃子忽然卖起了关子,只是笑嘻嘻地道:“先去看看再说,若是我猜错了,那得多没面子?未防走漏消息,咱们最好悄悄地去。”
齐敬之和金刀魏本就懒得跟李家照面,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时近黄昏,三人略作商议,又寻人打听了方位,便趁着天光尚好,直奔李家位于西郊的园子而去。
一行人很快就寻到了地头,远远就见那座园子占地颇广,大门上落了锁,左近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也难怪,园子里出了如此怪事,自然无人敢靠近,想来李家也不会派人看守。
焦玉浪最是迫不及待,三两下就跃上墙头,朝着墙内打望。
齐敬之和金刀魏对视一眼,自然是紧随其后。
三人大喇喇地站在墙头,放眼望去,但见院中杂草遍地、瓦砾四散,一个原本规模不小的池塘干涸了大半,底部的泥土因干燥而皲裂,仅剩的小半池死水被绿藻覆盖,黑压压的蚊虫在半空乱飞。
池边不远处栽着七八株皂荚树,虽然久已无人打理,长势却出奇的好,枝杈连接、树冠浓密,树下更连根杂草也没有,看上去整洁而有生气。
其中最为高大的那株皂荚树下,地面突兀塌了一片,显露出一个幽深地窟,黑黢黢的看不清内里究竟,远远瞧着便觉渗人。
墙头上,齐敬之伸手按住焦玉浪的肩膀,瞪了这个跃跃欲试的小娃子一眼:“你跟在我后边。”
说罢,少年第一个跳下墙头,随手抽出煎人寿,以刀身拨开荒草,不紧不慢地朝着地窟的方向行去。
焦玉浪紧随其后,轻声道:“咱们靠近了瞧瞧,先别用手段,免得打草惊蛇。”
金刀魏则落在最后,持赤金刀在手,将焦玉浪护在了中间。
随着三人越走越近,鼻尖渐渐有一股异味萦绕,直往鼻子里钻。
这股异味初时寡淡,只是略显腥臭,却与三人平素闻过的臭味皆不相同。
三人脚步不停,很快出了草丛,靠近了皂荚树所在的那片区域。
不知不觉间,先前闻到的奇臭已经充盈三人的鼻腔,开始向着眼眶蔓延。
又走了十几步,三人已是双眼发红,只觉那股奇臭上冲额头,直欲贯脑而入。
最为靠前的齐敬之当即止步,离那地窟不过五六丈。
他凝神望去,见那窟内依旧漆黑一片,只洞口裸露着几块断裂的青砖。
忽然,齐敬之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向后扯了扯,当即回过头去。
焦玉浪早已眼泪汪汪的,不敢张嘴,嘴角却噙着笑,抬手朝身后指了指。
见状,金刀魏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毫不迟疑地回身,沿着来时路缓缓退走。
齐敬之则先是缓缓倒退着走了十几步,见那地窟毫无异状,这才转身疾行。
待三人回到那股奇臭的边缘,焦玉浪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哈哈!原先说的双管齐下,说不得要由我这一路首先建功了!”
无需齐敬之和金刀魏开口询问,小娃子已经自顾自滔滔不绝:“我曾跟兄长说过,这世上除了虎伥,还有其它种类的伥鬼,只是更加罕见而已。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还是号称散财童子的银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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