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狂吼,晨曦未开。
天下英雄,诸子百家,众人此时眼眸中所倒映的,无不是楚辞的背影,又或是那遮掩天际的无尽魔禽。
‘东皇陛下可将血滴入这「神泣」之中,用法自知。’
这是白鹭在探知「神泣」内部结构之后,对楚辞所说的话。
昨夜,在天下英雄离开楚辞小院后,楚辞便是照白鹭所说,以自身一滴心头精血,浸入了这一枚「神泣」之中。
从中所得到的结果,很是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枚由墨家始祖所创,被誉为墨家机关术之绝,甚至让那位墨家始祖不惜耗费莫大心血创建一座机关山守护的「神泣」,既可发动群攻,又可为单体攻击,并且还拥有护体之效。
最为关键之处,也是楚辞最为在意的一点,这「神泣」乃是可重复使用的器具,并非是一次性消耗品。
“义帝方才朝天甩出了什么东西?”
“怎一点动静都没有?”
“……………”
“呵,猪鼻子插葱,装象。”
质疑之声泛起,尤其是刘季麾下之众,樊熊环抱着双手,全然没有将楚辞这位义帝放在眼里,嘴角更是挂着戏谑之色。
然,就在这个时候。
天下英雄的眼中,只见楚辞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一指,轻落。
“风起,天神怒。”
平淡之音,落入每一人耳中。
‘???’
正当众人心中疑惑之际,骤然感觉到刺目光芒,无不是仰头望去,只见原本遮掩整个风盐城天际的魔禽,此时竟是如雨一般坠落。
这些魔禽甚至于连一声哀嚎都未曾发过,便是断绝气息。
‘发生了什么?!’
天下英雄望着纷飞而落的一只只异化飞禽坠地,无不是瞳孔猛缩。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一切是那般的惊异。
而更为惊人的还在后面,于众人注目之下,数之不尽的无色无形之风刀,自天骤降落地,无差别斩落风盐城外的兽潮之中。
这帮正在疯狂冲击城池的魔化野兽,于无尽风刀之下,成片成片被斩成上百段。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风盐城外十丈距离之内的魔兽,全数斩灭。
兽躯残肢,堆积成山。
哗啦啦…!
原本后方还在嘶吼着继续往前疯狂冲来的魔兽,这一刻皆是飞速刹车。
这帮魔化后的野兽,性情虽比之魔化前更加暴躁,但并非失去了本能意识,尤其是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依旧刻在这些魔兽的骨髓之中。
它们之所以选择冲击风盐城,无非是因为冲开风盐城之后,就能获得大量血食。
而之所以冲击无果还一直不退去,是因为抵御的稷军没有办法短时间给予他们重创,被稷军所杀的魔兽数量,还跟不上补充入兽潮的数量。
可是现在,顷刻间就被灭杀上万。
这强大的绞杀力远超这些魔兽的本能想象,让这帮魔兽害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数道吼声从这兽潮后方交迭响起,似是在发号施令,只见这些魔兽用那一双双猩红的眼死盯着风盐城墙,脚步却是在逐步往后退,当退了几步之后,皆是转身狂奔。
先前如水一般涌向风盐城的兽潮,此时又是如浪潮一般退去。
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盏茶时间之前,城外还是一眼望去,极目不见尽头的魔兽兽潮,现在已然是空荡一片,只余那葬灭于「天神怒」下的兽尸成山。
‘兽王。’
楚辞眼眸掠过那几道吼声的来源之地,显然这兽潮的出现并非是无序,而是具备一定的组织性,领头的便是那几尊兽王般的存在。
能够组织出规模这么庞大的兽潮,并且是跨种族的兽潮,可见这几只兽王的灵智,已然非寻常野兽。
而此时的风盐城墙之上。
静,极致的寂静,甚至于就算是一根银针落地,都是清晰入耳。
每一个人,都能听清属于自己的心跳。
瞬灭上万魔兽的这一幕,除却前来为义帝送行的天下英雄之外,城墙上数万稷军以及自愿参与城防的墨者也都是看在眼里。
神情之激动,无以言表。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到极致的那一刻,欢呼声,不知从哪一处先起,接着便是蔓延风盐全境。
“义帝万年!”
