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拉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对无尽大陆上的势力和种族都有所了解,但是他无法理解沙蜥人用一道护栏区分仇敌和朋友的风俗。
难道这片分隔真理大陆和无尽大陆的沙漠,也有独特的风俗吗?
直到在绿洲里呆了三天,他忍不住问了半神才知道了这种诡异。
沙蜥人是母系的种族,世代繁衍在这片沙漠中。
它们是卵生的,繁衍力十分强大,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绿洲内无法提供充足的食物。所以每一只雄性度过了幼年期,都会离开绿洲将食物留给妇孺。
这些雄性在沙漠里寻找野兽、魔(凶)兽、旅者当作食物,有时候也会啃食同族的尸体,每年只有繁衍的季节才进去绿洲。
它们是绿洲的护卫者,无论是什么物种进去绿洲之前,都会被它们攻击。
死在它们爪子或利齿下的,头颅将被插在护栏上;顺利进去绿洲的物种将成为勇者,成为雌性沙蜥人的贵宾。
雌性沙蜥人会用甜美的清水和各种食物为客人接风,无论客人将呆多久。
甚至在客人有需要的时候,它们会撅起屁股将尾巴甩到一边,露出两腿之间。
爱德拉不知道以往的人会不会有这种需要,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来一场跨种族幸福拍拍手的兴趣。
好吧,就算他有兴趣,人类半神也会在第一时间阉了他。
在血脉断绝和有一个沙蜥人杂种后裔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困难。
进去绿洲的第四天,他们又踏上了路程。
年轻的小侍从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也就没有了停留的理由。
就这样,小侍从半年里的生活很枯燥,赶路、绿洲前厮杀、绿洲内养伤,直到走出了这片沙漠。他的收获也很多,很多伤疤刻画在身上和学会了遵照身体的本能战斗,如何更利索更省力的杀死对手。
沙漠的边沿是高耸的山脉,这座山脉是沙漠形成的原因,它把雨水和潮湿都安放在了更西边。一边是沙尘肆虐,一边是绿意葱葱的丛林,堪称奇迹。但爱德拉没有时间感慨大自然的神奇,因为人类半神给他上的第二节课也开始了。
“猛兽总是独行,等待宰杀的牛羊才成群。孩子,努力活下来,到丛林另一侧的城镇找我。你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只留下一句话,就拎着吞金兽的笼子消失在丛林中。
茂密的丛林会孕育许多植物,会让许多食草的野兽栖息,也会引来很多凶猛食肉的魔兽。
这个道理爱德拉知道。
他需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片危机四伏。
我是半神的后裔,没有退路。
我是布伦多家族最后的后代,没有之一。
他心里默默念叨着,亲吻了印刻着家族徽章的护腕,然后走进了丛林。
护腕上是一朵郁金香,惟妙惟肖,传说是半神的妻子莉莉安最喜欢的花,但时间太遥远了没有人证明真伪。
无尽大陆上的智者曾经这样说过:时间有时候过得很快,有时候过得很慢,取决于你是在享受幸福还是在承受苦难。
小侍从的爱德拉如今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他已经进去丛林一个月了,每天都度日如年。
神灵在上,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
之前在沙漠中虽然经历了很多次杀戮,但是只要看一眼半神的背影,就能鼓起无穷的勇气。如今一个人在茂密的树木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安慰,没有高大的背影作为寄托,他很害怕。
是的,他在害怕。
厚厚的树叶在潮湿的地上发出腐烂的味道,他害怕里面有一只毒蛇;阴暗的树影重重中,他害怕突然会蹦出一只强大凶魔让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野外求生经验几乎等于零的他甚至不敢偏离方向,是担心迷失在茂密的光影斑驳中
他害怕着一切。
因为死在这里,就辜负了家族和半神的期待。
我是一名布伦多,没有退路,没有之一。
他心里无时无刻都在念叨着,成为了每一次向前跨步的动力。
心怀恐惧,方能无畏。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辈们就说教导过这句话,他当时并不明白,现在懂了。
所以在被毒蛇亲吻过后,他第一时间吞下了它的鲜血和胆囊;所以在被高出自己实力的凶兽追赶的时候,他不会细数赤脚在石头上磕掉了几个脚趾甲;所以在饥肠辘辘的时候,他不会被鲜艳颜色的果实和蘑菇诱惑
两个半月后,他终于走出了丛林。
带着一身伤口和疲惫,还有一种叫做男人的味道。
草木皆兵的他一直都没有洗过澡。导致人类半神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句话不是评价他有没有比先祖们好一点,也不是满意他提前了半个月出来,而是你真臭!
然后如同打发乞丐一样扔下一枚金币,指向了一个酒馆。
爱德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肚子的强烈抗议,估计还要再睡一天。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人类半神盘膝坐在地上,房间里有一只烤猪、一壶葡萄酒和一些水果,床下还有一双崭新的靴子。
我可以穿鞋子了?
