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完题尚未到午时。
鉴于现在科举考试并不实行糊名制,考生在试卷上题写姓名,考官也不将试卷密封起来,可以知道哪试卷是谁的。所以及第与否不单单看考试成绩,考生的态度、考官的印象、社会对其评议等也极其重要。
刘辰星便继续留在考场。
今天实在起来太早了,这会儿一闲下来不觉犯困。
刘辰星想了一想,将考卷整齐地收在一旁,再次铺开写满字句的草纸,然后左手抚额,架势思索试题,实则闭目小憩。
俗话说人冷的是腿。
腿边有炉火燃着,白色麻布长袍里穿着阿娘缝制的兔毛马甲,整个人即使坐在敞风的寒庑里也不觉得冷了,没一阵便意识沉了下去。
一个人长久维持一个动作必然有问题,在场的考生都是上过学馆的,谁没个偷懒的时候,便是没有,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好生上课的学生。
如是见刘辰星的样子,又一想刘辰星才在考场公然吃喝,这会儿定是装模作样地睡着了,再念及刘辰星一看就是那年纪最小的女考生,皆不由暗暗摇头,越发肯定刘辰星就是来走过场的富家女。
刘辰星自然不知众人的看法,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就放松地一觉眯到午后,还是被规律的生物钟唤醒,因为又腹饿了。
果然天冷就饿得快,刘辰星摇了摇头,往炉火里加了一块炭,如朝食一般烹制其午食。
考场条件有限,主要是她这小身板背不到太重的东西,万一压矮了怎么办?
故午食和朝食一样,白水煮羊肉和羊下水,外加半块胡饼。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再熬了一个来时辰,天色终于有些黯下来了,见有一男考生交卷,她便再检查了一番,也跟着收拾东西离开了。
和现代中考高考一样,考场外总是围满了等候考生的家长们。
刘辰星才一出县衙门,刘千里就忙招手唤道:“阿星!这里!”
刘千里身高八尺,在人群中很是醒目,刘辰星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要迎上去,就听刘青山的声音在后面喊道:“阿星,一起走!”
刘辰星回头一看,果然是刘青山,这就笑了,“阿兄,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交卷呢!”
刘青山闻言止步,眉毛一挑,道:“巧了,为兄也以为你会按耐不住第一个交卷呢!”
兄妹俩太了解彼此了,这你一言我一语,当下就确定了,今天都考得不错,心情大悦之下,当然是趁着宵禁之前好生吃一顿暮食,便一面商量吃什么,一面走下县衙大门阶梯,和刘千里汇合离开。
一旁才交卷出来的考生见状,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二人都在考场公然吃喝,原来是一对吃货兄妹,这才出考场又说吃上了。
随之见二人喊“阿耶”的对象,一看就是乡下的泥腿子,不由更加轻视,农家子弟读书不易,还如此不知珍惜,迟早如父祖辈一样,当回田舍翁和农妇。
不过也正是有这等废材,他们才更能脱颖而出。
一个转念之下,不少考生优越感顿生,只觉自己这次必过县试。
许是这年头能读书的人太少,难免自诩高才,第一场考下来都感觉良好,加之后面两场考试得靠自身文才,也无需再苦读熟记,考生们便三五成群约在一起,或在旅店,或在县城某考生家中,酩酊大醉一场,反正明日不用考试。
是的,这时的科举并非三场连考。
需要第一场考试合格后,方有资格进行下一场考试,三场考试皆通过者,才算是过了县试。
为了留给试官阅卷时间,故每一场考试后要休考两日,才会再进行下场考试。
也就是说,考完第一场帖经,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并会在第二天休息日“放榜”,即公布第一场考试成绩,上榜者于次日参加第二场杂文试,落榜者自然打道回府,再苦读一年,以备战明年。
刘青山要赶在宵禁前回学馆,和同屋的刘宝儿又无话可说,至于刘千里乃长辈不好举杯畅饮,刘辰星自然没有考后的狂欢,只有告诉自己早睡早起身体好。
果然一夜无梦,酣睡到第二日。
生物钟于清晨六点醒了,一旁地铺上的刘宝儿还在安睡。
因着昨日考前那一番话,这位堂姐从回到房间就有些不自在,估计是想到旅店是她家出钱吧。
虽然猜到原因,她也不在意几句口角,可也没有那般好脾气主动攀谈,能不怼回去已算她好性了。
刘辰星便继续当彼此是空气,一言不发地独自洗漱完,换下引人注目的读书人长袍,便背着竹篮出了房间。
时辰尚早,入住的考生们还呼呼在睡,旅店大厅除了店家的人,就刘青山知道胞妹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又不好多待在房里,毕竟堂姐妹有些不对盘,这才一早从学馆赶来等着。
刘千里也知道儿子和女儿约了一早要来,为了省钱,他早向店家借了厨房,拿自带的粮食给兄妹二人熬了小米粥,还顺道煮了两个鸡蛋,配上自家的豆酱,便是一顿不错的朝食。
待在旅店大厅用过朝食,旅店里依旧一片安静,兄妹却已背上各自的竹篮,借杜世友药肆的院子练字,讨论明天诗赋的题,并做上一两首评比。
至于刘千里,到底是刘宝儿的亲叔父,又人交到他手上,总不能放任一个小娘子留在旅店,少不得要在一旁看着,只有不与兄妹二人同行。
如此一天。
第二天照旧,只是因着县衙外午时放榜,未像昨日一样待到傍晚才回旅店。
却也是心态好,想着早一时知道晚一时知道,也不会改变考试结果,便去老地方用了羊肉汤和胡饼,兄妹二人才赶往县衙外。
一路上热闹非凡,老百姓们都讨论着县衙放榜,不知道今年又是哪些学子上榜。
等到县衙附近,更是人声鼎沸,上演人世百态。
不过大多都是一脸喜色,只有少数垂头丧气,懊恼自己怎么马虎大意填错了。
兄妹二人虽成竹在胸,可还是得看过榜单才能真正放心,奈何榜单外围满了考生及其相关人等,想挤进去实在不易。
正是犯愁,只听刘大伯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什么!?刘辰星!甲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