“巨子万年!”
“东皇万年!”
“…………”
尊号虽有所不同,但所称的皆是一人,交错混杂,响彻于这片风盐天地。
天下人对楚九歌之尊,不再是因为他的「义帝」之称,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对强者的尊崇。
于山呼之音中,楚辞纵身而跃,身形踏风,落于风盐城池之下。
“恭送东皇陛下,恭送义帝。”
以荀有道为首,六国掌权之众,皆是躬身大拜。
纵是雪国女王雪清寒,天宗大弟子长孙无空,农家侠魁林昭等这些心存傲意之辈,亦是行礼,他们这一礼,并非礼送义帝,而是礼送他们心中所认定的强者。
‘大哥(楚兄)(阿爹),保重。’
楚虞与项天羽、洛之玉和云兮,望着落城而下,身披黑衣大氅,漫步晨曦风雪中的那道背影。
而在这天下英雄之中,墨篱看着城下楚辞离去背影,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其他人不知道方才瞬灭万兽是怎么回事,可她作为老巨子的独女,自然知晓这是墨家机关术之绝。
在墨篱看来,这「神泣」应该属于自己,这份享誉天下的荣耀,也应该为自己所得,自己才是墨家的正统传人,才是这天下墨者的巨子。
正当墨篱醋意横生,心中小九九盘算的噼啪响之时,一道声音,与她耳畔响起。
“墨篱大统领,君某受义帝之命,将此人交予你。”
‘人?’
墨篱微微一顿,娥眉皱起。
‘什么人?’
下意识偏头望去,只见在君逸的身后,有着一道身着黑衣长袍之人站立,头戴一顶斗笠,不见其真容。
然,当风吹起斗笠黑帘,当墨篱看清楚这斗笠之人的面容时。
整个人宛若雷劈,怔在原地。
“父,父亲…”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爹的坟竟然被挖了,而自己这个做女儿的,竟是丝毫无知!
风盐城墙,北巅。
有着数道身影亦是站立于此,目送楚九歌风雪之中的身影离去,这是阎王殿之众,蓝朔那血骨之身,于破晓晨曦照映,尤为亮眼。
“阎君久候。”
于卫龙身侧,来人着黑衣,身姿比卫龙足足矮了一个头,所戴的那副灵狐白底面具彰显了她的身份,往生堂之主姬灵。
二人此番会晤,只为一件事,将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阎王殿,与天下第二杀手组织往生堂,合并。
于此时。
风盐小院,梧桐树下。
青雅一袭红衣,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跪坐于琴案前。
铮铮琴音,伴风而起,掠过这飘零之叶,落入那城外良人心间。
“这一曲。”
“长相思,望君安。”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
………………
正月新阳生翠琯,花苞柳线春犹浅。
帘幕千重方半捲,池冰泮,东风吹水琉璃软。
始皇九年,正月二十二。
嬴地门户,天穹关外。
“你确定要与我一同去烈阳?”