难道我的意志考验已经得到认可了?
他看了一眼双目紧闭如同睡着的半神。
“赶紧吃,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半神冕下眼皮都不抬,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谢您,祖爷爷。”
爱德拉从食物和靴子中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这是第一次从人类半神身上感受到。
我是他的后裔,我身体留着他的血。
他很开心,虽然对方没有再说话,但他已经在期待第三个课程了。
丛林后面的真理大陆,充满了异域风情。
跟随着半神脚步的爱德拉走在街道上,发现这里和沙漠另一侧的无尽大陆完全不同。
比如这里将凶兽唤作魔兽,比如这里是女人为主导。
是的,统治这里的依然是人类,他们有森严的阶层,带着项圈的奴隶随地可见,而没有带着项圈的人身上的袍子都会绣上扭扭曲曲的纹络。
男人们都留着茂密的胡子,腰部别着的武器是一把弯刀,如同半月,从黑白相间的刀刃上看得出来很锋利。而女人们都在鹳骨下方用颜料抹上两道彩条,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各种色彩组合,颜色是她们身份地位的区分。
还好,他们的语言发音虽然很怪异,但和沙漠另一边大同小异,仔细的听还是可以听得懂。
而且这些人彼此之间很冷漠。
爱德拉一路上没有发现停下来寒暄的人,即使是在沿路摆着东西的摊子都鲜有交谈。
他们都好像是哑巴,买东西的指了一下物品,卖东西的比划了一下手指,然后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最让爱德拉诧异的是,他们的眼神总是在打量着四周,仿佛周围潜伏着凶猛的魔兽一样。他们的右手也一直垂着,这个姿势能很快速的抽出弯刀;身边拥簇的奴隶几乎阻挡了一切攻击的死角。
他们无时无刻准备着厮杀。
爱德拉得出了结论,这让他暗自戒备着,连走路时双手的摆动小了很多。
而人类半神一点变化没有,依然脚步不急不缓,目不斜视。
也是,以他的实力根本无需戒备。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除了吃东西和睡觉,人类半神的脚步一直没有停留。
两个人在沉默中越过好几座城市、跨过好多条河流和好几座山峰之后,来到一个峡谷外。
“你知道大地女神吗?”人类半神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开口,不是给小侍从安排第三个课程,而是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的确,这个问题对小侍从太简单了。
作为唯一的半神后裔,沙漠东边无尽大陆唯一奉信大地女神教的布伦多家族继承人,爱德拉相信没人比自己更了解大地女神教。
只不过,当小侍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讲述完后,人类半神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去打点猎物回来吧。”
“好”
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侍从一头雾水,但马上照办了。
这个峡谷常年人迹罕见,野兽很多,不一会儿他就有了两只肥大的兔子和一只小鹿。
可怜的它们貌似不太清楚人类的危险。
等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简易的木棚。
看来要在这里开始第三个课程了,他想。
火苗欢快的舔着小鹿,金黄的油脂不停的滴在通红的木炭上,弥漫着一阵芳香。半神一只手拿着兔腿,一只手拿着酒囊,他和一个年迈的农夫没有什么区别。
“爱德拉,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相信,我们的献祭都得到了他们的回应,无论哪个神邸。”
“哈哈”
半神冕下大笑,带着些许悲凉苍苍说,“孩子,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的。如果非要定义为神,那么只有一个,那就是婊子养的上苍!”
小侍从长大了嘴巴。
连手中的兔肉掉了和胡须被酒沾湿了都没有发觉。
任何人听到这番言论都会惊讶,如果不是出自半神之口,估计早就一拳挥过去作为亵渎神灵的惩罚了。
世界上没有神?
为什么那么多人信仰,只是为了寻找心里的慰藉吗?
确实,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有信仰,都是为了给心灵找一个栖息所,用来抚慰被冷漠世界切割得沟壑纵横的伤口,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也如此愚昧吗?
他们在祭坛上的献祭都被回应了啊!
就算是奉信先祖的亚人族,他们的献祭也不例外。
如果没有神,谁回应了他们,谁赐予了真名?
就算是您,有史以来唯一的人类半神冕下,能活两百多年不也是神赐予的吗
爱德拉想到这里,心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眼前一直景仰的人,犹犹豫豫的说:“祖爷爷,我有点听不懂”
“孩子,你不懂是应该的,这个世界也就那些觉醒了先祖记忆的远古异种才会懂。”
半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大地女神教是从这里传到沙漠之东的,现在已经被这里的真神教灭绝了,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大地女神教祭坛的废墟。而且,这里也是我们家族曾经的栖息地,我年幼时的家。”
“啊!!”
顿时,爱德拉目瞪口呆。
自己的家族竟然是来自真理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