两匹黑马,在这关外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坡驻留,马声嘶嘶,时而刨地。
“我想了想,就我对十三的了解来看,他一旦找不到人,必然会原路返回旧地,我想他应该会回登仙楼去寻你。”
“与其漫步目的到处闲逛,不如先去登仙楼碰碰运气。”
石开火嘿嘿一笑。
“嗯。”
楚辞微微颔首。
其实他知道,这话只不过是石开火的由头罢了,石开火只是单纯不放心自己独身前往烈阳。
风和,拂过山岗,极目朝着远处的天穹关望去。
巍峨关隘,屹立于血红残阳之下,若接连天之尽头,是为天穹。
而一旦迈过这道天穹关,便是入了嬴地,当今天下最不安定,最为腥风血雨之地。
“呜…哇~”
楚辞大氅之中,小白伸出小脑袋,蹭了蹭楚辞脖颈,她很是喜欢藏在大氅之中,如八爪鱼一般搂住楚辞,尤其是在楚辞骑马的时候。
此时在小白的嘴中,叼着的不再是那只满腹心计的五道花金毛鼠,而是一只通体雪白色、巴掌大小可爱玩意,小白正叼着它的后脖颈。
这东西楚辞隐约有些印象,其名:怜鼬。
一年换两次毛,冬日白如雪,夏日背面则是褪为褐色。
别看这小家伙模样虽小,可动作却极为灵敏,性情更是凶悍,两天前在林间发现这小玩意的时候,小白为了抓它,足足闹腾了两个多时辰。
“这玩意看起来这么可爱的,烤了一定很好吃。”
石开火瞅了眼小白叼着的这只怜鼬,舔了舔嘴角。
小白闻言,顿时狠狠瞪向石开火,呲了呲小虎牙。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说着石开火拍着肚子笑了起来。
“兄弟,说起吃的,咱真是有些饿了,这天穹关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石开火抬头望向前方的天穹关,眼中虽笑,却是蕴含冷光。
这天穹关之内,有着十万嬴廷边军戍守,皆是肃杀之辈,而要入这天穹关,首先便是要过这十万雄兵。
“有没有吃的,去了便知。”
楚辞一勒马缰,策马而去。
少年策马江湖梦,三尺青锋踏歌行。
………………………………
…………………
烈阳城,残阳如血。
而这城外战场之上的血,实际比这残阳还要猩红。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
八方城门之外,一目望去,入眸尽是残肢断臂,有嬴军将士,亦有城中魔化后的百姓。
持续了三天三夜的血战,进入了短暂的平息。
哭嚎之音,在这血场回荡。
那声音是来自于还活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嬴军将士,这些将士之所以哭嚎,并不是因为受了伤,也并不是因为沙场之残酷。
他们皆是百战之军,早已习惯了厮杀。
哭嚎,是因为他们打扫战场时,从一些魔物残肢之上,发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或是一枚简单的同心扣,或是一个简单的香囊。
或是,一封从未寄出过的家书。
一道身影,黑金帝袍,踏过这森罗战场,立于这血色残阳之下。
“陛下,三天昼夜连攻之下,我军伤亡已达二十余万。”
姜越与白鬼,左右跟在始皇帝身侧。
始皇禹政目若星辰,望着残阳之下的烈阳城。
这烈阳城是他的家,自孝公迁都之后,他禹氏七代君王居所之地,亦是他嬴国由弱走向强盛的标志,而现在这龙兴之地竟然被妖人占据,自己想回家都被拒之门外。
千古一帝,号为始皇。
于禹政而言,被挡在烈阳城外三昼夜而不得入,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必当以吴福妖人千刀万剐偿之。
“不惜代价,明日破城。”
始皇的声音,如沐血一般,语气中透着不容分毫拒绝之意,白鬼与姜越皆是一怔,低眸相视一眼,随后躬身。
“臣,遵旨!”
血色之风,如狼嚎而过。
白鬼站直身躯后,目光扫向战场,凝声说道。
“陛下,吴福那妖人能阻挡大军入城,所依仗的无非是城内百姓所化之魔物,而据臣的眼线来报,这吴福妖人不知以何等方法,能够控制这百万魔物。”
“当下之急,是要让这妖人失去掌控百万魔物之效力。”
话语出,始皇帝眉微微皱起。
他岂能不知这一点,只是云中君用于掌控魔物的法子,连他这个始皇帝都未曾听闻,若不然当初在龙息殿中也不会落了那妖人的套。
忽而间,一道穿破裂云之筝音响起。
“什么声音?!”
白鬼与姜越齐齐往后望去,以白萧然为首的军中好手,更是瞬时间锁定声音来源,长刀横立,将来人阻挡于始皇三丈之外。
始皇禹政,侧眸望去。
血色残阳之下,有着一人踏步而来,青白长袍,黑色披发,手持一墨色古筑,其双眸以白绸覆之。
“大乐师,东方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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